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上了以野菜為生的生活,還在群裏通知大家,超市已經不能去了,但花壇裏有野菜。
群裏沉默了良久,才有幾個人回了個「好」。
我吃了幾天野菜,慢慢適應了,吃慣了還挺好吃的,雖然困在家裏出不去,但是我和薛辰兩個人靜靜守著彼此,竟然也能覺出一份平靜來。
但是平靜的日子,總是被用來打破的。
幾天以後的一個淩晨,小區裏臭氣燻天。
業主群終於又開始沸騰,大家驚恐到了極限,都在群裏呼叫我:「林林,是不是你家那位把喪屍叫來了?!」
「他要幹什麼啊!」
「林林大哥求你了,大哥死了不怕,我孩子還小啊!」
鄰居們嚇瘋了。
我也嚇瘋了——樓下,密密麻麻擠滿了喪屍,沉默地看著樓上,像一支大軍。
領頭的,是得意洋洋的王奎。
他抬頭,看著十八層,嘶啞的聲音如一條毒蛇一樣鉆進人的耳朵:「不是想守護這個小區嗎,薛辰,我今天就毀了這個小區,看你女人還敢不敢囂張!」
我都顧不上他誤會我和薛辰的事,我現在從頭到腳都麻了。
那一個個灰敗的喪屍,流著口水,興奮地謔謔叫著,仿佛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
我的鄰居們,在群裏哭號連天,有的在罵我,有的在求我,有的似乎已經要發瘋了。
我的小區,可能要毀滅了。隻靠薛辰一個人,不可能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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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鄰居,我的春暖花開,都要毀於一旦了。
我看著樓下,安安靜靜。
可能人絕望到極限的時候,就會化成極度的憤怒。
我感覺不到自己在流眼淚,甚至不知道我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鮮血順著下巴往下淌。
我默默拿起了那天打喪屍的球棍,打開了門。
是我把喪屍引過來的,我以死謝罪。
可門卻被薛辰狠狠關上了。
他一把將我推回去,眼神兇狠而憤怒:「你出去頂什麼用?用得著你嗎?」
「我要給鄰居一個交代。」我嘴裏淌著血,面無表情,滿心殺意,今天這些喪屍,殺一個我不賠,殺一雙我賺了。
我不再害怕了,我隻想死前能讓鄰居們知道,我還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林林,我不是人類叛徒。
薛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伸出孤零零的左臂,突兀地把我摟在了懷裏,我撞在他胸膛上,頭都撞疼了。
「不需要你下去,你在這兒等我。」
他走到窗前,朝我笑了笑,一雙鳳眼彎彎的:「你想守住的,我替你守住,你等著看春暖花開。」
8
轉瞬間,薛辰就從十八層一躍而下,落在了王奎的對面。
王奎冷笑:「薛辰——」
「嘭!」
還不等王奎把話說完,薛辰揮手就是一拳,直接把王奎打飛差不多三層樓那麼高,又重重落在地上。
王奎在地上晃了晃腦袋,飛身朝薛辰撲過來:「你找死!」
一瞬間,王奎和他帶領的喪屍,紛紛圍住了薛辰,王奎和薛辰拳拳到肉,每一拳都是重重的一聲悶哼。
而喪屍源源不絕地撲向薛辰,連咬帶抓,薛辰除了應付王奎,還要分神應付喪屍,身上被咬出了不知多少口子,鮮血直流,染紅了他整個身體。
薛辰在圍攻中,出拳的速度越來越慢,體力也漸漸不支。
我在樓上翻出以前旅遊買的望遠鏡看著,心急如焚。他受的每一次傷,仿佛流的都是我的血。
我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心裏疼得直抽抽。
他不是喪屍王,他是我同桌那個小胖子,是在我懷裏哭過,是變異後第一時間想保護我的那個,小胖子。
我向天上祈禱,向我所有知道的各路神仙祈禱,希望薛辰能活下來。
不是為了讓他保護我,我隻是單純想讓他活下來。
我所有的鄰居也都在窗戶後面,默默圍觀著這場一對上千的戰鬥。
密密麻麻的喪屍,戰鬥力驚人的喪屍王,和滿身鮮血的薛辰,拳拳到肉的聲音,和喪屍的惡臭,還有興奮的謔謔聲。
我們這個曾經安寧有愛的小區,如今充滿了血腥味,充滿了斷肢殘臂,充滿了源源不斷的喪屍。
薛辰又一次被打倒,身上全是血,看不出原本的膚色。
「薛辰!跑吧!!!」我哭著在樓上喊道。
我能看出來他的虛弱與掙扎。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隱隱約約朝我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然後,他的眼睛開始發紅,從淡淡的紅色,到緋紅,到血紅。
他仰天長嘯,聲音尖利到劃破長空,震碎了跟前幾個喪屍的腦袋。
我看見他的右臂,從他滿是傷痕的身上,迅速地生長出來,從開始的一小截,到一大截,再到一條完整結實的右臂,隻用了一分鐘不到。
他一雙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王奎,一聲咆哮,沖了上去。
這一次,雙臂齊全的薛辰,戰鬥力提升了一大截,把王奎按在地上錘,生生給擂進了水泥地板裏。
而小區裏,又湧進來一批喪屍,在薛辰的吼叫聲中,朝著王奎帶領的喪屍就撲了上去,邊嘶聲低叫邊連咬帶撕,把那些喪屍撕成了碎塊。
兩邊喪屍混戰在一起,整個小區現在就是血流遍地的修羅場,連路邊的花草都染成了血紅色。
鄰居們躲在窗後,一會兒低頭看看薛辰,一會兒抬頭看看十八層的我,終於,有人在群裏問:「林林,你那位,他是和另一個喪屍王有仇嗎?為什麼要來我們小區決戰?」
問我話的是對樓的張大哥,是經常會帶著嫂子接我夜班回家的。
我邊哭邊在群裏一遍遍地打下:「他不是失去理智的喪屍,他想幫我守護這個小區,他不是壞人!」
沒有人回答我。沒有人相信。是我我也不信,此時殺紅了眼的薛辰,哪裡像個保護神。
我重新看著樓下,不再指望有人相信他。
可我剛低頭往下看,突然就覺得頭皮發麻,從頭麻到腳,連嘴唇都在哆嗦——隔壁樓裏,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孩!那是常找我要糖吃的小姑娘,叫金豆!
我嚇瘋了,沖著窗戶就喊:「金豆跑出來了啊!!!金豆爸媽!!!金豆跑出來了!!!」
隔壁樓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是金豆的媽媽:「怎麼不看好她!她睡醒了都不知道!金豆自己會開門啊!!!」
我的心從來沒跳得那麼快過,我眼看著金豆晃著小短腿,跑到了喪屍混戰的邊緣——有一個喪屍已經注意到她,謔謔叫著,朝金豆搖搖晃晃走去!
隔壁樓裏,突然瘋狂跑出兩個人,手裏拿著菜刀,嘴裏瘋狂在喊著金豆的名字:「金豆!快回來!!!」
可金豆頭都沒回,咯咯笑著,朝喪屍走去。
她在我手機上玩過植物大戰僵屍。她一定以為那是遊戲裏的僵屍,被豆豆打中就會死那麼無害簡單!
我心猛地揪起來,現在下樓已經來不及了,而金豆爸媽的喊聲又吸引了十幾個喪屍朝他們走去,我深吸了一口氣,朝樓下大叫——「薛辰!!!救救那個孩子!!!」
薛辰依舊在跟王奎鏖戰,兩人都已經全身浴血,隻是在拼誰先倒下。
聽見我在樓上喊,薛辰抬頭看了我一眼,動作很茫然。
我心徹底一涼。
我怎麼忘記了,薛辰的胳膊再生,會激發喪屍本能,現在他眼睛血紅,不是那個瞳仁黝黑的薛辰了。
他是真正的喪屍王薛辰。
我咬了咬牙,握緊棒球棍,就要沖下樓。
我真的厭倦了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厭倦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食物耗盡、彈盡糧絕的日子。厭倦了鄰裡之間互相懷疑,春天似乎永遠不會再來的日子。
我要去救小金豆,如果要死,我也要痛痛快快死在太陽底下,我是個人,我不要做躲躲藏藏的耗子!
什麼喪屍,去他媽的吧!
可就在我轉身的那一刻,我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了一抹血色的身影,如蒼鷹一樣飛起,幾個起落,就落到了小金豆身前,將靠近她的喪屍一個個捏爆了頭,然後抱起了小金豆。
是薛辰,是薛辰在紅著眼睛的狀態下,仍然聽懂了我的求救!
他抱著小金豆,走向了金豆爸媽,在他們的警惕防備中,把小金豆遞到了他們手中,然後指了指樓道,示意他們趕快回去。
他的動作很遲緩,像是精疲力竭了。
可他依然看了看樓上,看著我在的方向,向我點了點頭。
金豆爸媽抱著金豆,迅速躲了回去,薛辰目送著他們進了樓道,看著樓道門禁系統自動開啟。
我撫了撫胸口,呼出一口氣,可是下一秒,就見一個強壯的身影從薛辰身後奔襲而來,重重一拳,擂在了薛辰右邊的太陽穴上!
「不!!!」我狂喊一聲,眼看著薛辰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再也沒站起來。
我提著棒球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沖下了樓。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與勇氣,面對朝我湧過來的喪屍,用上我吃奶的勁,一棍一個,棍棍爆頭。
我隻想到薛辰身邊去,扶他起來,誰都別想擋住我!
這是我這小半輩子,最兇悍的一次,也是最悲傷的一次。這一刻,我滿腦子都隻有一句話:我不想失去薛辰!
我到薛辰身邊的時候,他閉著眼,一動不動。
王奎站在他面前得意地笑:「薛辰,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
我狠狠朝他啐了一口:「滾遠點,你臟,他潔癖。」
王奎臉沉了下來:「你也找死?」
我將薛辰抱在懷裏,用手給他擦臉上的血漬,頭都不抬:「對呀,我找死,可又怎麼樣呢?你大不了把我殺了,或者把我變成喪屍。」
我冷笑著:「我怕死的時候會怕你,可我現在不怕了,你又算老幾!臟兮兮的玩意兒,地球要是讓你統治了,誰還願意活在地球上,多惡心人啊!」
王奎陰下臉獰笑著:「行,小丫頭,現在就讓你陪薛辰去。」
他朝我伸出手,一把將我提起來。
我像是神經質一樣,止不住地笑,眼角卻滲出淚花來。
我被王奎掐著脖子,閉上了眼睛,心裏卻還留有一絲不甘心。我抬頭朝樓上大喊:「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不是人類叛徒!薛辰他是好人!剛才你們都看見了!他在救人!!!」
我眼淚更加洶湧,喊出我最後的遺言:「我死以後,你們就狠狠地砸他們!砸死一個賺一個!就算最後要死,也要跟他們拼一把再死!!!」
整個小區靜悄悄的,隻有王奎得意的笑聲,和我的吶喊聲。
片刻後,我聽見身後有開窗的聲音,還有一陣窸窸窣窣聲。
我擦了把淚:「你可以殺我了,盡快,我他媽嫌你臟!」
可王奎卻沒有動手。
我奇怪地睜開眼,看見一雙滿是鮮血的修長的手,死死掰住了王奎的手。
一張滿布鮮血的臉,靜靜地看著我,淡淡地說:「誰說你要死的?」
我不相信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下激動得嗚咽出聲——薛辰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掰住王奎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誰讓你下來的?」
「我想救你。」我哽咽著說。
薛辰垂了垂眼:「腦袋讓驢踢了吧你?你活著就是在救我,不知道嗎?」
王奎被薛辰掰得齜牙咧嘴,還不忘罵我們:「他媽的在老子面前談情說愛是不是看不起老子?!」
薛辰朝他笑笑:「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