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繼續道:“那陶大人打算何時將此事上奏皇上?”
“明日。”段瑤道,“今日大典,提這個未免太過掃興,也不急於這一天兩天。”
“也好。”段白月道,“辛苦了,接著睡吧。”
“你也早些回寢殿。”段瑤鑽回被窩裡,又叮囑他哥,“換身衣裳。”既是要慶賀楚軍大捷,不說披紅掛彩,總也能換掉這一身白,太寡淡,一點也不雍容華貴——史書裡都這麼寫,畢竟王爺與皇後還是不一樣的。
段白月敲敲他的腦袋,轉身回到住處想喝杯茶,四喜卻早已準備好了一身新衣,說是皇上親自挑的樣式,依舊是王爺慣常穿的白桑雪緞,配了條紫錦祥雲龍紋腰帶,是江南三年才產一批的好布料。
“王爺若不喜歡,還有別的。”四喜笑容可掬,“時間太趕,隻來得及做了六身。”
段白月哭笑不得,這是真打算將自己養在後宮了不成。
“王爺先更衣,稍後便送湯品過來。”四喜繼續道,“桃膠燉雪耳,山藥煨排骨,還有蟲草乳鴿盞,紅棗蓮子羹,各一樣。”
段白月聽得頭皮發麻,換好衣服便逃也似出了大殿,生怕當真被拉住喂大補湯。
御書房內,楚淵處理完政務,還沒來得及喝杯茶,外頭便有內侍扯著嗓子喊:“西南王到。”
段白月推門進屋,楚淵懶洋洋伸手:“過來。”
內侍極懂眼色,趕忙替兩人關上門。
“就知道欺負我。”段白月扯住他的臉頰,湊近狠狠親了一口“欺負什麼了?”楚淵無辜道,“錦衣玉食供著你,難不成也有錯。”這般任性刁蠻,若讓史官知道,估計罪責寫三頁都不夠。
段白月將人抱到自己腿上,順勢在腰上掐了一把。
“我喜歡看你穿雪緞。”楚淵雙手環過他肩頭,“還有,那些湯品不是胡鬧,當真是燉給你的,這一路舟車勞頓,得好好養身子。”
“以後要麼一起。”段白月道,“否則單獨一人被丟在那大殿中,又是更衣燻香又是燉湯甜品,周圍紗帳亂飛,還有一圈內侍笑容滿面站著不說話,有些……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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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趴在他肩頭悶笑了一陣:“哦。”出息。
“慶典何時開始?”段白月問。
“這就該出發了。”楚淵拉著他的手站起來,“對了,方才你是去找瑤兒了吧,昨晚太傅大人怎麼說?”
“關於你我的事情,沒說多少就被引開了話題。”段白月替他將衣服整好,“今日慶賀大捷,該高高興興才對,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也不遲。”
“也成。”楚淵點點頭,與他一道往外走,鑾駕早已準備好,這回總算不用再坐那香噴噴的軟轎,西南王翻身上馬,很是慶幸。
正德殿前,文武百官手持玉笏,按品階分立兩邊,另有三千大楚將士整齊列隊,鐵盾冷矢銀甲長 槍。無邊旌旗迎風獵獵——除了楚軍的明黃九龍旗,還有西南府的黑虎戰旗。
段白月翻身下馬,替楚淵掀開鑾駕的車簾,低聲道:“到了。”
在場官員愈發謹慎地低下頭,面上雖看不出什麼,卻也各懷心思。依照這架勢,皇上這回怕是鐵了心,可史書裡最離經叛道的錦帝,也無非也就是在宮內養了數十名男妃取樂,還從未有過哪一任君王,不立後不納妃,卻偏偏要與邊疆封王在一起,這……成何體統。
楚淵自然知道此時此刻,這在場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麼,卻也不想多加理會。隻與段白月並肩登上長階,越走越高。晨光在一瞬間穿透漫天 朝霞,將金色大殿染得愈發耀眼輝煌,凝結了整整一夜的白霧此時已散去許多,往遠處看,依稀可見整座王城的輪廓,無數精巧建築起伏錯落,護國寺內隱約傳來鍾聲,西側一條白色玉帶河蜿蜒而過,源源無盡奔流出城,最終匯入連綿群山,雄偉起伏,江山如畫。
“參見皇上!”群臣跪地行禮。
楚淵笑笑:“眾愛卿平身。”
薛懷嶽策馬自陣中衝出,雷雷鼓聲中,大楚將士陣型變換,依序而列。這三千玄衣衛是楚軍最為鐵血的一支部隊,戰功赫赫,亦曾傷痕累累。天邊雲海翻騰,耳畔風聲蕭瑟,薛懷嶽一聲令下,數千將士同時單膝跪地,呼聲震天:“吾皇萬歲!”
葉瑾站在一處高塔上,也正遠遠看著大殿長階,心情很是復雜,因為他突然發現,在看慣了段白月後,若哪天他哥身邊當真換成一個女子,無論是哪種類型,似乎都比不過這個禿頭順眼。
……
要死了啊。
葉谷主沉重地想。
一定是自己中了邪。
要吃藥。
誠如楚淵所言,這場大典的流程的確極為繁瑣,葉瑾沒多久便打著呵欠出了宮,打算去日月山莊的商號內躲清闲,段瑤更是醒了睡睡了醒,直到天黑才爬起來,卻聽侍衛說王爺還在酒宴上,內心頓時充滿同情。
原來當皇後還是件體力活。
又過了兩個時辰,宮裡總算安靜下來,楚淵肚子餓得咕咕叫,從段白月手裡搶花生吃。
“說出去誰能信。”段白月嘆氣,“就這還一整天都在擺宴。”
“溫愛卿倒是一直在吃。”楚淵道,“可我不行,小時候若在酒宴上貪嘴,回去是要被母後罰跪的。”
“都什麼破規矩。”段白月拉著他坐下,“你想吃什麼,我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打發侍衛去外頭,買幾碗餛飩回來吧。”楚淵道,“我們先前去吃的那家。”
“這街上餛飩攤子多,侍衛怕找不到是哪家,我親自去。”段白月道,“你等我片刻。”
“你要去?”楚淵搖頭,“也不嫌累,那算了,讓御膳房煮碗面便成。”
“買碗餛飩有什麼好累的。”段白月好笑,“等我,半個時辰內回來。”
楚淵想了想:“那我同你一道去。”
“方才還在說腰疼。”段白月無奈。
“腰疼是坐的,出去走一走便好了。”楚淵拉住他的手,“正好,一起出去透透氣。”
第189章 新年 一切為了來年的大婚
楚軍大捷歸來,王城內的百姓自然也是歡欣鼓舞,雖已是深夜,街上卻依舊人聲鼎沸。兩人手牽手穿過小巷,就見先前那小小的餛飩攤已經搬到了鋪子裡,客人太多坐不下,連街上也撐著幾張桌椅,店主換成了一對年輕人,像是先前那老夫婦的兒子與兒媳,正背著一個胖娃娃忙進忙出。
“一碗雞湯餛飩,一碗麻醬拌餛飩。”段白月拉著楚淵,挑了張燈火昏暗些的桌子坐下,“再來幾個小菜。”
“好嘞。”後生答應一聲,趕忙端來兩杯茶水。
“生意好嗎?”楚淵笑著問。
“好,比先前好多了。”後生手腳麻利擦桌子,“王城裡的客商越來越多,連晚上也熱鬧得很,若換做我爹擺攤那幾年,這陣哪裡還會有人,也就更夫與行腳人會來填肚子。”
除了這餛飩店,周圍還有賣煎餅的,熬桂花糖芋的,炒慄子的,每家店鋪前都站滿了人,排著隊有說有笑,一旦話題扯上南洋戰事,聲音便會壓低幾分,其餘人也喜歡圍上去湊熱鬧,聽得極入迷。
段白月笑笑,吹涼勺子裡的湯餛飩,放在楚淵面前的小碗裡。
顏色看著有些寡淡,楚淵拿起辣油加了滿滿三大勺,方才覺得有了些滋味。
“你最近口味怎麼越來越重。”段白月疑惑,“不嫌辣?”
楚淵嘴一撇:“想吃金嬸嬸做的飯菜。”
“這……不如我尋個好廚子,送去御膳房?”段白月為難,總不能將嬸嬸也弄來皇宮。
“不必了。”楚淵低頭繼續吃餛飩,與其說是想金嬸嬸,不如說是想西南府,想那十天自在無憂的日子。
段白月猜出他的心事,嘴角輕輕揚了揚。
一碗餛飩還未吃完,天上就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段白月在隔壁買了桂花糖芋,一手端著碗,一手拉著他,小跑暫避到了一戶人家的屋檐下。
於是原本已經準備好轎子,要來接兩人回宮的侍衛隻好又退了回去,繼續遠遠守著。
秋末的夜裡有些起風,冒著熱氣的的糖芋入口綿軟,還有儲存了一整個夏天的桂花香氣,坐在臺階上甜滋滋分吃一碗,看雨水淅淅瀝瀝落下屋檐,在地上濺起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漣漪,也不覺得有絲毫寒意。
楚淵閉起眼睛,愜意靠在他肩上聽風聽雨。
“在想什麼?”段白月問。
“想大婚。”楚淵扭頭看他。
段白月挑眉。
“這回可不比西南那次。”楚淵雙手環過他的脖子,眼底映出燈火閃爍,“我不單單要昭告天下,還有周邊一眾附屬小國,加上西洋南洋東海,誰若想繼續同大楚通商,慶典時便一個都不準缺。”
段白月道:“這種事也能強迫別人?”
“不管。”楚淵道,“朕是皇帝。”就是如此不講道理,不服開戰。
段白月笑著搖頭,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小傻子。”
“你呢?”楚淵道,“方才在想什麼?”
“在想西南府。”段白月道,“還有師父。”
“師父會沒事的。”楚淵握著他的手,“即便現在就廣發喜帖,可前往諸國的路途迢迢,大婚也要等到一年後,師父睡夠了,就會來喝我們的喜酒,順便與太傅大人吵一架,你信不信?”
段白月點頭,與他扣緊手指:“回去吧,明早你還要上朝。”
“先去幫瑤兒買一包糖炒慄子。”楚淵拉著他站起來,“他喜歡吃這些小東西。”
經過方才一場秋雨,街上的人已經少了許多,楚淵要了幾包慄子,道:“我沒銀子,你付賬。”
小攤主一聽沒銀子,還當是要吃霸王餐,抬頭想要理論,卻覺得面前這位公子有些眼熟,再往旁邊一看,可不就是近日來畫像到處都是的西南王,心裡頓時轟然一響,暈暈乎乎接過銀子,也不知要說什麼,隻傻看著他二人說說笑笑,越走越遠。
這當真是……皇上與王爺?
回宮已是後半夜,段瑤正四仰八叉,抱著被子呼呼大睡,段白月將糖炒慄子輕輕放在桌上,轉身出了小院。
內侍早已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加了幾滴精油,滿屋都是淡淡花香。楚淵靠在段白月懷中,被他手法輕緩按揉肩頭,全身酥軟,動也不願動一下。
“今日累壞了吧?”段白月在他耳邊問。
楚淵側首咬住他的雙唇,含糊道:“去床上。”
“不想試試在水裡?”段白月手掌撫過他的腰肢,在微燙的水流下,觸感滑膩如同錦緞。
楚淵下巴抵在他肩頭,不肯說話,後背一片緋紅。
段白月將他的湿發攏到耳後,親吻比先前放緩許多,蜓蜓點水般若即若離,像是下一刻就會抽身離去。楚淵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卻恰好撞到對方眼底一抹溫柔淺笑,四周紅燭跳動,映出此生最喜歡的模樣。
……
水面晃動從輕緩到劇烈,楚淵攀在他肩頭大口喘息,像是一條擱淺幹涸的魚。無數晶瑩水滴濺起落下,將浴桶四周的軟毯越浸越湿,花香中夾雜著曖昧氣息,段白月握住他的腰肢狠狠壓向自己,放肆而又深情。
楚淵眼角泛著水光,一片迷亂中,隻知道哭叫抱住他結實的脊背,耳邊傳來湿熱觸感,分不清是親吻還是情話。
大殿外,一圈內侍哆哆嗦嗦,面面相覷,也不知是該回避還是該繼續伺候。先前進宮是學過規矩,可那都是皇上臨幸後妃,換做此時……隻怕聽不得啊。
段白月扯過一邊的毯子,將人從已經微涼的水中裹出來,溫柔放在了一邊的軟榻上。
內侍趕忙送來新的沐浴用水,段白月擰了熱的手巾,輕輕揭開覆在他身上的毯子。楚淵閉著眼睛側過頭,睫毛顫抖如同蝶翼。
段白月笑笑,細心替他擦幹身體,又上了藥膏,方才抱著回了龍床。
窗外又落了雨,楚淵縮在他胸前,溫暖又舒服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四喜已經差不多緩回精神,一早便過來伺候。其餘內侍如釋重負,趕忙將昨晚的事情詳實匯報給大公公。
四喜又確認了一遍:“後半夜?”
“不止後半夜,天都快亮了。”內侍壓低聲音。
那怕是又上不得早朝了。四喜輕手輕腳進了寢殿,掀開簾子瞅了一眼,卻見楚淵已經起床,段白月正在替他更衣,頓時慌了一跳,趕忙進去幫忙。
“高燒退了?”楚淵衝他招招手。
“回皇上,九殿下的藥好,已經無礙了。”四喜答。
“那也不行,回去接著睡吧。”楚淵道,“十日後再來。”
“這……”四喜為難,看外頭那些新來的內侍,也不像是能伺候好的,否則不會皇上醒了還不知道。
段白月上前扶著他往外走,順便使了個眼色,從牙縫裡往外擠字:“給本王個機會,嗯?”
四喜公公為難:“一直讓王爺伺候皇上,怕是不妥。”
“給自家媳婦穿衣裳,不叫伺候,叫知情識趣。”段白月一路出門,將他強塞給侍衛,笑著擺擺手,“公公還是快些回去歇著吧。”
看著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大公公被扶進轎子裡抬出門,一圈小內侍都很想嚎啕大哭——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