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得了便宜繼續賣乖,慢慢地將那手掌往下移動,心裡越發滿意,覺著這條兒長得可真是順,就是稍微瘦了點,不過瘦也有瘦的好處,要是脫了衣服,這小腰一把能掐住,可就更有感覺了。
周子舒不甘示弱地回手在他尊臀上掐了一把,配合著屋裡女人的一聲尖叫,還捻了捻自己的兩根手指,輕輕地吹了口氣,斜眼掃了溫客行一眼,輕笑。
溫客行眼色立刻沉了下去,一把將他勒緊懷裡,在周子舒那笑容消失之前就親了上去。兩人誰也不敢弄出動靜來,隻能發揮餘地非常有限地較量起來。第一回是周子舒沒反應過來,第二回是他受傷正難過,這回算是頭一回棋逢對手。
這兩位,一位流連花叢、結交花魁無數、以嫖遍天下為己任,一個從三十裡望月河畔的京城脫身出來,慣於推杯換盞逢場作戲,都是老於風月的,便是唇齒交纏也非得要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似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口氣幾乎要悶死在胸口裡,連屋裡那二位興致奇佳的聲音都小了,溫客行才將同樣有些氣息不穩、還努力壓制的周子舒放開,攥著他的一隻手,靠得極近。
他忽然不笑了,隻是靜靜地看著周子舒,那一瞬間似乎有萬語千言想說,卻都終究歸於沉默,屋裡的人偃旗息鼓,前院傳來的歌聲便清晰起來,嬌滴滴的女聲輕輕地唱道:“憶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
溫客行便在周子舒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道:“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周子舒默然看了他良久,手掌輕輕合起,又輕輕地將溫客行的手指攥入掌心,然而隻是一碰,旋即又分開,他垂下眼,再一次避開溫客行的目光,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
此時屋裡一個男聲滿足地低聲道:“行了,你們去吧。”隨後一聲門響,周子舒便趁機縱身如燕雀,杳然無聲地落在屋頂上,輕輕將瓦片揭出一條縫隙,往裡望去。
溫客行看著自己的手指,仿佛方才那人掌心的溫度還在上面一樣,可是夜風太冷,輕飄飄地一吹,悠忽便不見了蹤跡。那一刻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隻能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
第五十七章 賭徒
周子舒自以為動作已經很輕了,可誰知那屋裡的人好像早已經察覺了似的,竟就那麼大喇喇地抬起頭來,正好和他目光對上。
周子舒愣了一下,隻見那人對他一笑,便也不好意思太小家子氣,翻身從房頂下來,輕輕地敲了敲窗戶,朗聲道:“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主人見諒。”
窗戶便從裡面推開了,一個素衣男人站在裡面,手裡端著一盞茶,目光在周子舒臉上流連一番,又掃了溫客行一眼,笑了笑,輕聲問道:“二位若是想一起看,大可以敲門進來,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的?”
他說話的聲音好像是虛的一樣,特別輕柔,唯恐聲氣大了驚動什麼東西似的,人長得斯斯文文的,單眼皮,吊膽鼻,倒也十分人模狗樣,單瞧面相,實在看不出他竟是那缺了八輩子大德的蠍子頭頭。
周子舒臉皮自然是厚的了,聞言一點也不覺得局促,落落大方地說道:“多謝盛情——那倒不必了,實不相瞞,我們來是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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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蠍子掃了他一眼,沉吟道:“來找我的,多半就隻有兩件事,要麼是讓我的孩子們去殺人放火的,要麼是來問,究竟是誰讓我的孩子們去殺人放火的,以二位的身手能耐,恐怕是第二種吧?”
周子舒坦然道:“不錯。”
蠍子將茶碗放在一邊,雙手抱在胸前,玩味地打量著他:“那你能給我什麼?”
周子舒大言不慚地道:“你盡管提。”
蠍子見他豪爽得很,一臉財大氣粗有恃無恐的模樣,便微微一哂——一般來說,像這樣的人,要麼是太過自大,自以為上天入地金山銀山,沒有自己辦不成的事、拿不來的東西,要麼……就是打定主意決定賴賬了。
任你漫天要價,我絕不坐地還錢,不給錢就是了。
蠍子慢悠悠地道:“難不成叫你陪我睡一宿,你也答應?”
周子舒挑剔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目光又在他的腰腿屁股上巡視一圈,這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道:“行啊。”
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的溫客行立刻抗議道:“不行!咱倆同床共枕了那麼久了,也沒見你答應得那麼痛快!”
周子舒拿眼皮掀了他一下,反問道:“我要問什麼,你知道答案?”
溫客行噎住。
蠍子卻笑起來,舔舔嘴唇,目光惡狠狠地在兩人之間轉了轉,隨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罐子,搖了兩下,從中倒出兩枚骰子,攥在手心裡,輕聲道:“不如這樣,你們和我賭一把,贏我一局,我便告訴你們一件事,輸我一局……”
溫客行小聲對周子舒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急著忙著賺錢了,有這個嗜好,多大的家業也不夠他敗的,你沒聽說過‘一心贏錢,兩眼熬紅,三餐無味,四肢無力,五業荒廢,六親不認,七竅生煙,八方借債……’”
周子舒踩了他一腳。
蠍子輕笑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可人這一輩子,不也是一場大豪賭麼,好多人要殺我,我死了,他們就贏了,我不死呢,他們就隨時惴惴不安,不知哪天催命的便來了。你說,若一輩子平平順順,豈不是也太沒有趣味了?”
周子舒便截口打斷這倆青年之間關於人生的深刻討論,問道:“輸你一局又怎麼樣?”
蠍子斜著眼瞄著他,慢條斯理地道:“不用擔心,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要你的命,輸一局,你們倆便做一場給我看看,看得我神清氣爽了算——隻是二位掂量著來,輸得太多了,可也不好收場。”
周子舒二話不說,斬釘截鐵地道:“後會有期。”
與此同時,溫客行卻求之不得地叫出來道:“我看這賭注挺好!”
周子舒裝作不認識他,漠然往外走去,蠍子在他身後說道:“這就怕了,剛才還叫我隨便開價呢。”
周子舒腳下不停,嘴裡隻是輕描淡寫地道:“我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激將法就算了。”
溫客行在一邊陪笑道:“那個……蠍子兄見諒哈,我家這位,別的什麼都好,就是臉嫩,臉皮太薄……”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便見周子舒又面無表情地轉回來,對蠍子說道:“你說,賭什麼?”
有的時候,激將法管用不管,那要看是誰使出來的。
蠍子方才抬起手中的骰子小盅,周子舒就冷笑一聲道:“雕蟲小技而已,恐怕我們便是弄上一宿,也分不出什麼勝負。”
蠍子眉頭一皺,想了想,轉身往屋裡走去,溫客行和周子舒便從窗戶跳了進去。隻見那蠍子翻出了一包細如牛毛的小針,周子舒的眉頭皺了皺——他著過這東西的道兒。
蠍子捻起一根小針,用舌尖輕輕舔了舔,說道:“這個是還沒來得及淬毒的,不如我們賭賭看,誰吃得比較多,好不好?”
周子舒和溫客行對視一眼,那一瞬間,兩人心有靈犀了,同時想著——為什麼葉白衣不在這裡?
蠍子眯起眼睛,張嘴去咬,那根針竟好像面條一樣,被他咬成了一段一段的,然後他竟就這麼把針吞下去了,周子舒和溫客行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大蠍子竟還是個鐵齒銅牙的。
蠍子笑問道:“二位是賭,還是寬衣?”
溫客行看起來非常想選後者,周子舒忽然從桌子上拿起一個酒杯,打開自己的酒壺,斟了滿滿一杯,伸手捏起兩根針,在指尖一撮,那兩根小針就變成了一堆粉末,轉眼便融進了酒裡,他抬頭看了蠍子一眼,蠍子倒是頗有風度,舉手示意叫他先請,周子舒皺著眉將杯中酒飲盡,亮了亮杯底,溫客行冷眼旁觀他的臉色,覺著那酒水的味道多半不會比放了核桃的更好喝。
蠍子笑道:“這位兄臺,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樣就著酒吃,可比我幹吃佔肚子裡的地方,難不成你們二位想一起對付我一個?”
溫客行忙擺手道:“不不不,在下沒這個雅興和牙口,你們自便,自便。”
周子舒忽然一笑,道:“我吃了兩根,你吃了一根,我看足夠贏你了。”
他話音沒落,便出了賤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些牛毛細針四下翻飛而起,寒光四溢,蠍子隻覺一股勁力襲來,下意識地低喝一聲,彎腰閃過,再回頭,隻見桌上所有的牛毛針全都擦著他的身體釘在了牆裡,竟是深入數寸,再想拿,是拿不出了。
溫客行忍不住叫了聲好,心說阿絮這招真是無恥至極,大像自己作風,不愧是那啥唱那啥隨。
蠍子一皺眉,隨即又慢慢展開,仍是不慍不火地問道:“兄臺貴姓?”
周子舒道:“免貴姓周。”
蠍子點點頭:“周兄好功夫,好心思,隻是……”
他伸開手掌,一根細針平躺於掌心上,蠍子邊往嘴邊遞去,便笑道:“這回,恐怕是平手。”
周子舒卻不慌不忙地也伸開手掌,隻見他手心不知何時也私藏了一根針,他並沒有要吃,隻是將那根針送到蠍子面前,比了一比——蠍子的臉色登時變了,這才發現,自己手上這根竟然是短上一截的,竟不知何時被這人以掌力削去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