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發微信問他。
【今天晚上回家吃飯嗎?】
【是在開會嗎?】
【胃疼不疼,要不要我熬點粥給你送過去?】
他最多回我一個:【嗯。】
剩下的,就是我自己的一片綠色。
現在他反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在電話裡啞著嗓子問我:「林渺,我今天應酬,喝得胃有些不舒服,你把藥放在家裡哪個地方了?
「還有,霍嶼時在幼兒園被同學傳染感冒了,燒到了38℃,一直吵著難受。你之前都是怎麼做的,讓他能舒服一些?」
我出離憤怒。
我強忍著怒火,試圖讓自己不像一個歇斯底裡的瘋子,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霍傾,我們已經離婚了。
「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保姆。
「無論你胃疼不疼,找不找得到胃藥,那都不關我的事,而且你打一聲招呼,也不缺給你買藥的人。
「孩子病了,你跟我說再多都沒用。我不是醫生,我也沒見過一個爸爸會在這種時候還要問孩子他媽該怎麼辦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也許是不甘,也許是習慣了我的照顧。
「但是霍傾,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我們已經結束了,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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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番話,我徹底將電話掛斷。
翻過手機,找出sim卡,扔進了垃圾桶裡。
8
現在的社會,一切東西都跟手機卡綁定。
我沒想到霍傾與霍嶼時會隔三岔五地給我打電話。
自然,也不會覺得霍傾是對我餘情未了。
不過是我照顧他們的時間久了,一時難以習慣。
我重新辦了張卡,取了些現金。
報了一個科考團的隨行團,跟著他們去了一趟大西北。
這是我曾在網上看到的一個項目。
當初提起時,霍傾說他沒時間。
圈子裡的「朋友」笑著說:「這也太寒酸了。
「林渺,以霍少的身份,這麼低廉的旅行團那可太丟人了。」
我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當時覺得不過是一時的想法。
霍家是不會允許我這麼肆意妄為的。
沒想到如今,反倒如此容易。
一道枷鎖的打破,被束縛的人要從心底就開始掙扎。
9
跟著科考隊出發的那天。
天空很清。
行程是以火車的方式。
整段路上列車搖搖晃晃,我每一次深陷在那段困頓的夢中,都會被緩慢地搖醒。
天光乍破,混沌懵懂。
科考是以青甘大環線的方式進行的。
從西寧出發,到青海茶卡,經過察爾汗鹽湖,經停大小柴旦和魔鬼城。
莫高窟從沙漠中拔地而起,月牙泉夜色靜謐。
行至敦煌,走過嘉峪關,一路無數的七彩丹霞。
科考隊裡的人以地質學家為主。
看著都像是不善言辭的,卻能對著一堆土,一根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侃侃而談。
偶爾幽默,時而風趣。
讓遼闊而又人煙稀少的西北,充滿了雄厚的生命力。
無可否認,我的好家境以及那些年被霍家的培養,讓我見識到了許多別人接觸不到的東西。
以前在我的認知裡,認為出來走走這種事,要和家裡人一起才能更具樂趣。
可現在,徒步雅丹,荒漠扎營。
烤煳的羊肉,一身沙塵,讓我看到了滿天更為亮眼的星星。
我知道霍傾還是會查到我的行程,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後來,西北環線結束後,我和這群新認識的朋友加了聯系方式。
在城市整頓幾天後。
又出發上了川藏線。
爬上珠峰的那一刻。
我嚴重高反。
呼吸急促,頭疼欲裂。
我幾乎以為我就要交代在這座最高的山脈。
可遠處日照金山,山頂上所有人都在高呼。
我在這片熱烈的,雜亂的氛圍中縱聲哭了出來。
團隊裡的人手忙腳亂地在給我吸氧,喂含糖量高的飲料。
還以為是我太難受了,他們連忙哄我:「哎喲,別哭啊姑娘,沒事沒事,血氧含量上來了,別怕啊,有我們在,你死不了!」
「是啊大妹子,你才多大,肯定沒事的,以後路還長著呢,這才哪到哪?」
我泣不成聲,最後被東北大哥的口音逗到破涕為笑。
在他們的幫助下,我從雪地裡站起,迎向遠處的日照金山,迎向我的新生。
哪怕枷鎖再多,路途再難。
我也可以獨自登頂,不是嗎?
10
回來後,我找回了一些以前的愛好。
比如極限運動,比如賽車。
比如,養一隻我喜歡的小狗。
在和霍傾訂下婚約之前,我其實是個散漫和歡脫的性子。
熱愛一切生機勃勃的東西。
隻是後來連自己的自由都沒有了。
又何談熱愛。
我養的是一隻混血的小馬爾濟斯,我叫它安安。
它有一身焦糖色軟綿的毛發,無辜的大眼睛。
每次跑起來耳朵一扇一扇的,像個小煤氣罐。
小狗比人好相處。
小狗也比人懂得你的需求。
小狗從不會冷落你,小狗它知道你愛它,它也愛你。
而再見霍傾。
是在我新家的門口。
我正準備出門遛安安。
推開門,就見到站在電梯口的霍傾。
他的手邊,還牽著緊張盯著我手裡的安安的霍嶼時。
11
「你們來做什麼?」
我坐在霍傾的對面,冷漠地問他。
霍嶼時則趴在沙發的末尾,皺著眉看著正在炫飯的安安。
霍傾沉默地打量了我一會兒:「渺渺,你瘦了。」
我抬了抬眼皮:「別答非所問。」
「是兒子想來看你,我攔不住。」
「霍傾。」我問他,「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什麼嗎?我們離婚了,請你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你是聽不懂嗎?」
霍傾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渺渺,嶼時還小,不能沒有媽媽。」
我笑了。
給小區保安打了個電話。
將這對父子「請」了出去。
霍嶼時不願出去。
死死地站在我家玄關口看著我,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
我抱著安安,沒有看他一眼。
強硬地關上了門。
我怕我再看一眼,就會下意識地心軟。
他是我躺在手術室裡,痛到撕心裂肺,生下來的血肉。
我抱過他,愛過他,哄過他,疼過他。
他開口說的第一個詞就是「媽媽」。
小時候的霍嶼時見誰都哭,隻有在我懷裡的時候,他安靜可愛。
可是後來,霍母說我教養不好孩子,用所謂的精英式教育培養他。
孩子的成長,一向是家教的灌輸和體現。
誰跟他說什麼,他就記住什麼,做出什麼。
他漸漸長大後,也就不願再與我親近。
他開始疏遠我,和霍傾一樣禮節性待我。
他會叫我「媽媽」,說話用「您」。
「媽媽,您可以讓我爸爸來教我嗎?奶奶說您學歷沒有爸爸高,教不好我。」
「媽媽,您怎麼總是在家待著,您就沒有什麼愛好嗎?我同學的媽媽都有。」
「媽媽,您太嚴肅了,不像薇薇阿姨,總是有各種新奇又好玩的點子。」
……
12
我告訴門衛不要亂放人進來後。
霍傾改變了政策。
他有時早上一個人在小區大門等我。
坐在邁巴赫裡的後座裡,像是一夜未眠。
見我出來,風塵僕僕地遞給我一份熱騰騰的早餐。
「你早上不愛吃飯,對胃不好,多少吃一點吧。」
有時也會帶著霍嶼時跟在我的後面,等著我遛狗。
我目不斜視地路過,從未看他們一眼。
遛狗時認識的左鄰右舍有時也好奇地問我,這對亮眼的父子和我是什麼關系。
我如實地告訴她們:「心裡有人的前夫和更喜歡那位女士的孩子。」
她們頓時訕訕。
隨後立馬同仇敵愾。
每次見到他們父子,都會提前給我報信,讓我先不要出門,眼不見為凈。
我莞爾地笑笑。
告訴她們沒關系。
我早就對此不在意了。
13
霍傾一向很忙。
公司裡有許多事情等著他。
他不可能一直在這兒糾纏我。
很多次,我都見到他疲憊地坐在車裡,一通又一通地接著電話。
或許是公司。
或許是霍家。
畢竟他把霍嶼時帶出來的時間太長了。
有時候霍嶼時也會偷偷背著霍傾,讓司機帶他出來找我。
然後一聲不吭,邁著小步子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專心地遛著安安。
給他喂水,哄它吃零食。
安安就會快樂地搖著小尾巴對我小聲「汪汪」地叫著。
霍嶼時就在旁邊看著,也不說話。
眼裡寫滿了憤怒。
小孩子,不如大人會掩蓋自己的情緒。
有一次安安跑得快了,霍嶼時沒跟上,他著急地摔倒在了石板路上。
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紅著眼對我委屈道:「媽媽,我疼。」
霍嶼時明白事理後其實很少哭。
大概是心裡不滿難受,委屈極了,他趴在地上看著我哭到崩潰。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他身後跟著的那些保鏢沖了過來,將他從地上抱起。
從前霍嶼時經常生病,每次他一病懨懨,我都會跟著難受和心疼。
可現在,我心如止水。
再也掀不起半分波瀾。
14
我如今的生活,不會因為霍家父子的出現而受到影響。
前段時間旅遊回來後,我報名了一個賽車俱樂部。
本想著撿起一些曾經的愛好。
沒想到有幸入圍了一個賽事的選拔。
盡管很大概率一輪遊,我還是認真準備了很久。
比賽定在一周後。
臨走的那天,我特意買的凌晨的機票。
緊張的賽前準備,期待而又平靜。
賽場上的風撕破烈日,時間在輪胎與地面的摩擦中靜止。
賽車服下的汗,緊迫地追擊拉扯。
我摘下頭盔,帶著汗水,站在領獎臺上時,歡呼聲從觀眾席一波又一波地響起。
亞軍。
是我完全沒想到的成績。
而我隨著人流走出散場。
霍傾正牽著霍嶼時站在擁擠的人堆裡。
霍嶼時的懷裡捧著一束鮮花。
像是生怕花被破壞,他警惕地躲避著身邊每一個路過他的人。
看見我的瞬間,霍傾對我點了點頭,眼裡暈開了一絲笑意,開口說了兩個字。
從口型來看,大概是「恭喜」。
而霍嶼時則滿臉紅撲撲的,興奮地對我揮了揮手,脆生生喊著:「媽媽,你好厲害呀!」
周圍群眾都含笑看著我們。
我卻隻覺得厭煩。
我拿著東西,往外走著。
霍傾帶著霍嶼時迎了過來。
「渺渺,原來你還會這些,之前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媽媽,你剛才好帥啊!你都不知道你超過前面那輛車的時候我有多緊張!」
我恍若未聞,步履不停。
霍傾卻拽住了我的手,放低姿態地輕聲問我:「渺渺,我們晚上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吧。
「我……嶼時他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