手剛搭在門把手上的一瞬間,就被肖朗扯著領子揪回去。
眼前光影迅速切換,他長長的睫毛羽翅般拂過我眼皮,那點癢一路從心尖勾上來。
他捏著我手腕,冷笑一聲:
他的嘴唇就在離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然後退開。
肖朗按著我下意識要推開他的手,將我抵在換鞋凳上,然後低頭看了一眼。
「你還準備得挺充分,不戴你的大鉆戒了?這種便宜玩意兒,怎麼配得上你富太太的身份?」
他看的,是那枚被我洗幹凈後,重新戴回手上的白銀戒指。
吧臺燈盞輕輕搖晃,我閉了閉眼睛,壓下心底鈍鈍的痛,啞聲說:「呀,被你看穿了。」
然後身後的大門又一次打開,肖朗拎著我手腕把我推出去,冷冰冰地說:
「我沒時間陪你玩寂寞貴婦的遊戲,沒有下次了,薑南喬。」
我搖晃了一下才站穩:「你可真不念舊情。」
「我和你,沒有舊情。」
一陣倏然猛烈的風,一聲砰然巨響,門在我面前關上了。
下樓的時候,我很警惕地觀察了四周,再次確認那人已經離開,才放下心來。
回去的時候洗手間的燈亮著,玻璃門緊閉,裏面傳來夾雜著水聲的嬉笑聲,大概又是隔壁那對情侶。
我拿出手機,給小遊發消息:「我今天,見到肖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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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迅速發來一連串感嘆號,然後問我:「怎麼樣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呢?
「他挺恨我的,畢竟我當初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羞辱他,這樣也很正常。」
我抬手擦了下臉上的水珠,「他也有女朋友了,就這樣吧。」
「肖朗有女朋友了?不能吧,沒聽說啊?」
我沉默片刻,很緩慢地敲下一句:「遲早會聽說的。」
4
我花了 68 塊錢,在拼 xx 上買了一枚碩大的假鉆戒,替掉了那枚戴了五年的白銀戒指。
沒過兩天,又在電梯裏遇見肖朗。
他目光掃過我垂在身畔的左手,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我的戒指呢?」
「什麼?」
「你既然戴著你老公送你的鉆戒,就把我的戒指還給我。」
肖朗冷著臉說,「畢竟我們都分手四年了,我怕我女朋友誤會。」
我挑著唇角笑了一下:「放心,她不會誤會的。我已經扔了。」
肖朗不敢置信似的瞪大了眼睛:「薑南喬!」
電梯在十八樓停下,我置若罔聞,目不斜視地走出去。
哪怕不回頭,也能察覺到他鋒銳的目光追在我背後,帶著某種莫名的情緒。
小遊聽說了這件事,嘆著氣問我:「你這又是何必呢?」
「……」
何必呢。
大概是為了,在他面前保留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吧。
我寧願我在肖朗眼裏是一個拜金虛榮到不擇手段的、薄情寡義的女人,也不想他發覺,其實離開他後,我現在的日子落魄至極。
晚上我在房間裏碼字,隔著門板,忽然聽到外面怒氣沖沖的男聲:「你他媽誰啊?」
「你就是她的有錢老公?」
這熟悉的聲音令我眉心一跳,當即合上破舊的筆記本電腦出去,看到門外站著的肖朗,和他面前、住在我對面臥室的林子洋。
肖朗大概是喝酒了,醉眼朦朧地盯著他:
「你再有錢也不能隨便找別人的女朋友,這是不道德的。」
「你有病吧?」
我快步走過去,扶住肖朗,跟林子洋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是我朋友,他喝醉了。」
林子洋的神色這才好看一點,擺擺手,回自己房間去了。
客廳裏又隻剩下我和肖朗,他目光環視一圈,又重新落回到我臉上:
「你和我女朋友長得挺像的。」
我隻當沒聽見:「你敲錯門了,你家在樓上,我送你回去吧。」
結果他反而猛地往前跨了兩步,反手關上大門,整個人靠在了我身上。
「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
他伏在我耳邊,輕聲說,「我好喜歡她,可她還是,離開了我。」
像是有重錘猛地擊在心頭,一陣劇烈又尖銳的痛意傳遍四肢。
客廳明亮又滾燙的燈光下,我整個人僵住,許久吐不出一個字來。
肖朗本來就高,寬肩窄腰的身材,肌肉線條流暢又漂亮。
此刻他幾乎將全身的重量都掛在我身上,我必須要竭盡全力,才能勉強支撐住。
最後我一步一頓地把人拖回了我房間。
肖朗扒著我肩膀,用滿是醉意的聲音,斷斷續續訴說著他對女朋友的愛意,我聽到最後,已經麻木。
費盡全力才把人搬到床上躺下,我出了一身汗,準備帶上電腦去客廳繼續工作。
然而剛支起上半身,肖朗忽然扣著我腦後淩亂的長發,把我按在他身上,小聲說:「別走。」
「求你了……別離開我。」
在一起那一年我沒懷疑過他對我的愛意,包括分開這四年,重逢後難免抱有一點天真的期待,卻終於在這一刻恍然清醒。
他已經有了更愛的人,也有了新的愛恨分合。
隻是都與我無關了。
我幾乎要說不出話來,可又逼迫自己從喉嚨深處一字一句地擠出聲音:
「你看清楚,你女朋友不在這兒,我是薑南喬。」
肖朗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眼底傷心又迷離的霧氣漸漸散去,有清醒短暫地浮現出來。
他看著我,半晌,才叫了一聲:「薑南喬。」
嗓音已經冷了下來。
可是他的手還停在我腰間,這睡裙我穿了好幾年,腰後的布料甚至有破洞。
滾燙又柔軟的指尖恰好碰著那一小片裸露的皮膚,肖朗盯著我看了幾秒鐘,忽然在那裏按了按。
我悶哼一聲,軟倒在他身上,嘴唇恰好擦過他胸口。
「薑南喬……」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被醉意填充,又好像在清醒中沉淪,
「我們都分手四年了,你怎麼還是總會出現?」
那酒意好像奇怪地,從呼吸間傳遞到了我身上。
墻上的老式空調無力地吐出涼風,夏日燥熱的黏膩就在他眼睛裏,肆無忌憚地盛開。
在事態滑向不可控的深淵之前,我猛地推開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廳,然後在沙發上蜷縮了一整晚。
5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視線從朦朧切換到清晰,我很快辨認出那個站在沙發邊的身影,正是肖朗。
他的酒完全醒了,昨晚那點失態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冷淡的克制。
見我醒了,肖朗目光掃過來:「對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我點點頭,撐著沙發坐起來,才發覺自己腰酸背痛:
「我知道,你失戀了很難過,我的床借你一晚,不用謝。」
說著,我穿上拖鞋,強忍著渾身的酸痛,準備回臥室繼續工作。
然而錯身而過的一瞬間,肖朗忽然抓住我手腕,沉聲道: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一間合租房。」
「是。」
「你不是嫁給了有錢人嗎,戴著你三克拉的大鉆戒,就住這種地方?」
「吵架了,我自己出來住幾個月,他停了我的卡。」
身為小說作者,這樣的橋段編起來一點也不困難。
我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等和好後我就會搬回去了。那天晚上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對你有過那樣的想法,但現在已經不會了。你這麼喜歡你女朋友,希望你們能早日和好。」
「我女朋友……」
肖朗重復了一遍,緊接著臉上浮現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神色。
我用力掰開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微微低頭,輕聲道:「再見。」
肖朗離開後,我回臥室發了會兒呆,又重新打開了電腦。
由於昨晚他的突如其來,我沒來得及更新,這個月的全勤獎已經沒有了。
編輯專門發來資訊,問我昨天怎麼沒更新。
「昨晚有個朋友來家裏,有點事要處理。」
我解釋了一句,然後向她保證,接下來三天會每天加更三千字,以補償昨天的缺勤。
然而還沒寫幾行,手機便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那邊傳來姑姑的聲音:「南喬啊,這個月快到十五號了,記得及時打錢過來哈。」
「好。」
「我前兩天去給你爸媽掃墓了,順便燒了些紙錢,你不用操心這些,就好好工作賺錢就行了。你哥和你嫂子的房子等著你養吶。」
「我知道了,謝謝姑姑。」
「謝什麼謝,你這孩子,咱們是親人,你客氣什麼?」
姑姑那邊似乎有人在叫她,她應了一聲,然後道,
「好了,這邊還有事,先不說了。南喬你記得打錢哦。」
電話被掛斷了,我盯著螢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眼發了會兒呆,很快掐著手心讓自己強行回神,然後開始心無旁騖地碼字。
後面三天我都沒再出過門,待在家裏從早寫到晚,靠之前囤的速食解決三餐。
除了每天九千字的更新,還有朋友一股腦介紹過來的五篇廣告軟文。
結果第三天晚上,剛寫完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關電腦,肖朗忽然申請加我微信好友。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通過了。
肖朗很快發來一條:「你搬走了?」
「沒有,有事嗎?」
「幾天沒見你出門吃飯。」
「肖律師,您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泡面嗎?」
然後肖朗就沒有再回過我。
我盯著螢幕發了會兒呆,然後關掉電腦,洗了個澡,剛拿出吹風機,客廳大門忽然被敲響。
頂著濕噠噠的頭發開了門,一個外賣員把袋子遞到我面前:「這是您的外賣。」
我怔了一下:「送錯了吧?」
「沒錯啊,是 1801 的薑女士。」
他拿起小票確認了一下,然後禮貌道,「也許是您朋友點的,祝您用餐愉快。」
我拎著袋子回到臥室,打開來,裏面放著一份熱氣騰騰的蟹黃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