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朝中混得如魚得水,也沒幾個是傻子,既然局勢已經如此,那還有何好爭,不如當個悶聲葫蘆,隻等著來年大婚便是。幸好現在太子候選人也有了,雖說是楚項之子,但自幼在西南府中長大,據說品行還挺周正。連溫大人都在誇。
三天後,數百封請柬被快馬加鞭,晝夜不停送往全國各處與一眾屬國,將婚期定在了來年八月,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時節。
秋末冬初,城外山林被霜葉層層浸染,段白月尋了塊平整的大石頭,讓楚淵坐著休息——今日難得有空闲,兩人便相約出城登山,一路流水潺潺紅葉滿天,連帶著心情也輕松起來。
“吃不吃?”段白月遞給他一捧豌豆大小的紅色漿果,“酸的。”
楚淵原本已經伸出了手,聽到後又背回去:“酸的不要。”
“這種小果子,酸了才有意思。”段白月丟進自己嘴裡,“吃個好玩罷了,小時候師父經常拿這個騙瑤兒。”
“西南也有嗎?”楚淵從他手中取了一個,用舌尖抿開,果真又酸又澀。
“這種小果子能爬藤,無論是哪,隻要有塊地就能長。”段白月道,“還能曬幹了做點心。”
“西南府來書信了嗎?”楚淵問。
“嗯,說師父還是老樣子。”段白月將他抱進懷中,“不過總有一天會醒的,別擔心。”
因為有了鬼手神醫的藥,這回便沒有再將人埋進墳堆裡,而是一直安放在後山冰室,派兵守著洞口,隻盼哪一天便會像先前一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衝出來喊餓。
有心愛之人陪在身側,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似乎剛回王城沒多久,便已到了飄雪臘月。
沈千楓與葉瑾在上月便告辭回了日月山莊,段瑤也嫌悶溜出王城,不知去了何處遊山玩水。溫大人的爹娘與大哥拖家帶口,歡歡喜喜來王城過年,帶了不少江南特有的吃食,往宮裡也送了不少,碩大一個燻豬頭被架在禮盒最頂端,嘴裡塞著果木,耳朵上還扎著紅綢帶,段白月看得稀奇,圍著轉了大半天。
內侍自然要將此事回稟給皇上,楚淵吃驚道:“這麼想吃啊?”
“可不是。”內侍篤定道,“王爺圍著那豬頭,看了少說也有一盞茶的而功夫。”
於是當晚,段白月便吃到了涼拌豬耳,辣椒炒豬皮,切片拱嘴,還有火鍋裡燙的黃喉與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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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些。”楚淵貼心替他夾菜,順便在心裡反思,是不是最近陪著自己吃素太多,將人餓到了。
段白月不明就裡,吃得還挺高興。
於是楚淵看向他的眼神便愈發溫柔,晚上從御書房回來後,又讓御膳房弄了一鍋都是肉的排骨湯。
全皇宮的太監宮女都在豔羨,皇上與王爺可當真是恩愛。
臘月二十八,段白月上街想給楚淵買些稀罕的小東西,過年好討個歡喜,結果一個沒留意,街對面便風風火火衝來一個人,張開手臂笑容滿面。
周圍百姓倒吸冷氣,瞠目結舌,了不得啊,有登徒子膽大包天要輕薄王爺。
“段兄!”司空睿久別重逢,熱淚盈眶。
段白月冷靜地閃開。
司空睿一頭栽到了首飾攤子上。
……
賠完攤主的損失後,司空睿扯著段白月,硬是在山海居中敲詐了一頓鮑魚海參,方才帶著秀秀與兒子,心滿意足一道進了宮。
楚淵笑道:“有了司空少俠一家人,過年也熱鬧。”
四喜趕忙差人清掃了一處偏殿,登高便能看到王城,視野極好。
司空睿感慨,兩人狐朋狗友一場,被坑了這麼些年,此番總算撈到了些好處。
小滿不在宮中,數月前他便隨軍一道暗中去了南洋,追尋婆輪羅的下落,隻怕要到來年夏天才能折返。
除夕當夜,楚淵宴罷群臣,帶著微醺醉意回到寢宮,層層紗帳下,掩映出一雙泛著水霧的迷離眼眸。
“舒服嗎?”段白月一路湿吻。
楚淵食指劃過他的側臉,啞著嗓子道:“不告訴你。”
段白月挑眉,握住他的手重重壓在枕側,在那年輕的身體上肆意馳騁,直到將人逼得尖叫求饒,方才放緩動作。
外頭一圈內侍揣著手,眼觀鼻,鼻觀心,極為淡定。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小葉寺內,妙心正在敲著木魚喃喃誦經,身後卻傳來風聲。
妙心微微斂眉,一語不發,也未回頭。
“大楚的皇帝要成親了。”對方聲音蒼老,“與一個男人。”
妙心搖頭:“你不該來此處。”
“不想去阻止嗎?”那黑衣人道,“大婚之前,一切都還來得及更改,如若不然,你猜後世會如何評價這位皇帝?”
妙心暗自握緊念珠,聲音波瀾不驚:“皇上心意已決,貧僧一介出家人,又能如何。”
“既然不能改變心意,為何不幹脆……”黑衣人扶住他的肩頭,彎腰湊近耳邊,喃喃如同蠱惑,“殺了他!”
妙心眼底驟然閃過一絲亮光,雜糅著痛苦與掙扎。
“殺了他,阻止這場大婚。”黑衣人猛然握緊他的肩膀,指甲幾乎要鑲嵌進血肉,“忘了面前這尊泥像,王城裡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才是你心裡唯一想要頂禮膜拜的神明,沒有人能玷汙他的威名,沒有人。”
戰船上的畫面又一幕幕映入腦海,妙心面容痛苦扭曲,抬手一掌拍在黑衣人胸口,將他從窗戶推了出去。
手中念珠毫無徵兆地斷裂,菩提子四處滾落,妙心跌坐在地,眼底赤紅,幾乎要將拳頭捏得粉碎。
……
大年初一,天子要率文武百官祭天。
大年初二,要招待各國使臣。
大年初三,漠北部族的小王子吃多了糖棗,嗷嗷叫著喊痛,楚淵不得不一大早就去探視。
大年初四……
大年初五……
一直到了元宵節,楚淵才總算是得了一天空闲,段白月道:“想出去看看嗎?今日正月十五,王城應當挺熱鬧。”
“是挺熱鬧,猜燈謎賞花燈,不過若你我這陣出宮,隻怕要被看一路。”楚淵拍拍他的胸口。
段白月遺憾:“也是。
“來。”楚淵拖著他的手,一路往御花園走。
“大冷天的,要去做什麼?”段白月不解。
“去了就知道。”楚淵不準他多說話,穿過九曲回廊,轉彎面前卻是一片亮光。無數花燈被掛在樹梢上,像是星辰墜落,連綿無邊。燭火閃爍跳動,隔著棉紙染出一片橙黃。
“你弄的?”段白月意外。
“送你的。”楚淵牽著他,站在最大的花燈下,笑道,“雖說比不上外頭熱鬧,可花燈是一樣的,還沒人打擾。你想吃元宵嗎?御膳房今日特意在外面買了芝……唔。”
段白月單手拖住他的後腦,吻得極盡溫存。
內侍趕忙轉過身,躡手躡腳退開一段距離,免得打擾到皇上與王爺。
“下回別再費心準備了。”段白月用拇指蹭過他的唇角,“我也就隨口一說,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娃娃,非要看這種熱鬧不可,隻是想與你一道出去散散心罷了。”
“不止花燈,還有別的。”楚淵道。
“還有?”段白月笑問。
天邊忽然綻開一朵焰火,如同掛在穹頂的一道金色瀑布,將御花園內照出一瞬間通明。王城裡頭的百姓看到後,歡呼聲便越發大了些,小娃娃笑著鼓掌,每每看到煙花升起,就跳高舉起雙手,像是想要握住那美好的瞬間。
“都是送我的?”段白月問。
楚淵抱著他晃晃:“喜不喜歡?。”
“最近看你忙得飯都顧不上吃,還有心思準備這個。”段白月點點他的鼻頭,“怪不得四喜也跟著一道神神叨叨。”
“先說喜不喜歡!”楚淵扯住他的耳朵。
“你送我的,如何會不喜歡。”段白月道,“隻可惜攥不住藏不了,還要與全王城的百姓一道共享。”
“大氣一點。”楚淵拍拍他的胸口,“畢竟你是皇後。”看個焰火都要私藏,史書不好寫。
段白月握過他的手,塞過一個小小的布包:“有來有往,給你的。”
“是什麼?”楚淵問。
“打開看看。”段白月拉著他坐在圍欄上。
“糖?”楚淵將裡頭的東西倒出來,“哪來的?”
“自己去御膳房做的。”段白月道,“用了你喜歡的松仁,還有從溫老夫人那裡要來的蜂蜜。”
楚淵嚼了一小粒,入口生香。
“如何?”段白月看著他。
楚淵攬住他的脖子:“好吃。”
段白月道:“那叫相公。”
楚淵拒絕:“不叫。”
段白月不滿:“先前都肯叫,還叫了許多回。”為何突然就不肯了。
楚淵道:“因為每回你聽完,都像瘋了一般。”
段白月聞言胸悶。
什麼叫瘋了一般。
分明就是情到深處,難以自禁。
楚淵隨口道:“相公。”
段白月正襟危坐,並不瘋。
沒反應?楚淵撇嘴:“下回不叫了。”
段白月:“……”
於是這晚內侍準備的轎子,便又沒有用到,因為王爺此回連路都懶得走,直接抱著皇上便飛檐走壁回了寢宮,快若閃電,與說書人嘴裡的傳奇英雄一模一樣。
很是驚心動魄。
第190章 七絕王要來 什麼叫一個頂十個
雖說已經開了春,料峭寒氣卻絲毫不減。這日在早朝時,楚淵被一幹大臣吵得頭昏腦漲,於是下朝後便獨自去了御花園,想吹吹風透透氣。
沒多久,段白月就尋了過來。遠遠見他正坐在回廊下,裹著厚厚的白色大氅,手裡捧了杯茶也不喝,隻看著前頭發呆。
聽到腳步聲,楚淵回頭看他。
“怎麼了?”段白月笑著蹲在他面前,將那杯涼透的茶拿走,“一個人坐在這,誰又惹你生氣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楚淵用雙手捂住他冰冷的臉頰。
“今早,昨晚與司空在外多聊了一陣,便索性睡在了錦緞莊。”段白月道,“替你買了烤包子和桂花酒釀,想不想吃?”
“沒胃口。”楚淵撇嘴,“今日上早朝被吵得頭疼。”
“說吧,要我去打誰?”段白月撸起袖子。
楚淵笑著擠住他的臉:“鬧。”
“他們吵他們的,餓自己的肚子算怎麼回事。”段白月拉著他站起來,一路往回走,“就當是陪我吃早飯。”
“你昨晚在同司空聊些什麼?”楚淵問,“還非得跑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