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在屋裡待著。」景晏說。
「元元,你我素來有仇,是不是你找人害我?」
她在我面前倒是神氣得很,一副興師問罪的派頭,隻是腦子蠢笨了一些。
我這會兒正惱著,狠狠頂了她一句:「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成宿成宿地有閑工夫?」
她在我這沒佔到便宜,又慘兮兮地看著景晏:「小景哥哥,芍兒害怕,你別走了。」
一聲小景哥哥,愣是把我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景晏當然沒空搭理她,他瞇著眼睛,看著我,顯然是在想事情。
「王爺,跟您說兩句話,我就回去睡了。」我說。
「小景哥哥……」
我實在是有些煩了,使勁拍了一下她的門:「沒人搶你的小景哥哥,說兩句話就給你送過來!」
許是當時情況太過危急,我也沒去細想,我究竟哪來這麼大的火氣。
我將景晏拉到一邊,他的拳頭緊緊地攥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就是那雙眼睛愈發沉鬱。
「王爺,您把晚芍穩住,今天的事情交給我去辦,我給您一個交代,行嗎?」我挽著他的胳膊,見他不為所動,又遞了一句,「王爺還信不過我嗎?我去找他說……」
景晏此刻有些動怒,半天才生硬地對我說:「書案下邊的匣子裡,有本王的令牌。」
「元元明白,王爺,您放心。」我戴起褂子上的帽子,遮住大半的臉,「元元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走了幾步,他卻又叫我,朝我走過來,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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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誰都可以出事,你不可以,知不知道?」
我輕輕拍了拍他:「不是說了嗎,一會兒就回來了。」
我沒看清那道黑影子,可我不妨猜一猜。
王府戒備森嚴,高手如雲,他隨意來去,如入無人之境。
他的目標不是景晏,不是我,是晚芍。
景晏那樣的好身手,卻沒有阻攔他,也全然沒有叫人追捕。
我攔住他去路的時候,他隻推倒了我,卻沒有傷害我。
這個人,景晏認出了他,如今,我也猜出了他。
我到的時候,嚴鋒正在屋裡坐著。
「借一步說話吧,嚴大人,織歡睡了,別弄出太大的動靜。」
啪——
這一巴掌甩得我手腕生疼。
「混賬東西!」
他一動不動,梗著脖子直視前方。
「你自己不要命了,也不要拖上別人給你做墊背!」我甩了甩手,又狠狠地罵了他一句。
「若沒人攔著,此刻我已經殺了她。」
我沒忍住,又使勁踢了他一腳:「蠢貨!她若是在侯府,你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了也不關我的事情,你讓她死在王府,是要我和王爺都為你賠上命去嗎?」
「那誰來賠我的孩子?」他怒目圓睜,像兇狠的羅剎。
「嚴鋒!我倒要問問你,如今這裡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
他咬著牙挺了半天,單膝跪地:「卑職願以命抵命!」
「你還挺瞧得起自己這條命?嚴鋒,你知不知道她已將這屎盆子扣在了我的頭上?」我真是快讓他氣死了,「你快意恩仇,無畏生死,沒關系,到時候細究起來,牽扯出那個孩子不是景晏的而是你的,連著織歡都要跟著你掉腦袋!你糊塗不糊塗!」
他堂堂七尺男兒,此刻竟落下淚來,睜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我,還是那一句:「那誰來賠我的孩子?」
我於心不忍,放緩了口氣:「嚴鋒,你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們吃了這個啞巴虧。」
我取出景晏的令牌,在暗處遞給他:「你連夜到牢裡去,打點一下,剩下的,王爺和我會幫你辦好。」
三日後,午時三刻,菜市口刑場斬首了一個死囚,是出了名的大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坊間傳聞他被抓前下手的最後一家竟是王府,這下才栽了跟頭。
這事對我而言並不難辦,景晏也安撫住了晚芍,不怕她去告狀。
再者,嚴鋒想殺晚芍,對我來說,未必是一個無用的消息。
日子又不好不壞地過了一陣,有天景晏來找我,我正在換衣服,他也不避諱。
我本想遮擋一下,轉念一想,這會兒害臊未免太晚了一些,索性沖著他眨眨眼睛:「看兩眼得了,王爺,怎麼像沒見過似的?」
他哼笑一聲,往上抬了一句:「元元,你也是秀色可餐,看不膩。」
我穿好衣服,眼巴巴地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想你了,上次絆了兩句嘴,我這心裡還有點不是滋味兒。」
他低頭蹭了蹭我的額頭,笑說:「真假先不論,元元,你這幾招,本王倒很受用。」
我今天心情不錯,願意給他三分顏色,賴賴唧唧地湊過去說:「那,小景哥哥,你晚上過來吧。」
他被我逗得呵呵笑,捏了捏我的臉:「元元,你叫得真好聽。」
我把臉埋在他胸前,甕聲甕氣地說:「你要不是王爺,我天天都這麼叫你。」
他摸摸我的頭,又摸摸我的耳朵,過了一會兒才說:「太後叫晚芍進宮陪著去了。」
話音剛落,宮裡就捎來了話,說皇上宣景晏去下棋,叫我也去。
宮人走後,我與景晏對視一眼,心裡大概有了底——這是前幾天鬧刺客的事情走漏了風聲。
偌大的王府,是誰將話傳了出去?
景晏還是那樣,無須說話便能參破我的心思,他笑看著我,說:「元元,這府中人多眼雜,你該不會以為,所謂眼線,隻有當初那兩個婆子吧?」
我與景晏坐在馬車裡,心中盤算著待會兒見了皇帝,他會問些什麼,我又該如何應付。
景晏卻突然出聲說了一句:「元元,本王都沒有跟你下過棋,倒是皇上先搶了便宜。」
他這口醋吃得沒頭沒尾,我聽了好笑,想也沒想便說:「照這麼說,元元還沒跟您拜過堂呢。」
這話我說的時候全然沒過腦子,想到什麼就說了,說完品一品,自己也覺得有點酸唧唧的,心裡不太痛快。
景晏卻笑出了聲:「元元,本王可聽出來了,你這是真吃醋了。」
「不是真的,蒙您呢。」
看得出來景晏心情不錯,也沒跟我掰扯,隻是笑,偶爾伸手過來逗逗我。
見了皇帝,照例行禮,皇帝這次倒賜了座,還說一家人,不必太過生分。
「朕這裡有一局棋,小九,你來看一看,能否破局啊?」
景晏聞言上前,坐到了皇帝對面,細細端視起來。
「皇上,要破此局,怕是要棄掉這一片的黑子,會傷筋動骨。」
皇帝抓了一把黑子,交給景晏:「你且試一試吧。」
景晏執著子,遲遲不肯落。
我還沒看見是怎樣的一盤棋,自然也就不知道二人打的是什麼啞謎。
那皇帝卻忽然伸手叫我:「你可懂下棋?」
我在心中撥弄了一下算盤,說:「皇上棋藝高深,臣妾……要是有人指點,讓下哪,就下哪,那還可以。」
皇帝發出沉沉的一聲笑:「自己不做主?」
「回皇上,做不了主。」
「倒是個謹慎人。」皇帝沉吟片刻,又說,「過來看看。」
我這才小心上前,看了一眼那盤棋。
這並不是一盤多麼難以勘破的棋局,隻是如景晏所言,隻有棄掉大片黑子,才可能救活。
皇帝一撒手,將白子撒回棋盒裡,對我說:「你來執白子,同小九對弈一局吧。」
話音剛落就有人給我搬了椅子,我謝恩後坐下,執起一顆白子來。
皇帝是什麼意思呢?
我猜,他是想說,我是景晏在這局中的黑子,舍下我,就能贏,舍不下,則必輸無疑。
他在試探景晏對我有多麼看重,看他是想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他要我來執白子,是想用我與景晏博弈。
可他恐怕算錯了,我自問在景晏心中並沒那麼大的分量。
景晏先落下一子,不在關鍵處,而是在無關緊要的邊緣。
這是在給我喂棋。
我裝作不懂棋,胡亂走了一步,跟他討巧,「王爺,您讓讓我。」
景晏不說話,又落了不痛不癢的一步棋,這一局,他是擺明了要輸。
我不再猶豫,一招定了勝負:「皇上,瞎貓碰上死耗子,竟讓臣妾贏了一局。」
景晏也說:「皇上,臣輸了。」
皇帝沒什麼表情,隻是問景晏:「小九,你不是說舍下這片黑子就能取勝?」
景晏退出棋局,站起來行了個禮:「這麼一片黑子,要舍下,實在是心疼。」
景晏是聰明人,皇帝的啞謎他早猜了個透,此刻就是裝,也會裝出一副與我情深似海的模樣,個中意思不言而喻——皇上,江山是您的,臣要美人。
皇帝笑了笑,饒有深意地看著我:「你可是嫁了個好郎君。」
我又不傻,當然連連稱是。
這時,卻聽見一聲尖厲的喊:「皇祖母,您究竟要我容忍那個賤人到什麼時候!」
緊接著又是一聲喊,這回怕是挨打了。
這聲音化成灰我也認得,這是晚芍。想不到她與太後竟一直與我們僅有一墻之隔。
好險,還好沒說什麼不該說的。
我手還在半空僵著,皇帝卻挑起了話茬:「看來芍兒在王府,沒少受你的委屈。」
我明明是得了他的授意,他卻說我給晚芍委屈受,這些人的偽善,還真是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