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蘿驚嘆道:“哇!”
葉瑾撇撇嘴。
月蘿拉著他的衣袖:“你看,沈盟主真的好厲害啊!”
葉瑾望天:“哦。”是嗎,不熟。
楚項在對面冷冷一笑,扭頭看向身邊之人。
黑鴉雙目無聲,單手握著一把長刀,正直直看著楚軍的方向。
“去吧。”楚項在他背上拍了一把,“殺了所有人!”
黑鴉怪叫一聲,海中瞬間冒出一條大魚,甩動著尾巴一躍而起,帶著他趁亂穿過連綿戰火,悄無聲息靠近了楚軍的主戰船。
揮刀將圍攻上來的楚兵掃開後,黑鴉騰空飛起,直挺挺落在了甲板上,眼底森然,卻沒有半分光彩。
葉瑾倒吸一口冷氣:“乖乖,還真成了怪物。”
段白月拔劍將楚淵護在身後,周圍的御林軍也團團圍上前。
黑鴉嘎嘎大笑,直直向段白月殺來,幾乎是帶了十成的功力。手中長刀與玄冥寒鐵相撞之時,整艘大船都劇烈晃動了一下。
“不行。”段瑤在旁一個趔趄,急道:“這樣船會沉的。”
段白月一腳踩在黑鴉胸口,將人生生逼到船下。兩人在海面上戰得難舍難分,刀劍相撞之時帶出的火光,像是連疾風也要被斬斷。
“這到底是什麼邪門功夫。”司空睿聽到動靜,也趕過來幫忙。就見黑鴉雖說動作僵硬,出招卻快得詭異,加上一身灰色大氅,遠看如同一隻巨大禽鳥。
鳳凰在空中盤旋,鳴叫聲回旋四野。尖銳的利爪驟然張開,俯衝而下狠狠勾住黑鴉一隻眼睛,黑色粘稠的血液噴濺而出,趁此時機,段白月飛身一劍刺向他的胸口。黑鴉卻並未躲避,臉上反而滲出一絲冷至骨髓的陰笑,原本空蕩蕩的袖管中驟然伸出一隻手臂,握住玄冥寒鐵的劍身反向一推,將段白月打得後退兩步,右臂也被震得麻痺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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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幾乎在同一時間,黑鴉整條臂膀竟自袖中衝出,帶著玄冥寒鐵呼嘯飛過海面黑霧,雷電般徑直穿過了楚淵的身體。而在下一刻,黑鴉也直挺挺倒向後方,像是被抽走骨骼般一命嗚呼。
一切事情都快到隻發生在一瞬,時間像是凝固了片刻。段白月手心一片冰涼,大腦空白身體卻遵從本能,縱身將楚淵接到了自己懷中。
玄冥寒鐵帶著溫熱的血液跌落在甲板上,段瑤狠狠一刀劈開那條“手臂”,細看竟是由無數飛蟲組成。
“小淵。”段白月胡亂握住他的手,腦中亂成一片。
楚淵眉頭緊皺,血將龍袍染紅大半,手指無力地與他扣在一起。
“先躺在這裡別動。”葉瑾跪在甲板上,慌亂地將藥箱打開,提醒自己千萬不能亂。
四周腳步匆匆人影紛亂,相對來說,四喜此時倒成了最冷靜的一個,一面吩咐燒水,一面命人拿來帷帳,將楚淵圍在了中間。
“皇上受傷了,此戰就仰仗將軍了。”溫柳年乘船到了陣前,對薛懷嶽道。
“什麼,皇上受傷了?”薛懷嶽一驚。
“葉谷主與王爺正在診治,皇上方才下旨,此戰我們務必要贏。”溫柳年行禮,“就辛苦將軍了。”
薛懷嶽點頭:“大人放心,此戰若敗,末將提頭來見!”
葉瑾替楚淵處理完傷口,讓段白月將人抱回了船艙。
其餘人都在殺敵,隻有幾位老人帶著小金子守在門口,問:“如何了?”
“血是止住了。”葉瑾往房中看了一眼,走到欄杆邊方才低聲道,“可那是玄冥寒鐵,並非普通刀劍,我也不知明早會如何。”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南摩邪嘴唇動了動,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仙翁急道:“這……”
“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硬要搶。”南摩邪擺擺手,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仙翁便是當初玄天口中的韓冥老仙,南摩邪先前為了替段白月尋一件稱手的兵器,便死活硬奪了來,卻沒料到有一天會傷了楚淵。
“那汨曇呢?”木痴老人想起來,“當初白象國主所贈,說能起死回生。”
“先前從未見過,不知劑量也不知功效。”葉瑾搖頭,“連一成的把握都沒有,我不敢亂用。”況且此時還不是最糟糕的時候,若是胡亂用藥,隻怕適得其反。
四周一片安靜。
“罷了,我去看看那汨曇。”葉瑾腦中紛雜,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讓自己更冷靜些,“那就煩勞諸位前輩守在這裡了。”
三位老人連連點頭,南摩邪叫來侍衛,將葉瑾護著回了藥廬。
船艙內,楚淵睜開眼睛,眼前光影交錯,過了許久才看清面前的人。
“小淵。”段白月握著他的手,“怎麼樣?”
楚淵搖搖頭:“沒事。”聲音很低,低到幾乎聽不清。
“沒事就好。”段白月與他額頭相抵,眼眶通紅,“乖。”
“外頭怎麼樣了?”楚淵問。
“還在打,不過我們已經快贏了。”段白月道,“最遲明晚便能登上星洲。”
楚淵點點頭,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臉上沒有半分血色,連脈搏也微弱到幾乎分辨不出。
段瑤殺光了整整一個營的人,子夜時分方才拖著裂雲刀精疲力竭回來,玄冥寒鐵依舊被插在甲板上。黑色霧氣已經散開大半,劍身在月光的照射下,爬滿藍色詭異圖騰。
段瑤微微皺眉,猶豫著靠近。
月色被黑雲擋住,那些圖騰也轉眼而逝,劍身光潔,泛著幽幽的光。
段瑤伸手握住劍柄,用力將其拔出,餘音錚錚。
“瑤兒。”司空睿也從另一頭趕來,白衣沾滿了血,“皇上怎麼樣了?”
“我剛回來。”段瑤道,“看哥哥的劍在這裡,便替他收起來。”
“先放到你房中吧。”司空睿道,“這劍傷了皇上,這陣還是別出現在段兄眼中了。”
段瑤點點頭,將玄冥寒鐵塞進自己的櫃子裡,方才與司空睿一道去探望楚淵。
“師父。”段瑤問,“皇上怎麼樣了?”
南摩邪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葉谷主已經看過了,說是傷得不輕,還是別進去打擾了。”
段瑤擔憂:“嗯。”
“沒中毒吧?”司空睿小心翼翼地問。
“玄冥寒鐵不帶毒。”仙翁嘆氣道,“隻是劍氣陰寒,比起毒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或許還不如中毒。
司空睿:“……”
“都回去歇著吧。”南摩邪揮揮手,“明日還要接著打仗,守在這裡也沒用。”
段瑤往船艙的方向看了一眼,窗縫燭火昏黃,屋內靜謐無聲。
楚淵靠在段白月懷中,睡得昏昏沉沉,身體時冷時熱,眉頭未舒展過片刻。
段白月抱著他,一睜眼便是整整一夜。
第180章 終戰(中)
黎明時分,玄冥寒鐵在櫃中嗡嗡作響,段瑤白日裡殺敵已是精疲力竭,此時裹著被子半睡半醒,也隻當自己是在做夢。
葉瑾整整一夜未眠,盯著那朵汨曇不知該不該用,也不知該怎麼用,拿起放下數十次,腦子是前所未有的亂。沈千楓心裡嘆氣,上前輕輕扶住他的肩膀:“先回去休息一陣,好不好?”
“要是鬼手前輩在就好了。”葉瑾嗓音有些啞,“他一定知聽說過汨曇。”先前怎麼就沒想到呢,該一拿到這朵花,就寫信去染霜島,以備不時之需才對。
“鳳凰已經帶著暗衛回島上找鬼手前輩,一來一往,約莫要十天左右。”沈千楓道,“皇上情況到底怎麼樣?”
“五髒六腑倒是沒傷太重,那刀是從身側穿過去,而且玄冥寒鐵雖說重量不輕,劍身卻薄窄,若換成裂雲刀,或許才真是天乏術了。”葉瑾閉著眼睛,額頭抵在他胸前,“可那股陰寒之氣幾乎凍住了傷口,也凍住了心脈,我真不知該怎麼治。”
沈千楓聞言皺眉。
“怎麼辦?”葉瑾難得茫然。
“十天能堅持嗎?”沈千楓微微俯身平視,“至少等鬼手前輩來。”
“我……試試。”葉瑾猶豫著點頭。
沈千楓將他抱進懷裡:“別怕,當初黃遠中了劇毒,你先前也沒見過,可最後依舊把他的命從閻王手中搶了回來,皇上吉人天相,這回也不會有事的。”
葉瑾抓著他的衣裳,聲音低啞:“嗯。”但願。
自從昨晚醒過一次之後,楚淵便一直昏昏沉睡,偶爾啞著嗓子咳嗽兩聲,卻也聽不到段白月在耳邊說話,身體冰冷,呼吸與脈搏都微弱到幾乎停止。
其餘人在上戰場前,都專程繞過來看了一眼,見四喜守在門口沉默擺手,便都識趣轉身離開。過了片刻,妙心也走了過來,四喜迎上前道:“大師,皇上他還在睡,王爺吩咐過,誰都不準進去打擾。”
“我方才見過段小王爺,聽他說了幾句。”妙心問,“皇上情況如何?”
四喜嘆氣:“這怕是要問葉谷主。”
妙心皺眉,此時遠處號角又起,是楚軍發起了新一輪的攻勢,於是便也未再說什麼,轉頭去了戰場應敵。
楚淵手指微微動了動,睜開眼睛看著床頂。
“小淵。”段白月守了整整一夜,這陣好不容易見他清醒,“你覺得怎麼樣?”
楚淵與他手指相扣,過了好一陣子,才問:“我睡了多久?”
“不久,一個晚上而已。”段白月道,“外頭仗都沒打完。這才剛到中午。”
楚淵點點頭,右手費力貼上他的臉頰:“去歇一會吧。”
“不去。”段白月握住他的手,“等你好了我再睡。”
楚淵笑:“傻。”
“嗯。”段白月仰起頭,想要讓眼淚回去,“我傻。”
楚淵閉著眼睛休息了一陣,緩過力氣之後,褪下自己的龍玉扳指,輕輕塞給他。
段白月猛然抽開手,心裡像是有刀在絞:“別鬧。”
“不是給你的。”楚淵聲音斷斷續續,“給小滿,告訴太傅,他是楚家的人。”
“小淵。”段白月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準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的,好不好?”
“帶我回西南。”楚淵看著他,幾乎要用盡所有剩餘的力氣。
“好,好我帶你回西南。”段白月胡亂點頭,拇指顫抖擦掉他的眼淚,“哪裡都不去了,我們這就回家。”
全身冰冷到如同掉進冰窖,楚淵迷迷糊糊靠在他胸前,是唯一還能感覺到的溫度,手被他牢牢握在掌心,恐懼與痛楚便也少了幾分。自從與他相識開始,一幕幕的畫面閃過腦海,想到還未去過的海外小島與江南別院,最後定格在西南府那滿院掛著的紅色錦緞,旋即重新墜入了沉沉黑暗。
段白月一直握著他的手腕,生怕那微弱的脈搏會突然消失,自責與懊悔幾乎要將整個人都撕碎,已不敢再回想昨日的情形。若這真是命中注定的劫難,那自己還有何餘生可言。
楚淵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像是在做夢,睫毛上掛著水霧,又往他懷中縮了縮。
“別怕。”段白月抱著他低聲哄,眼中卻再無半分神採,隻是低低道,“往後無論去哪,我都陪著你。”
南摩邪在外聽了一陣子,腳一跺就跑去找葉瑾。
“前輩。”葉瑾昏昏沉沉,用冷水洗了把臉才清醒。
南摩邪將一個人丟在他面前。
葉瑾遲疑:“景流洄?”
飛鸞樓是大楚排行第一的情報樓,景流洄是景流天的弟弟,雖說本事不算大,可這麼多年一直在海外,總能探聽些東西。昨日裡眾人慌亂一片,竟然忘了船上還有這麼一號人。
“這汨曇吃不得,有毒。”景流洄道。
“那要怎麼才能起死回生?”葉瑾問。
景流洄趕緊道:“我曾聽過一個故事,說隻要將這汨曇放在亡故之人身上,少則七日,多則月餘便能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