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到首輔大人,如果連這點敏銳力都沒有,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可他任她胡鬧。
從她第一次用香起,他就察覺了。
長明宮的人,都是他的人,他要換掉什麼東西,輕而易舉。
隻有長公主,天真地以為,她在自己的宮殿,是擁有絕對掌控權的。
他不忍心戳穿她。
長公主卻自己戳破這一層窗戶紙。
她幽聲問:「首輔大人,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她不用把話都說全,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了。
季臨淵低頭撫著她的臉頰,難得地溫柔:「第一次就發現了。」
長公主蒙受了奇恥大辱。
季臨淵總是棋高一著,她咬著唇發恨,可他卻把她抱到床上去。
季臨淵除了跟她上床,還能做什麼事情。
他甚至還要吻她的唇,她轉過臉,避開了,抬起雙手隔在他們之間。
季臨淵盯著她,眼色幽深,沈嘉懿,越來越反常了。
她也盯著他,那冰冷的眼神很快變成嬌柔的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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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嗔道:「首輔大人,我累了,我們光睡覺,什麼都不做,好嗎?」
她笑嘻嘻地伸手吊著他的脖頸,佯裝無辜。
柔弱,有時候,比冷硬更有用。
長公主深諳此道。
季臨淵不見得真的心疼她,可他禁不住女人撒嬌。
他從她身上撤下來,睡到一旁,伸手把她攬到懷裡。
他的下頜抵著她的發,他們的頭發纏繞在一起。
宮殿搖曳的火燭滅了。
長公主在首輔大人的懷抱裡,睜著眼想,她該怎麼辦。
她輸過很多回合了,不過仍不氣餒。
她不得不承認,她一個人,殺不了季臨淵。
她需要找人結盟。
她想賭一把,她把賭注壓在安狀元身上。
她的新計劃:救出阿年,和安狀元結盟,對付季臨淵。
她正思忖著,季臨淵陰鬱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乖乖睡覺。」
長公主隻得闔上眼。
第二日,長公主醒了,季臨淵站在晨曦裡,彎著腰理朝服。
她懶得看他,卷著被子背過身去睡,可季臨淵存心不讓她睡整覺,他走到床沿,把被連人裹著抱過來。
他喜歡她剛睡醒的樣子,還沒來得及厭惡他。
他捏她臉頰,含笑道:「起來,幫我穿衣服。」
長公主捧著被,莞爾一笑:「首輔大人,你當自己是駙馬嗎?」
季臨淵神情有些恍惚,眉眼柔軟下來,然後就聽見長公主銀鈴般的笑聲:「對不住,首輔大人,我對駙馬要求雖然不高,但起碼,不能有老婆孩子吧,哈哈……」
首輔大人的臉,一下子垮了下去。
「閉嘴。」他鐵青著臉,喝止她。
她眨了眨眼,沖他天真無邪笑道:「咦,你孩子幾個月大了,你們成親好像沒多久吧,該不會,你和曹家千金,是未婚先孕……「
她說到這裡,自己連忙捂住嘴,旋即又咯咯笑起來,「首輔大人,性子一向急。」
首輔大人,摔門而去。
長公主終於把首輔大人這個瘟神趕走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梳妝打扮,她要等安狀元下朝,她要去見他。
十三
長公主沒有見到安狀元。
東吾國不知在打什麼算盤,送來一位漂亮、活潑的公主來和親。
安狀元因為相貌端正,行止清雅,臨時被派去接待這位東吾公主了。
聽說東吾公主水土不服,安狀元隻得日夜候著,連家都沒回。
很快,就有人傳說,東吾公主看上安狀元了,兩人出雙入對,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長公主再見到安狀元,是十天後了。
這一日,皇室、朝臣齊聚西山郊外,比蹴鞠,飲春酒,狩獵。
朝臣們會攜家眷來湊熱鬧,駐營過夜。
誰都是成雙成對的。
季臨淵和他的夫人坐在一起。
安狀元和東吾公主一起來的。
長公主自己一個人坐在高臺上獨飲,看蹴鞠比賽解悶。
沒過多久,安狀元下場來踢了,踢得不錯,球一個接著一個進,場上很多姑娘為他吶喊、歡呼、鼓掌,蹦跶得最歡的是那位東吾公主,仿佛安狀元是她駙馬。
安狀元贏了,他往高臺上長公主坐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可她低著頭在喝酒。
他以為她喜歡看蹴鞠,才下場來踢的。
情竇初開的時候,總是希望在心上人那裡得到一個贊賞的眼神。
長公主悶頭喝了一會兒,才又看向場下。
東吾公主似乎在替安狀元揩汗,她臉上是雀躍興奮的神情。
安狀元背對著長公主,她沒瞧見他的神色。
長公主捏緊了手上的酒爵,眸色一沉。
安狀元真是個香餑餑,誰都想要他。
她以為他多潔身自好,把持得住,原來不是,他隻不過是對女尼沒興趣,對公主很有興趣,但凡是個公主,安狀元都很感興趣嘛。
他對誰感興趣,跟她沒關系,她隻是要他的兵符。
長公主氣得臉發白,隨手砸了酒爵,捧著累贅的裙擺,從高臺上,舍級而下。
她要破壞他和東吾公主。
矜貴的長公主,踉蹌了一腳,正好撞在安狀元身上,安狀元手疾眼快扶住她。
長公主順勢往他身上一倚,整個人嬌嬌柔柔伏在他身上。
長公主嬌滴滴道:「安狀元,我好像中暑了,勞煩,扶我一把。」
安狀元扶住了,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攙著她的胳膊,著急地問她還支撐得住嗎。
他比誰都緊張。
長公主唉聲嘆氣。
安狀元心亂如麻,連話都顧不上交代,就要扶著長公主離開。
把東吾公主當透明的了。
東吾公主氣得瞪大了眼,拽住安狀元的袖子,「安狀元,你還要負責我的安全呢,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安狀元這才想起來有這麼回事。
長公主見狀,立刻翹著蘭花指,揉著額頭,哎喲一聲,一雙媚眼在手掌下的陰影裡瞟安狀元,她裝模作樣,哀聲道:「安狀元,你還是陪著東吾公主,恪盡職守吧。我沒事的,我自己一個人走,可以的。」
她一邊說,一邊撥開他的手,跌跌撞撞要往前走。
安狀元二話不說,走上前去,直接把長公主打橫抱起來走了。
長公主得逞了,她故意當著東吾公主的面,伸手摟住安狀元的脖子,親昵地用臉蹭一蹭安狀元的胸膛,再向東吾公主比了個鬼臉,拋過來一個得意的笑容。
東吾公主氣哭了,跑開了。
安狀元把長公主抱回她的營帳。
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把她放到榻上。
誰知,長公主膽大包天,忽然伸手勾上他的脖子,把他的人也帶到自己的榻上來。
她牽著他的手環抱住自己。
她柔軟香甜的身子在他身下。
她眨著眼在誘惑他。
她的唇在說話:「安狀元,你還喜歡我嗎?」
安狀元說不出話來,她又蹙起了眉,落寞地說:「安狀元,喜新厭舊了嗎?」
他吻住了她。
多說無益。
他的唇滾燙又熱烈。
她同樣熱烈急切地回應他的吻。
她攀附著他的手臂,弓起身子,希望得到更多熨帖。
他隔著薄薄的衣裳,託住她的脊背,溫柔地撫摸她。
在氣喘籲籲中,長公主含糊不清,輕聲道:「安狀元,我們結盟吧。」
安狀元吻她的動作停住了。他抬眼望她,她粉面含春,水霧一樣的眼睛望著他,再次說道:「安狀元,我們結盟好不好?」
他沉聲問:「結什麼盟?」
他的唇還停留在她的唇上,他說話,她的唇也跟著顫動。
長公主舔了舔他的唇,直直望著他的眼睛,「你幫我做事,我跟你好。」
安狀元忽然就生氣了,他沉著臉不說話,把她凌亂的頭發理了理,攏好她的領口,替她蓋好被子,轉身就要走。
長公主沒想到他會拒絕自己,她臉色發青,喝止住他:「安狀元,你,你不要後悔。」
他背對著她,沒有說話。
長公主覺得那一刻很漫長。
幾乎時間都停滯了。
終於聽見他說:「長公主,我不願意,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做買賣的。」
安狀元走出她的營帳。
他走出了她的陷阱。
長公主一腳踢掉身上的被子。
安和煦,你以為你是誰。
沒有你,我就不行嗎?
她氣得手在發抖。
十四
安狀元生氣地走到半路,停了腳步。
他的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折返回去。
回去找長公主的路上,野草叢裡燒著燎燎的春花。
紅的,粉的,黃的,白的,淺淡的,濃烈的,姹紫嫣紅。
安狀元才看到這一路的花,他知道,長公主喜歡戴花。
那天他背著她,她就戴了滿滿當當一頭花,毫無章法,亂堆一頭,可是很漂亮。
他半蹲下去,彎著腰認真地採花。
因為拿不準她喜歡什麼顏色的,所以每一樣顏色都摘了一朵。
安狀元捧著一束爛漫春花,向長公主的營帳愉悅地走回去。
他想哄一哄長公主,並且告訴她,他生氣的是,她把因果關系弄反了。
不是因為他幫她做事,所以她跟他好。
正確地說,應該是,她跟他好,他願意幫她做事。
至於怎麼做事,他們再商量,要達到某個目的,有很多條路走的。
他站在營帳前撫平了衣襟處的褶皺,剛想說話。
營帳裡傳來聲音。
長公主的聲音。
「首輔大人,晚上,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安狀元捧著的花都摔落了,碎了一地。
下午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