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每個人都捏了專屬月餅。
宋長善的是蓮蓉月餅,餘清的是雲腿月餅,大黑的是奶黃流心月餅。
至於我自己,當然是每種都要。
飯後,三人一蛇在後院的井邊吃著月餅賞月。
我挖出了自己剛到這個世界時埋下的幾壇酒。
宋長善懂酒,勸我不必全挖出來:「再過十年,這壇酒的味道會更醇。」
我沒有辦法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沒有十年後了。
我隻能沉默地開了所有的酒。
一碗又一碗酒水下肚,大黑不知何時不再僵直的腰身癱成了蛇餅,恨不能滑進酒壇裡。
餘清仔細地吃著手上的月餅,三口月餅一口酒,像個人機。
至於宋長善。
他在和我聊天。
「掌櫃的是哪裡人?」
我打了個酒嗝:「我是雲南滴,雲南怒江滴,怒江瀘水市……」
宋長善:「?」
我一拍桌子,超級大聲:「中國人不騙中國人,I m from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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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太硬,我手拍紅了。
好疼。
疼得像是手要死了。
我左手抱著右手痛哭:「阿右你別死!你死了我怎麼辦!你要留我一個在這冰冷的世界獨活嗎?」
右手沒說話,安靜得像是真死了。
餘清不演人機了,過來給我揉手。
宋長善摁著嘴角忍笑,一本正經地向我保證:「阿右沒死,就是睡著了。」
我緩慢地反應了一下,哦了一聲。
然後轉頭問他:「那你會死嗎?」
又問給我揉手的餘清:「你會死嗎?」
不等他們回答,我突然伸手,一手摟一個,把他們的腦袋壓到我身前。
沉迷吃酒的大黑見狀也主動滑了過來。
我壓低聲音:「你們要好好活著,活到最後,知道嗎?
「不要去天山,也不要去魔界北境,妖域的水雲天也要遠離。
「隻有遠離主角和反派,當個湊數據的背景板,才能茍到最後。」
本來有些醉醺醺的大黑驚得整條蛇豎了起來,像個黑色的感嘆號。
「她!她!不是,她到底……」
宋長善食指豎在唇邊,示意大黑噤聲。
仿佛在讀睡前故事般,夜風把溫柔的聲線送到我耳邊。
「你來到這個世界,是不是需要做一件事?」
我閉著眼睛,躺在氣味熟悉的溫暖懷抱裡,心裡話一股腦往外倒。
「人販子要我拯救世界,可我隻是個膽小鬼,我誰也救不了。」
好像有誰摸了摸我的頭。
「如果你的任務失敗了,你會離開這裡嗎?」
我不知道。
「人販子沒說,也許會和這個世界一起死掉吧。」
後面的話我就聽不清了。
酒的確是好酒,自從逼近死線後,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夢裡,似乎有熟悉的聲音讓我不要害怕。
「你不會死,我保證。」
23
三界大戰的引線走到了盡頭,中秋的第二天,第一次小摩擦在修仙界爆發。
原著中仙魔大戰的起因,是反派屠了岑家,從而被仙門討伐。
可這一次,是魔界認定殺害滅凈魔君的神秘人來自修仙界,魔界以此為借口挑起了戰爭。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我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
好像不管世界線如何變動,仙魔大戰都是命定的錨點。
這場戰爭的起因可以是原著中的滅門慘案,也可以是路過時被人踩死的一隻螞蟻。
天道為此界安排無數命軌,所有人的命數交織在一起,看似可以勾勒出無限可能。
但走到最後,全世界的命運都會在這一刻收束,並走向唯一的結局。
我第一次在做飯時發呆,炒煳了一鍋菜。
餘清擔心地把我抱出廚房,留下大黑在裡面噴水滅火。
宋長善蹲在我面前,耐心地為我擦拭臉上的煙灰。
「掌櫃的要是累了,今天不如再休息一天?」
我不安地眨了眨眼:「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系統說的bug指的真的是反派嗎?
我總覺得自己冥冥之中似乎摸到了真相的一隅,卻因為已知的信息量太少,隻能任由那剎那的靈光消失。
24
仙魔大戰爆發的十七天後,妖域加入爭鬥。
但這次,妖域卻沒有偏幫修仙界,而是墻頭草般兩頭幫忙。
像是在往天平上不斷增減砝碼一樣,對抗著使天平不斷搖晃的不明外力。
仙魔大戰爆發的第二個月,三族的糾纏並未像原著中那樣導致大面積的生靈塗炭。
仿佛有兩位下棋人不斷博弈,一方佔據天時地利卻狂妄自大,一方步步為營攪亂對手的每一步棋。
於是,自大的那一方暴怒了。
系統想要消除bug,所以它拐來了我。
bug想把一切扳回正軌。
結果它爺爺的也盯上了我。
仙魔大戰爆發的第三個月,尚且不該牽扯進劇情的灰街突然暴動。
太陽落山前,灰街外的林子傳來一聲巨響。
在三方人的爭執中,一個普普通通除了柴火什麼都沒有的林子,莫名就成了兩方人口中的「聚靈之地」。
大事不妙。
第六感敲響警鐘,我下意識覺得這波是沖我來的。
當即抱起鍋碗瓢盆,準備拖家帶口先跑再說。
但比起立刻變成難民皮膚的我,飯館裡的另外三位看起來淡定得多。
本來一個兩個長得就好看,如今再配上這淡然的態度,愈發顯得不像普通人。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欣賞美色的時候。
我把最結實的幾個鍋挑出來,讓他們頂在頭上。
「林子在北面,咱們一會兒趁著天黑往南跑。把鍋頂頭上,關鍵時刻能保命的。」
南邊通向魔界,雖然不安全,但總比留在戰亂地好……
也好不到哪去。
餘清見我垂頭喪氣,本就冷若冰霜的臉,如今仿佛刮起了十級暴風雪。
「我明明說過,讓他們不許往這邊來。」
大黑也氣得拍碎了一把凳子:「狗屁的聚靈之地,一個明晃晃的餌,他們竟然也上鉤!」
頂著鍋的我:「?」
唯一一個接過我鍋的宋長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倆不會背著掌櫃的有秘密吧?」
餘清和大黑同時扭頭看過來。
一個人臉上寫著「無恥」,一個蛇臉上寫著「不要臉」。
大黑難以置信:「都這個時候了,你不會還隻想著把姐姐拐回魔界吧?」
拐……回?
我呆呆回頭,發現不知何時,宋長善解下了綁在腦後的白紗。
一雙如銀月般的白眸緩緩睜開,聖潔又端莊,睫毛微顫時仿佛世間命運盡收眼底。
如果我沒記錯,整本原著隻有一個人的眼睛是天生白眸。
我大腦當場宕機。
因為這一會兒的耽擱,灰街已闖入來者不善的三方士兵。
飯館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空中的血月也照入了大堂。
我還沒來得及因為這輪和原著結局中一模一樣的血月感到驚恐,就見踹門的那位人族修士臉色一變,近乎諂媚地抱劍朝餘清行禮。
「劍尊大人,我、我不知道是您在此,還請見諒。」
人修身後,腦袋上面頂著一對牛犄角,正要不耐煩地帶人闖進店裡。
聞言,牛犄角抬頭張望,卻在看見餘清旁邊的大黑後,直接跪在了地上。
「妖、妖皇大人!」
25
修真界731年,十一月廿二,夜。
一伙大概是趁著戰亂打家劫舍的匪徒,闖進了我的飯館。
然後,他們指著我劈柴的伙計,說她是劍尊。
又指著我洗碗的伙計,說他是妖皇。
至於我家的賬房先生。
嗯,沒人指認他是魔尊。
挺好的。
如果我沒看過原著,不知道大反派長著一雙和他一樣的白眸就更好了。
哈哈,這世界,怪幽默的嘞。
26
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情況是什麼反應。
反正我正在腳趾抓地。
誰懂啊,口口聲聲說要避開主角和反派,一回頭發現自己一個不落地把人撿回來了。
看著那三個表情不一,但明顯都在偷偷觀察我臉色的人,我艱難地發問。
「……岑無咎?」
「我早已和岑家斷絕關系,世上已無岑無咎。」
哦,曾用名。
「雲華仙子?」
餘清抿唇,小聲解釋:「那是他們給我起的名字,在我剖丹還恩的那天,我就和他們恩怨兩清了……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哦,曾用名二號。
我的脖子嘎嘣嘎嘣扭向大黑。
大黑不等我問,主動交代:「大黑是你自己叫的,姐姐沒問過我,我不算撒謊。」
「所以你的本名是?」
大黑尾巴不搖了,訕訕地:「南浦月。」
哈。
哈哈。
把世界調成靜音,聆聽背景板破碎的聲音。
突然,咔嚓一聲。
我驚訝地循聲看去,差點以為自己真的碎掉了。
結果發現不是我。
原來是天碎了一塊啊。
我:「……」
我:「?!」
我顫顫巍巍地指向北方龜裂的天空,問還在絞盡腦汁編借口的那三位:「是我眼花嗎?」
我說我碎了隻是開個玩笑,老天你真的不用碎給我看啊!
27
伴隨著天空的龜裂,那輪血月像是吞噬著什麼一樣,愈發龐大。
我驀地想起原著中關於這段的描述。
【大結局的決戰之夜,反派岑無咎獻祭所有魔族以竊天道之力,將全世界的命軌盡數攏於指尖。】
【眾生的命軌,於夜空中形成一輪擁有心跳的血月,伴隨著血月的膨脹,天地開始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