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見鹿》, 本章共3478字, 更新于: 2024-11-07 14:43:22

邁出大門,我渾身濕透,也沒人管我,卻聽見有人撕心裂肺在哭,我循著哭聲找過去,居然是景晏,他也很狼狽,一見到我就來抱我的腿。


他說太子殿下,我知道父皇在裡頭,求您讓我進去,我不要跟母妃分開,我母妃哭得好慘,她身子不好,經不起這樣子哭的。


我低頭看他,沒動,也沒說話。


他卻忽然跪下了:「五哥,我求求您了,我跟您保證,我不會搶您的位置,我隻有母妃,我不要同她分開。」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五哥,其實,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喊我五哥。


不過我也沒什麼表情,隻問:「你不會搶我的位置?」


他像是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似的,拽著我的衣服,一遍一遍地說:「五哥,隻要成年,我立即帶著母妃去封地,真的,求您了,母妃不能沒有我。」


我再問他:「你不能沒有你母妃,你母妃也不能沒有你?」


他哭著點頭,我卻笑了。


我說小九,你回去吧,你這麼哭是見不著父皇,也見不著順妃的。你回去以後,聽皇貴妃的話,不論挨不挨打,出來都說她的好,這樣你母妃興許還能活。


「小九,你過繼給別人,不是我在保我的位置,是父皇在保他的位置。」頓了頓,我看著他,攏好了尚在滴答滴答淌水的頭發,「我的位置,你也搶不走。」


後來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他倒挺聽話,皇貴妃心狠手辣,他也忍得下來,不過順妃忍不了愛子之心,還是很快就死了,豈不知她死以後,小九挨打挨得更狠。


這是順了我母妃的意,不過她也沒料到,皇貴妃竟然懷上了孩子,生下來,還是個兒子。


結果天一亮,照樣是送去各式補品,為皇貴妃誦經念佛。


她人前人後差得這樣大,演得倒很像,遭罪的是我。


其實我都不知道她怕什麼——我是爭氣的,別的皇子都有離不了的人,他們誰也擋不住我。

Advertisement


經過這麼一檔子,我也順理成章地正式立了太子,母妃成了母後,說話做事更仁慈了。


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她有意把她們莫家那個叫晚芍的丫頭安排給我,論輩分,那是我的親外甥女,當時還是個分不清反正的奶娃子,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其實我有時候也不知道我們這群人是誰隨了誰了,心都一樣的狠,腦子也不太正常。


不過想想順妃,正常人也會給逼瘋的。


小九也變樣了,他後來再沒叫過我五哥,也沒見他再哭過,挨打受欺負的時候臉發白,好端端的時候也發白,唯一跟小時候一樣的是,他一琢磨事情,就愛瞇一瞇眼睛。


父皇算活得長久,禍害遺千年,他七十歲才死,所以我直到二十九歲才繼位,到這一年,我們十個皇子,死得就剩下三四個。


八皇子是個病秧子,我給他指了封地,他是第四年病死的。


我是皇帝,我哪會親手去害自己的兄弟呢?七皇子?他是要反,我身為太子,才不得不置辦了他,不過誰勸他反的,我有些記不清了。


至於十皇子,這可真跟我沒什麼關系——他跟景晏鬧著玩,拿石頭把景晏的頭給砸破了,我母後在一旁抱著晚芍,看見了,便鼓搗她,說摔下秋千也是一樣的疼法兒。


要說寸,就有那麼寸,人給活活摔死了。


皇貴妃鬧啊,可人是晚芍弄死的,莫侯一方本子參上去,這皇貴妃的弟弟不多時就問了斬,她後半輩子,隻能到冷宮裡去思念兒子了。


對了,晚芍這個瘋子,真隨了她們莫家人,她居然喜歡小九,樂死我了。


至於小九,他是自己請命要去封地的,剛開始,我是準了的,連在路上「照應」他的人,我都備好了。


不過為他指派封地的那一天,金鑾大殿上居然闖進一隻長毛白貓來,三兩下蹦到這地圖上,穩穩地臥在「帝城」不動。


忽然有人喊,這不是先皇留下的御貓嗎!先皇有靈,王爺不能去封地呀!


天下白貓一個樣,再說,那御貓早死了,不過他們非說這就是御貓,還說,貓有九條命。


小九倒挺厲害,我竟不知道他在我朝中,有如此盟友。


拿玉墜子反光,晃太陽影子去逗貓,我見小九這麼玩過,卻不承想,他還真靠著這三歲孩童的把戲,借著先皇的口,架住了我。


我也沒發怒,隻是說:「貓有九條命,小九,那你的封號就定作九吧,留在帝城陪著朕,朕也願你是歲歲與年年啊。」


他神色如常,領旨謝恩,就跟小時候說太子殿下,那小的知道鬥不過大的,那副表情,是一樣的。


可他已不是當年那個隻為自保,不爭不搶的孩子了,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他並不好對付,曾有人暗中派了刺客,要去刺殺他,他卻先那人一步,早了一天假裝遇刺。那傷口看著嚇人,卻不在要害,絕不會是專業刺客所為,我猜,是他自己動的手。


遇了刺,一定是要查,他自己做了些虛假證據,順著這根假藤,倒是摸到了真瓜——他的證據雖是假的,對方實打實的預備,卻是抵賴不掉的。


心狠,手辣,足智,多謀,少了哪一樣,人敢假死逃生?


我給他送過家奴,也送過女人,不過也沒套出什麼有用的話來——我要護著皇位,可他什麼都沒有,我一時之間,竟不知拿什麼去跟他博弈。


後來聽人說,他迷上了一個通房的丫頭,我那時以為,這又是他在演戲給我看。


可後來又覺得不是,搞不好,他是真栽在了這女人身上,是這女人把他耍得團團轉,也未可知。


不過我隻覺得這一局還不夠有趣,送了晚芍這隻蛐蛐進去之後,果然就熱鬧許多——女人之間拈酸吃醋的事情,我實在不感興趣,可她實在叫得歡,也看不出,這個叫元元的女人,她不是籠子裡的蛐蛐,她是提籠子的這隻手。


連小九都是她的蛐蛐。


小九一開始為她下跪求我,她也曾求我放過小九,那時,這兩人尚有幾分做戲給我看的成分,我看得出。


可小九為了她,在圍場沖著我拉弓的時候,我險些笑了出來——我是真覺得可笑極了,我們景家竟出了情種!居然還出在了他景晏身上!


一個眼看著母妃如何被始亂終棄,落得悲慘下場的皇子,居然還相信情愛!


我差點就笑出了聲,卻忽然又覺得憋悶——我知道元元也愛他,我知道,元元不拿他當作蛐蛐,好吃好喝地養著,卻不給他有自己的主意。


這樣想著,我幾乎失態,於是隻好策馬,隻留下一句:「小九,再不上馬,這鹿恐怕不是你的了。」


對,我是皇帝,鹿總是我的!


若我和他隻能活一個,那必須是我,我是皇帝!


我叫元元來下棋,元元說,要為他死。


這個女人,為了景晏忍受過無盡的恐懼,委屈,屈辱,挨過了難以想象的艱難,幾乎沒有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卻說願為他赴死,願為他的大業,身死萬次而不辭。


於是我問她,值嗎?


她輕蔑地看著我,對我說,你沒有被人愛過,你不知道,值。


我忽然想起太後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輕蔑地看著我,她說景榮,哀家教了你一輩子,你怎麼還是這麼幼稚?愛算什麼啊?愛是哀家見過,最為虛無縹緲的東西。


可是此時元元卻說,隻要同一個人愛過,為他死,都是值的。


還真讓她說準了,我沒被人愛過,我不知道。


可我還是贏了,她吞下那東西,卻還活著的時候,我便知道我贏了。


小九舍不得她死,他可做不了皇帝,我四十歲那一年,那個總是勸我少喝幾杯的姬妾,是我親手殺了。


死之前她還說,唉,皇上,臣妾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臣妾不怪您。臣妾就是慶幸,還好沒有愛過您,還好沒有對您動過哪怕一絲一毫的真心。


我問元元:「知道朕為什麼叫你來下棋嗎?」


她怔怔地看著我出神,不答話,隻有眼中滾出熱淚來。


我為什麼要叫元元來下棋?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其實我很不想承認,我在給小九機會。而我更不想承認的是,他放元元來,也是在給我機會。


我們都在賭,賭對方身上,還有沒有最後一點未曾泯滅的善性。


站在高臺之上,我看著小九,他披頭散發,叫我,五哥,我來換她。


他說,他在這世上就元元一個人了,求我把她交給他。


他可真傻,他們兩個都太傻了,傻得像撲火的飛蛾,像聲嘶力竭的鳴蟲,像是抵死纏鬥的蛐蛐。


曾經他哭著求我,說他隻有順妃,不過如今,他還有元元,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那時我說,他跟順妃分開,保的並不是我的位置,如今,我將刀架在元元的脖子上,為的卻是我自己的皇位。


其實在我小的時候,我也曾以為,我不會同父皇一樣的。


我問過父皇,等我長大了,也要殺光兄弟們嗎?父皇反問我,榮兒,皇帝是天子,天子有兄弟嗎?


這樣的緊要關頭,其實不該想這麼多的,想得多了,這箭,就射得偏了。


「小九,你三十歲了,朕也四十二歲了。」


我看見小九站起來,卻撲通一聲又摔倒了,他抱緊了身邊的女人,涕淚橫流地沖著我喊:「五哥,您信我吧,如今不一樣,我有元元了!我有元元了!」


小九要走了,我賞給他們的東西,他們也沒推辭。


我說你們別記朕的仇,朕是皇帝。


其實還有一句,我沒好意思說,我想說小九,我是一個親人都沒了,咱倆鬥了半輩子,可還流著一樣的血,你記得來看看我。


沒好意思說,哪好意思說,我是皇帝。


我最近可能是老了,就愛回憶,這不,這些陳年舊事,又翻出來細想了一遍。


有時發夢,還夢見小九帶著妻兒來看我,也不害怕,像話家常似的,讓兩個孩子叫伯伯。


可我也知道是夢,我也知道,他倆是此生不會再回來。


其實我有時候還跟嚴鋒打聽,他倆過得好不好,孩子多大了,嚴鋒這人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隻說,皇上您放心,燕久現在是有家有室,有兒有女的人了,他不會亂動的。


我不是怕這個,我哪是怕這個……


不過也沒同他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朕是……朕是皇帝。


-完-

潛力新作

  • 校草掉了一百塊錢

    校草掉了一百塊錢,我趕緊用腳踩住。然後裝模作樣坐下來。他發現端倪,坐我旁邊盯著。我倆從白天坐到晚上,都沒認輸。第二天,全校傳我倆戀愛了。我還沒來得及闢謠,校霸和校花先坐不住了。他們分別找到我。校花:「開門見山說,我喜歡校草,多少錢你才肯跟他分手?一百萬夠不夠?」校霸:「那窮小子有什麼好?你和我談,我把我家別墅送你。」

    方寸月明

    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被父皇賜給我做侍衛。 他心有不甘,我明白。 孰料父皇為我賜下駙馬之日,他在宮門外長跪不起。 「末將願以八千裡風沙明月,五十年錦繡前程。」 「換公主垂青。」

    幸運合伙人

    洪爽:我姐被渣男賤女坑了,我的工作被你搞丟了,現在唯一的房子也保不住,怎麼辦?冷陽:有個辦法能保住房子順便虐渣。洪爽:快說!冷陽:辦法很簡單,但要實現第一個步驟是咱倆結婚……洪爽:這麼陰的主意隻有你想得出來。

    惡性的愛

    我和顧總婚禮那天,他養的小 Omega 在後臺找到我,淚眼婆娑地求我成全。 說以後我為妻他為妾,他當賓館我當家。 他不求名分,衹求能長長久久地陪在他心愛的 Alpha 身邊。 我替他擦眼淚,傾身在他耳邊曖昧低語: 「顧晧琛有十多個小情人。」 「你要不要考慮跟我?我也是 Alpha,衹處一對一的。」

  • 瘋批竹馬

    竹馬身邊出現一個奇怪的女生,對著竹馬噓寒問暖,貼心照顧。我好心地地提醒她,竹馬是個瘋的,接觸他沒有好下場。 女生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一臉正氣,把竹馬護在身後:「我不允許你那麼說,阿綏是個很好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不禁扶額:「你巴黎聖母院跑出來的? 說他是個好人,他自己都不相信。」 女生憤憤地瞪了我一眼,拉著竹馬就走,竹馬在拐角處回頭,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挑釁地的看著我。 「有病。」 我罵道。

    愛到天荒地老

    我曾打賭。男扮女裝將京圈太子爺紀塵熙哄騙得魂不守捨。 他是出了名的薄情矜貴,寡欲清淡。 唯獨對我死心塌地。 拿到錢後,我畱下一句「老子也是男人」,卷錢逃跑。 後來,廻國相遇。 他看著我身邊的小孩,眼尾泛紅。 「在國外這麼多年,連小孩都有了?」 我笑著掩飾:「那可不,誰跟你紀大少爺一樣,年紀輕輕便為男人守寡?」

    和5個消防員哥哥約會被抓包

    為了感謝消防員哥哥們的救命之恩,閨蜜將我塞進了消防車裏。 我望著那一個個或青澀或成熟的小哥哥,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我被一群男人迷暈了眼的時候,一道沙啞磁性的嗓音猛地從後方響起。 我前男友用他那張死人臉麵無表情道: 「不要送禮,送人也不能要。」 後來,我被男人逼到床邊。 我弱弱詢問,「不是說好不收禮的嗎?」 他勾唇,低笑著吻了上去。 良久他低啞的聲音響徹在安靜的房間裏:「送老婆可以。」 ... ...

    引銀瓶

    我夫君來給我送休書那晚,我們身體互換了。 我替他領軍北荒,他則代我留在這四方宅院,被他母親罰跪、被他姨娘算計。 我得勝還朝時,一眼沒有望向他,一如他當日。 這次,是我要和離。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