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不解。
“就是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了,”何之問看向窗外,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一片明亮光輝,“上課,下課,吃飯,做實驗,復習,考試……那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忽然特別想。”
宋斐算算日子,好笑道:“距離你懷念的生活,才過去二十來天。”
“才二十來天?”何之問意外,忽地仰躺到桌面上,望著天花板,惆悵,“怎麼感覺像過了二十來年。”
其實宋斐懂何之問的。
有句話特別俗,但貼切——快樂的時光總是白駒過隙,苦難的歲月總是度日如年。
曾經平淡如水的生活,現在想來,卻滿是細細的恬淡滋味。隻是,那樣的安穩,那樣的少年不知愁,還回得來嗎?
三個人懷念完往昔,又擔心起散落在別處的戰友們。相比他們三個目標明確,直指收音機,誘敵到另外兩棟樓的四個戰友卻處於信息完全中斷狀態。他們是會選擇堅守,等待戰友返回救援,還是突圍硬闖格物?抑或出於客觀條件考慮和對他們三位戰友的信任,像趙鶴那樣安全撤回食堂?誰也不知道。
撤回食堂當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沒有,那麼他們三個在格物樓裡拖延一分鍾,對於另外四個伙伴,就多一分危險。
思及此,三個小伙伴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白天出擊。
十分鍾後,出擊夭折。
唯一的收獲是三個人的陣地從七樓教室轉移到了八樓物理實驗室。
“它們在白天簡直就是無敵的。”回憶起半分鍾前的奪命狂奔,宋斐還心有餘悸。
“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它們看見攻擊完全不躲,我們要是也能做到這樣,說不定鹿死誰手呢。”何之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戰鬥精神永存。
“問題是能不躲嗎!”宋斐氣得想踹他,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鬥嘴半天,宋斐才發現,不對啊,這是八樓,不是說七樓以上都是計算機院了嗎,怎麼有個物理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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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院人多,地方不夠,院長就和學校商量,又硬要來半層樓。”何之問道,“不過我也是聽說,我入校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宋斐點點頭,算是解了惑,這才發現戚言從進來就沒說話,抬頭一看,人家正坐在一張實驗桌前玩深沉呢。
宋斐好奇地走過去,發現他把桌上一盒砝碼打開了,現下全神貫注凝視著裡面大小不一但全都擦得锃亮的金屬砝碼,若有所思。
宋斐剛想問你想什麼呢,就見戚言忽然把砝碼都拿了出來,一股腦收進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塑料袋裡,且收了一桌的還不夠,大有洗劫全實驗室的架勢。
何之問看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阻止:“哎哎,實驗室東西不能碰的,都是公共財產。再說你拿走了我們以後怎麼做實驗啊!”
宋斐一把薅住他後脖領:“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你對物理學院深沉的愛了,但是做實驗的前提不是實驗工具完整,是做實驗的人還有命。”
何之問遲疑,卻仍不甘心:“但是……”
戚言停下動作,淡淡抬起眼皮:“如果你現在就是超級英雄,物理俠,一戰鬥刷刷扔出來的是飛刀,合適嗎?”
何之問:“不!”
戚言:“砝碼呢?”
何之問:“帥爆了!”
思想的轉變是如此巨大而迅速,何之問甚至興致勃勃回頭建議宋斐:“我當物理俠,你也給自己想個拉風的名字唄。”
每一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超級英雄夢。
但——
宋斐白他一眼,默默轉開頭。
戚言把最後一盒砝碼倒入塑料袋,溫和解釋:“不用,他是黑寡婦。”
日落月起,夜幕降臨。
其實也才傍晚六點,但整個世界都暗得像午夜。
戚言從實驗室微微探出頭,借著走廊稀薄的光,左右環顧。
下一秒,十幾個乒乓球灑向右側,並隨著初始速度沿著走廊向右奔騰!
戚言飛快關上實驗室的門,隻用耳朵貼著門板去聽。
宋斐和何之問屏住呼吸,隨時待命。
嘈雜腳步聲從走廊左側傳來,很快跑過實驗室門口,繼續向右行去。
就是現在!
戚言利落開門,毫不猶豫向左奔去!
宋斐與何之問立即跟上,努力讓自己的奔跑隻腳尖著地,將聲響壓到最低!
不知是不是晚間光線不足,氣溫降低,喪屍的活躍度也受到一定程度影響。樓梯間裡冷清空曠,三個人一口氣跑到十一樓,眼看十二樓就在頭上,方才碰見第一個喪屍。
那是一位老者,滿頭銀發,身形消瘦,半張臉上都是幹涸的血塊,另外半張臉相對幹淨,依稀可見生前容貌。
通常這樣的老人家都是學校返聘的教授,三個人雖算不得對方的學生,但乍見到老先生落到這般模樣,心裡也挺不是滋味。
這邊三人略一遲疑,那邊喪屍已經撲過來。好在喪屍的速度也不算快,應該與生前的年紀體質都有關系。戚言握緊拖把槍,不退不躲,等喪屍進入攻擊範圍就是一槍!
戚言的戰術很簡潔,一槍將之懟倒,抽槍復刺頭部,宋斐和何之問則隨時待命補刀。
經驗證明這是一套非常有效的戰鬥模式。
然而這一次他踢到了鐵板。
喪屍在馬上要被刺中的時候忽然身形一閃,躲過戚言攻擊不說,竟抬手握住槍杆,一個用力,將戚言連人帶槍扯了過去!
戚言在對方握槍的一瞬間就有了預感,並做足硬碰硬的攻堅戰準備,不料對方的力氣遠比他想象得大,而且用得非常有技巧,不是蠻力,而是帶著某種讓人無法招架的節奏,一握一頓一拉,戚言竟再站不住,直接踉跄向前,倒進對方懷裡!
喪屍早有預料一般,在戚言跌過來的瞬間毫不遲疑,一口就往對方的臉上啃!
千鈞一發之際,掙扎不出的戚言抬手推住了對方的下顎,給自己爭取到了兩秒喘息!
就在這兩秒,宋斐的金屬筷子已經直奔喪屍太陽穴!
何之問的短刀也襲向喪屍面門!
再堅持0.01秒,宋斐的金屬筷子尖就會插進喪屍太陽穴。但是不行,真堅持不住了!
戚言的手終是被喪屍的腦袋壓了下去,隨後喪屍頭顱猛地重重垂下,咚地磕到戚言護目鏡上!
而這一垂,正好躲過宋斐的筷子!
何之問的刀倒還是扎上了,不過原本衝著臉去的,現在直接扎到了腦門,被腦殼頂住,愣是沒扎進去。
所幸松開手的戚言不知何時從腰間抽出短刀,補進了喪屍太陽穴。
喪屍再不動,沉沉掛在了他的身上。
戚言盡可能輕地將它放下開,靠到樓梯間轉角。
雖有驚無險,但畢竟“有驚”,宋斐百思不得其解,用氣息問:“它都那麼大歲數了,還有力氣制住你?”
“說了你也不信,”戚言無奈,“但它真的不一般,可能練過。”
宋斐囧:“計算機學院的老師能練過什麼?”
“太極。”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之問同學對於計算機學院的各種動向還是頗為了解,“以前上課的時候出來進去,總能在樓下空地上看見他練,聽計算機院同學說,老先生年輕時候就喜歡,練了幾十年了。”
戚言:“……”
宋斐:“以後這種信息提前說!”
雖然對方已經變成了喪屍,但當它從單純的“素不相識的喪屍”變成了“有血有肉有過去的變異者”,三個人再去看那具屍體,心情就更為復雜了。
深吸口氣,戚言第一個邁步,繼續往樓上走。
宋斐與何之問對視一眼,安靜地跟上。
十一層十二層都是計算機學院的會議室和教師辦公區,平時人就比樓下少,出事的時候又是周末,更是幾乎全部空了下來。所以直到進去十二層走廊,三個人竟都再沒碰見一個喪屍。
這當然是好事。
但太過順遂的好事,總讓人心生不安。
走廊空空如也,三個人躡手躡腳,屏息前行。
根據何之問的說法,那位老師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與樓梯的方向正相反,而現在,他們已經將與辦公司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分之一。
月光大亮。
這是一個再晴朗不過的晚上。
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仿佛要延伸到黑暗深處。
路過一間虛掩的雜物房,遲疑兩秒,戚言又退了回來。
宋斐何之問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戚言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狹窄和雜亂,但可以肯定,沒有人或者喪屍。
戚言率先進入,然後用眼神示意戰友們也進來。
宋斐大概明白戚言的意思了,拉著還迷茫的何之問就躲了進去。
戚言慢慢掩上房門,隻留一條容胳膊進出的縫隙,然後將一個兵乓球向他們來的樓梯方向扔了過去。
一個乒乓球的聲音不大,但在萬籟俱靜的此刻,清晰響亮。
直到乒乓球的彈跳聲幾乎完全消失在走廊盡頭,零星的腳步聲跑過雜物房,人數不多,聽著應該是三個。
何之問也領悟過來,這是戚言最後一次清場。
教師辦公室近在咫尺,但越是接近成功,越要清醒,保持謹慎——某種程度上講,能做到這一點的戚言,冷靜得可怕。
再次開門進入走廊時,三個人都不約而同舒口氣,是放松自己,也是讓自己更沉著。
大約走了十幾步,三人終於來到辦公室門前。
這是一扇實木門,上面沒開任何可視玻璃。而僅有的兩個辦公室窗戶,都擋著百葉,嚴絲合縫,連點空隙都沒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