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道:“心裡若有牽掛,就不會一直這麼睡下去。那可是南摩邪,旁人都是靠大夫從小鬼手中搶命,他卻全憑自己與閻王打架,回回都贏,還從未輸過。”
葉瑾道:“嗯。”
“我該走了。”鬼手道,“這仗打完了,追影宮的人與鳳凰我可就都帶走了。”
葉瑾摸了摸懷中的小鳳凰,將它遞回去,很是不舍。
“將來若有空闲,再與沈盟主一道來染霜島上做客吧。”鬼手笑著站起來,揮手叫過暗衛與鳳凰。
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恭恭敬敬目送染霜島一行人離去,直至身影消失天邊。段白月握緊手裡的藥瓶,轉身大步回了船艙。
又過五日,在清晨薄薄霧氣中,數萬戰船整齊列隊,楚軍將士們臉上是難以抑制的喜悅,升起的船帆被風漲滿,隨波浪一起,在號角聲中帶著船隻駛向朝陽——那是回家的方向。
司空睿離家的日子太久,著實思念家中妻兒,嫌大楚的船隊太慢,索性自己扯起風帆先行回了望夕礁,約定好過一陣就帶著秀秀與兒子去西南府做客。
阿離不願被冊封公主,亦不願回大楚,便也就此告辭。楚淵雖說心中難舍,卻也知道有些事強求不得,葉瑾將胖乎乎的小金子還回去,心頭酸楚,不發一言在甲板上蹲著曬毒藥。
其餘人不約而同,極有默契繞著走——以免被無辜牽連。
段白月將藥丸喂進南摩邪嘴中,嘆氣:“瑤兒今日不會來看你了,他已經同李寡婦私奔了。”
段瑤心力交瘁,把他哥趕回了隔壁。
楚淵靠在床上,也哭笑不得看著他:“你怎麼老欺負瑤兒。”
“嚇唬一下師父,說不定就醒了。”段白月扶著他坐起來,“今日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楚淵問,“外頭怎麼這麼熱鬧?”
“恰好趕上幾個小島國祭祀海神。”段白月道,“鑼鼓喧天的,有人演水上戲,還往軍營裡也送了不少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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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可沒這麼熱鬧。”楚淵感慨,“比起那陣一片死寂的南海,現在這樣真好。”
“南洋的百姓都想見大楚的皇帝。”段白月用手背蹭蹭他的臉頰,“不過我沒準,在傷好之前,你哪裡都不準去。”
“大楚的皇帝有什麼看頭,”楚淵搖頭,“換我就看大楚的皇後。”
“也對。”段白月摸摸自己的下巴,畢竟國色天香。
楚淵笑,整個人湊近埋在他懷裡,動也不願意動。
“又睡啊?”段白月拍拍他的背,“乖,再醒一會兒。”
“為什麼?”楚淵懶洋洋問,“怕我睡傻?”
段白月道:“嗯。”
楚淵撇嘴:“傻就傻吧。”
段白月:“……”
楚淵道:“正好,不當皇帝了。”
段白月委婉道:“可太傻也不行。”畢竟還要洗米。
楚淵道:“做夢。”
段白月咳嗽兩聲:“又沒說出來,我連想想都不行?”
楚淵堅定道:“嗯。”
就不洗。
要麼你自己洗。
段白月忍笑,低頭用鼻尖蹭蹭他的發絲。
數月後,王城中。
“大楚贏了,贏了啊!”百姓歡天喜地奔走相告,街頭賣小話本的商人幾乎要笑掉牙,皇上是不能隨便寫,但西南王,薛將軍,沈盟主,葉神醫,還有西南王府據說嫩得能掐出水的小王爺,哪個不能寫個八本十本——甚至是八十本。
《西南府秘史》銷量一夜暴漲,百姓手裡捏著銅板在鋪子前排隊,一邊嗑瓜子一邊喜笑顏開,這年頭,若是不能在聊天時隨意謅出幾句段王爺的武功招式與纏綿情史,那便與土鱉沒什麼兩樣,很沒面子。
劉大炯拎著鳥籠從正陽街上走過,聽到書商的叫賣聲,便也湊上前隨手拿起一本,翻開便是段王爺與蜘蛛精的故事——據說西南王不管走到哪裡,都要隨著帶著一隻黑白大蜘蛛,恩愛非凡。
……
“劉大人也想要?”書商受寵若驚。
劉大炯將書還給商人,自己轉身溜達去了皇宮。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官兵全城搜查,將所有關於段白月的話本都收繳一空。
書商戰戰兢兢心有餘悸,原來不單是皇上,西南王也不能寫?
陶仁德莫名其妙,專程跑來找他:“你管這事作甚?”沈盟主與九殿下的話本滿天亂飛,也沒見你插過手。
劉大炯眼神頗有深意,過了半天才道:“哦。”
陶仁德覺得自己遲早要被這老狐狸氣死。
一批文人被急急宣召進劉府,連夜挑燈寫故事。三天後,全新的話本被發放到民間,打開一看全是西南王,高大英俊武功蓋世,忠義兩全有勇有謀,從頭到腳誇一遍還嫌不夠,連畫像上都灑滿了金粉,聞起來一陣撲鼻香。
直到這時,書商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官府見西南府話本賣得好,想來獨吞這杯羹。
但百姓卻不是很給面子,因為這批話本裡一沒有妖精二沒有仙女,就隻有西南王一人,今天打仗明天降魔,畫像再英俊,盯著看久了也瞌睡。
於是銷量一落千丈。
於是官府又下了新的命令,不賣了,免費送,若早些前往書商處排隊,還能多得一條臘肉。
看完榜文之後,百姓轟然而散,飛奔前往書商鋪子,生怕排隊晚了沒肉吃。
劉大炯一臉老謀深算,又揮手招過府中的管家,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三天後,茶樓酒肆裡的伙計都在說,可了不得啊,據說明年開春科舉,除了文韜武略,還要考這本《西南王傳》。
文人秀才聽了,連連搖頭:“無稽之談。”
但百姓顯然不會管什麼有稽無稽,好不容易出了一本能看懂的書,就算無趣了些,但一想到科舉便是考這個,頓時就又有了精神,恨不得再多讀幾遍,將全書都背熟吃透,將來也好生個溫大人那般的文曲星。
一時之間,全王城的百姓隻要一提起西南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英俊瀟灑身高七尺忠義兩全家財萬貫,金光閃閃的名號頭銜一長串。
“痴情得很吶。”百姓甲壓低聲音神秘道。
百姓乙趕忙問:“對誰痴情?”
百姓甲道:“不知道啊。”
百姓乙:“……”
“書裡是這麼寫的。”百姓甲從懷中掏出話本,“科舉或許就是要考對誰痴情。”所以現在才不說出來,畢竟還要指著答案選狀元。
百姓乙想了一會兒,點頭:“我覺得你說得對。”
各地商隊進出王城,離開之時,除了貨物與銀子,還有滿滿一大箱朝廷免費送的《西南王傳》。
大理城中,小滿從糖糕鋪子老板手中得了一本,翻開兩頁便“噗嗤”笑出聲,邊看邊走,卻不慎撞到了一個大和尚。
……
“阿彌陀佛。”大和尚低頭行禮,轉身匆匆離開。
小滿盯著他看了一陣,直到金嬸嬸尋來,才一道回了家。
西南府的侍衛已經先一步將密報傳回大理,聽聞南師父與皇上都受了傷,府裡的紅綢子也就失了幾分顏色。金嬸嬸嘆了口氣,也沒再提成親的事,不過酒樓裡的宴席倒是沒退,還多訂了些,哪怕隻是請大楚與西南府的將士們吃頓飯也好。
“快到關海城了。”段白月扶著楚淵站在甲板上,下巴輕輕抵住他的肩膀,“我們快回家了。”
楚淵看著遠方,一臉若有所思。
“想什麼呢?”段白月問。
楚淵回神,道:“真想知道?我說了,你可不準生氣。”
段白月答應:“好。”
楚淵道:“在想妙心。”
段白月眼神飄忽:“咳。”
“別鬧。”楚淵轉身看著他,“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何先前他要一直阻攔你我,而在我受傷後,卻又一直避而不見,在前幾日路過暹遠國時,更是索性留在了島上。”
“妙心與暹遠國主是故交,會留下不奇怪。”段白月道,“我原本也是從吳登宮裡將他帶來的。”
“那他為何會在荒島上發瘋?”楚淵依舊皺眉。
“旁人的事情,我怎麼會清楚。”段白月隨口道,“不然我去查查?”
楚淵點頭:“好。”
段白月:“……”
怎麼這麼爽快,我就是隨便客氣一下。
楚淵戳戳他的胸口:“怎麼,想反悔啊?”
段白月將側臉湊近:“那親一下,親一下就幫你。”
楚淵捏正他的下巴,閉眼吻住他的唇,纏綿又溫柔。
段白月含住那柔軟舌尖,不輕不重咬了一下,滿意道:“好吧,幫你。”
葉瑾站在一邊,用勺子敲敲藥碗,親夠了沒有。
段白月伸手:“多謝。”
葉瑾將碗遞過去,轉身望天離開。
現在沒有心情,就暫時不閹掉了。
“我帶你回去?”看著他吃完藥,段白月道,“再吹一陣風,別又著涼了。”
“外頭暢快。”楚淵向後靠在他懷裡,抱怨,“躺了這麼久,骨頭都酥了。”
“比先前瘦了一大截。”段白月在他腰間摸了一陣,嘆氣道,“再回西南府,隻怕喜服尺寸又要改。”
楚淵愣了愣,道:“還要成親嗎?”
段白月失笑:“這是什麼話,不想嫁我了?”
“不是的。”楚淵轉身看他,“可是南前輩重傷不醒,我們又怎能在此時辦喜事。”
“師父想看我們成親。”段白月將他的頭發理順,“既然都將你帶回了西南府,若再放走一回,隻怕師父下回再詐醒後,會滿西南追著我打。”
楚淵猶豫:“……嗯。”
“師父這樣,大操大辦是不合適,況且你現在連站久了都會累,我也不舍得。”段白月笑笑,“可總能一家人一起吃頓飯,然後再在冰棺前拜一拜,才好將他老人家送入墓穴,好不好?”
楚淵點頭:“好。”
段白月將他抱入懷中:“師父一定會醒的,即便趕不上西南府的喜酒,王城那頓他也不會錯過,你信我。”
楚淵拍拍他的背:“我信。”
船艙內,段瑤往南摩邪頭上別了朵外頭掐來的黃色小花,拖著腮幫子看了一陣,幽幽道:“再不醒來,我就要去找張寡婦了哦。”
段白月站在門口提醒:“你那心上人姓李。”
段瑤:“……”
為什麼你不用去照顧嫂子。
“手裡拿的是什麼?”段白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