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星洲了,說不定這回楚項打算殊死一搏。”段白月道,“那島上還是有一些人的。”
“去吧。”楚淵對薛懷嶽道,“依計行事。”
近百艘空船從楚軍戰船的夾縫中駛出,每艘船上都用稻草扎了不少假人,隻在船頭留有一名水性好的兵士駕船,隨時準備跳海離開。在茫茫大霧中,遠看起來也頗為聲勢浩蕩。
隨著兩軍距離越來越近,海面上果真又出現了許多棺材。楚淵道:“萬事小心。”
眾人答應一聲,翻身乘上鳳凰便騰空而起,向著那艘黑色船隻飛去。
司空睿在旁道:“皇上不必擔心,即便是找不到木偶人,這麼多人想要搗毀一艘船隻,易如反掌。”
“朕知道。”楚淵收回視線,“走吧,一道去瞭望臺看看。”
大鳳凰穿破層層疾風,很快便抵達大船上空。由於有黑霧遮擋,所以看不到船上的情形,也不知上頭到底有多少人。
段白月叮囑:“小心暗器。”
三隻鳳凰緩緩盤旋而下,快要抵達大船時,數百支利箭突然穿霧而來,密密麻麻如同雨滴。大鳳凰尖銳鳴叫一聲,羽翼狂躁一掃,竟是將那些鐵器都生生打落海中。
曲蘊之驚道:“還能刀槍不入?”
段白月翻身落在甲板上,手中緊握玄冥寒鐵。
其餘人也依次跳下,四周安安靜靜,像是空無一人。
“分四路找。”段白月道。
葉瑾答應一聲,與沈千楓去了另一頭,段瑤與曲蘊之也各自散開,手中都握有一隻昏昏欲睡的蠱王——等它突然有了精神之時,便說明母蟲就在附近。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葉瑾皺眉道:“這船上不像是有人。”無人掌舵無人劃水,簡直像是憑空冒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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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才還有人發射暗器。”沈千楓道:“至少在我們來之前,這裡是有人的。”
“別現在已經跑了啊……”葉瑾小聲嘀咕,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船的另一側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段白月側身躲過一條巨大的尾巴,揮刀將那條巨大的海蛇砍成了兩截。
葉瑾急匆匆跑來:“這什麼鬼東西。”
“從海底冒出來的。”段白月道,“找到木偶了嗎?”
“沒有。”葉瑾搖頭,“這像是一艘空船。”
片刻之後,段瑤與曲蘊之也過來會和,說是沒有任何發現。
“可那些僵屍已經站起來了。”葉瑾往遠處看了一眼,皺眉道,“一定有人在操控他們,隻是我們沒找到而已。”
“來不及了。”沈千楓道,“炸了這艘船!”
段白月點頭,打呼哨想將鳳凰叫下來,甲板卻瞬間四分五裂,無數雙幹枯的手從下方伸出,黑洞洞的眼裡沒有任何神採,僵硬而又迅速地站了起來。
葉瑾尖叫一聲,兜頭便爆了對面一個僵屍。他是神醫,大夫都愛幹淨,平日裡治病救人自然不嫌髒,可換做其餘時候,衣擺上沾了灰都不能忍,更何況是被這麼多幹屍包圍。而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人手中的蠱王都開始瘋了一般亂爬。
鳳凰自天際盤旋而下,卻被濃重的黑霧阻隔住了視線。在僵屍與海浪的作用下,大船很快就裂成了碎片。沈千楓單手抓過葉瑾,將他狠狠一拋丟到鳳凰背上,另一隻手拖過曲蘊之,扭頭對段瑤與段白月大聲道:“撤!”
段瑤答應一聲,裂雲刀掃出一片寒光,斬落周圍一圈僵屍的頭顱。此時正好一隻鳳凰俯衝而來,段瑤握住它鐵鉤一般的利爪,翻身便躍上脊背。
“哥!”段瑤看不清段白月在何處。
段白月卻並未去找鳳凰,而是幾步踩過漂浮在水上的木板,獵鷹般落在海面,拎起面前一個僵屍,手下一錯,對方立刻痛苦尖叫了一聲,眼底也扭曲起來——是由人假扮而成。
“果然沒看錯。”段白月冷笑一聲,看了眼手中幾乎要發瘋的蜘蛛,一掌將他擊暈,飛身上了第三隻鳳凰。
“哥。”段瑤總算是放下心來。
“皇上!”司空睿也喜道,“那些僵屍似乎不動了,段兄他們應當是成功了!”
楚淵一直緊握著的拳頭松開些許,滿滿都是冷汗:“嗯。”
天際傳來鳳凰的鳴叫聲,毛球蹲在楚淵肩頭,仰頭看著哥哥們,小黑豆眼略略羨慕。
能飛高高。
段白月縱身躍下,將那假扮的僵屍丟在甲板上,一隻木偶從他懷中滾出來,豎起一隻臂膀。
海面上,數百具棺材裡的僵屍也刷拉抬起一隻手。
……
段瑤覺得這一幕還挺喜感。
葉瑾跳上甲板,難得膜拜他哥的那個誰一回。那海面上四處都黑漆漆的,想看清對方都難,更別說還要從一百多個僵屍中找出這個假冒之人。
“沒事吧?”楚淵上前。
“沒事。”段白月撿起地上的木偶,“先前探子沒看錯,這回在棺材後頭跟了不少軍隊,正好一網打盡。”
第179章 終戰(上)突變
木偶有著濃烈的姜粉氣味,若是四周安靜,還能聽到其中發出的“嗡嗡”聲。葉瑾與段瑤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同一個渴望——真的而很想拆一拆。
“報!”前方的探子又急急折回,說是叛軍船隊已然駛近,在黑霧裡風帆茫茫一片望不到頭,少說也有數萬人。
“看來是將老巢都搬空了。”段白月道,“正好,一網打盡!”
“皇上。”卓雲鶴從另一頭大步走來,“我軍在前方抓到了一名叛軍,他自稱曾是楚項的心腹,大楚人,想要投降。”
“真的假的。”葉瑾皺眉,“這陣跑來,怎麼聽著有些像陷阱。”
“帶上來吧。”楚淵道,“先讓朕看看。”
卓雲鶴領命離開,片刻後帶來一個五花大綁之人,約莫二十來歲的年紀,衣裳破破爛爛,臉上也漆黑一片,看著像是剛才棺材裡爬出來。
段白月吩咐:“將他的臉弄幹淨。”
一旁的侍衛弄來個湿帕子,幾下擦去那些汙垢,露出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段白月啞然失笑:“還當是誰,原來是飛鸞樓主的弟弟。”
景流洄?楚淵倒是有些意外。
“王爺在同你說話,啞巴了嗎?”卓雲鶴在一旁呵斥。
“本王與飛鸞樓也是有些交情的。”段白月繼續道,“此番出戰,景樓主還特意趕來叮囑,說務必要將你帶回大楚,卻沒想到居然會在此時得見。”
“我哥曾經找過王爺?”景流洄狼狽不堪,聞言眼底卻又生出幾分希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道,“隻要能將我帶回飛鸞樓,我願將功折罪,星洲島在建立之初便是由我掌管,那島上有些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哦?”楚淵眉頭微微一揚,“既如此,那你該是有大功才對,楚項應當許了你不少東西,為何不等著加官進爵,卻偏偏在此時倒戈?”
“皇上恕罪,小人當初也是一時鬼迷心竅。”見他一身明黃龍袍,景流洄自然能猜出身份,“楚項為人心狠手辣,小人曾親口聽他對黑鴉說,要借楚軍的手除去劉錦德,現在黑鴉也被他煉制成了殺人的妖物,隻怕下一個……下一個遭他毒手的便是小人。”
“殺人的妖物?”段白月皺眉。
“是。”景流洄道,“黑鴉被他灌了毒藥,七竅流血而亡,星洲的人都看到了。可十來天前卻又活了,行動僵硬如同幹屍,功夫卻漲了十倍不止。”
“倒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葉瑾搖頭,“心狠手辣至此,也不多見。”
“那你知道,要如何對付這群僵屍兵嗎?”段白月問。
景流洄先是點頭,後又搖頭:“操控這群僵屍的人在那大船上,可我方才看到,那船已經被大楚擊沉了,這些僵屍怕不可能再動了。”
葉瑾撇撇嘴,還挺老實。
“星洲島上可還有別的僵屍軍?”段白月又問。
“沒有了,這是最後一批,都是多年前從大楚偷運來的屍體。”景流洄道,“後來出海口戒嚴,屍體運不出來,又不能對南洋島國的人下手,怕激起眾怒,便隻煉制了這數千鬼屍。”
數千也夠缺德了,溫柳年在旁一臉嫌棄。刨了大楚數千人家的祖墳新墳,就這還指著要當皇上,想得挺美。
一聲號角驟然響起,副官來報,說將軍已下令全軍準備迎戰。
“先將他帶下去吧。”段白月示意段念,“戰後再說。”
景流洄趕忙爬起來,一迭聲道:“我自己走,自己走。”去牢房也好,哪裡也好,隻求能保住一條性命就好。
“你怎麼看?”待他走後,段白月問。
“楚項為人心狠手辣,會殺他不奇怪。”楚淵道,“為求自保,他此時倒戈也不奇怪。”畢竟這一戰,楚項輸了他便是叛軍,株連九族之罪,而若是贏了,曾親眼目睹劉錦德與黑鴉的下場,估摸著也沒指望楚項能當真給什麼高官厚祿。既然輸贏都得死,那倒真不如賭一把。
“至少他在這批僵屍上,並未說謊。”段白月道,“至於黑鴉之事,估摸此戰也會見到。”
楚淵點頭:“先別管他了,去前頭看看戰事。”
眾人答應一聲,各自散去。段白月帶著楚淵一道上了督戰臺,就見叛軍的船隊已越來越近,果真黑壓壓連綿一片,起伏高低的山巒一般。而那數千具棺材,正靜靜漂浮在兩軍中間的海面上,隨著波浪互相撞擊。
楚項站在船頭,狠狠道:“廢物!”
“這些鬼屍並非廢物,隻是被人炸毀了大船。”身側,一名蒼老的黑袍巫師惋惜道,“定然是那景流洄為了討好大楚,才會將此秘密供出。”
楚項聞言臉色愈發陰沉,他先前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在此千鈞一發的關鍵時刻,景流洄竟然會毫無徵兆地丟下一切叛逃出島。
“主上!”一名前哨駕著小船飛速駛回,大聲道,“那些鬼屍像是又活了!”
楚項聞言一驚,登上高處一看,就見在那片棺材群中,果真接二連三,站起來了不少鬼屍,刷拉舉起鬼木匣,齊齊對準了楚軍陣營。”
“這……”那黑袍巫師跟上來,見狀猜測道,“莫非阿坎還活著,那木偶還在他手中?”
楚項也有些遲疑,他方才的第一反應,是這批鬼屍已被大楚掌控,剛想著要下令用水雷將其擊沉,卻沒料到鐵矛竟是對準了大楚,一時間也有些猶豫。
兩軍距離越來越近,那些棺材幾乎是被卡在了中間。黑壓壓一片僵屍直挺挺站著,手中鬼木匣折射出無數寒色光點。
木痴老人手緊緊握著,一把冷汗。
南摩邪在旁慢悠悠安慰道:“放心吧。”
“前輩?”段白月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木痴老人遲疑片刻,點頭。
段白月一笑,手中握著木偶人,重重按下機關。
數千鐵矛脫匣而出,帶著尖銳的風聲穿過那些幹屍的胸膛,閃電般將最前頭的叛軍掃翻一大片,復又回旋而出,矛尖所至之處,慘叫不絕,在空中噴出一片薄紅血霧。
“這!”那巫師大驚,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鬼木匣中的暗器竟會調轉方向,不向大楚,反而射向背面的大軍。
楚淵怒不可遏:“開戰!”
木痴老人膝蓋一軟,扶著欄杆慢慢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楚淵道:“多謝前輩。”
木痴老人擺擺手,方才在教段白月該如何指揮僵屍撥動鬼木匣上的機關時,幾乎稱得上是他一生中最為全神貫注的時刻,生怕會出現半分差池,讓暗器射向大楚。而在此時,他已經說不出來一句話,後怕與慶幸交雜在一起,連頭都有些暈。
楚淵命人將他扶下去休息,南摩邪自覺跟在後頭,頭發被段瑤綁成了小辮子,隨著走路一晃一晃。
段白月奇道:“師父今日居然不留下看熱鬧?”
“看什麼熱鬧。”南摩邪身形頓了一下,擺手,“又不準我上陣,幹看有個屁用,不如回去睡大覺。”
段白月笑著搖搖頭,命段念陪兩位老人回去。
仙翁抱著小金子坐在船頂,看遠處兩軍廝殺,順便對孫子道:“你覺得是你爹厲害,還是你娘厲害?”
小金子手裡捏著半塊糕,含糊不清道:“爺爺厲害。”
仙翁極其滿意。
好孫子。
海面上殺聲不斷刀光連綿,不斷有人慘叫著落船,鮮血自海底咕嚕嚕地湧出,將墨藍添上一片猩紅。最後一戰,雙方都是抱著殊死一搏之心,刀劍被打落海中,便赤手空拳上陣,雙目猩紅扭住對方,隻要能多殺一人,那即便戰死沙場也不虧。
一片火油彈自對面飛來,沈千楓輕松縱起一躍,如履平地般踏過海面,手中銀槍回旋,沿途帶起無數滔天巨浪,將那冒著火的彈丸悉數打落海中,再度飛身回到船上時,竟是連衣擺也未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