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裡傳來一聲小小的驚呼,葉瑾扶住額頭,痛心疾首。
又來。
曲蘊之滿臉不解,阿離也小心翼翼道:“裡頭還有旁人啊?”怎麼有說笑聲。
葉瑾看了眼四喜。
四喜揣著手,笑呵呵——皇上昨日也沒說過,要瞞著阿離姑娘與曲先生。
段白月推門走出來,見到眾人後打招呼:“早。”
楚淵跟在他身後,也笑:“早。”
曲蘊之熱情道:“王爺這麼早便來找皇上啊。”
葉瑾道:“咳!”
阿離:“……”
“走吧,去吃早飯。”楚淵看上去心情不錯,“今日有阿離與曲先生在,廚子或許會多做幾道小菜。”
看著他脖頸上若有似無的吻痕,阿離覺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些什麼,於是掃了一眼段白月。
“看什麼?”楚淵饒有興致,笑著問她。
段白月亦是唇角上揚。
朝陽照著無邊海面,一片金粼粼的波光中,兩人一個玉樹臨風,一個華貴俊朗,神仙眷侶,不過如此。
阿離道:“沒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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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道:“哇哦。”
阿離道:“何時成親?”
段白月大笑,楚淵敲敲她的鼻子:“膽子不小。”
阿離挑眉,晃悠悠跟在兩人身後。曲蘊之心中悲切又茫然,為何感覺自己完全成了局外人,這到底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葉瑾揣著手望天,成什麼親,不準成。
除非有紅甲狼?蠱王?百足草?紫葉蛛?百環蛇?綠玉喜鵲?
那也不能成。
……
但是也能先勉強成一成,等騙到手了,再讓那個誰把那個誰搶回來。
畢竟是滿西南的毒蟲。
昨日阿離與曲蘊之破了迷音陣,楚軍大營裡人人都在說,都極為感激,廚子也使出本事,做了滿滿一桌早飯,豐盛至極。楚淵笑道:“朕可是沾了兩位的光。”
“閣下便是溫大人吧?”阿離問。
溫柳年趕忙放下筷子:“正是。”
“據說摸一下大人的手,便能生個文曲星?”阿離目光閃閃。
溫柳年:“……”
為何女俠也能信這些。
阿離伸出手。
溫柳年看了一眼趙越,看了一眼曲蘊之,又看了一眼皇上。
“快呀。”阿離催促。
並沒有人阻止,相反大家似乎還很興致勃勃,溫柳年隻好與她碰了一下手背。
司空睿在旁看得心思活絡,盤算戰後是不是要找個機會,也讓自家媳婦摸一下這位大楚第一才子——司空家世代習武經商,還從沒出過有名的讀書人,更何況是狀元郎。
“得。”段白月低聲道,“溫大人將來有的忙了。”
“曲先生久居南洋,想來定然聽過許多翡緬國的傳聞吧?”沈千楓問。
曲蘊之點頭:“不單單是聽過,自打知道黑鴉與叛軍勾結後,我們還特意打聽過不少回,甚至派人喬裝前去查探。”
“哦?”楚淵有些意外,“為何?”
“阿離說她清楚皇上的性子,定不會讓這群人在南海囂張太久。”曲蘊之道,“反正遲早都會打,不如早些做準備,到真正兩軍交戰時,也能多些穩贏的籌碼。”
楚淵道:“沒想到二位如此有心,當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了。”
“黑鴉擅長巫蠱之術,翡緬國周圍環繞著不少小島,想要布下迷陣再簡單不過,而且各個陣法之間都有不同。”曲蘊之道,“想挨個將其破解未免太費精力,最簡單的法子,便是等一場狂風海嘯,巨浪能將陣法衝散,到那時楚軍便可長驅直入。”
“狂風海嘯。”楚淵放下筷子,“溫愛卿先前也曾提到過,可此事總不能靠人為,要等老天爺,卻也不知要等多久。而且一旦真的發生海嘯,大楚的軍隊若躲避不及,反而更吃虧。”畢竟對方在島上,總比在船上要安穩些。
“蘊之的意思是,破陣最簡單的辦法便是引大水去衝。”阿離道,管它裡頭有什麼,大浪一卷,什麼幺蛾子都能消失無蹤。
“皇上。”眾人正說話間,又有探子急急來報,說對面異動,敵軍來犯。
“來了多少人?”楚淵問。
“回皇上,這回不少。”探子道:“船隻如同山巒,黑壓壓的,在霧氣中一眼望不到頭,不過旗子卻換成了金色,不再是先前的黑底紅字。”
“金色?”葉瑾皺眉,“莫不是楚項親自來了?”
“走吧,去看看。”楚淵站起來。
眾人隨他一道出了船艙,遠遠就見一艘大船正停泊在白霧中,通體漆黑,形狀有些詭異。一人正站在船頭,看穿著打扮該是楚項,身邊站著一個女子,身材單薄,黑發紅衣。
待到雙方距離近了些,沈千楓道:“厲鵲,天鷹閣的人。”
“中邪了吧這是。”葉瑾搖頭,“厲鷹若是知道,八成會氣昏過去。”
“知道該怎麼做了嗎?”楚項問。
厲鵲沉默點點頭。
“去吧。”楚項一笑,“此戰若是能贏,我便帶著你回大楚。”
第156章 變故 將來怕是連柴房都沒的睡
“瘋了吧。”葉瑾道,“好好一個天鷹閣的大小姐,卻非要將自己逼上絕路。”
“她想做什麼?”司空睿不解,“楚項那頭總不會是無人可用,派一個弱女子出來率軍進攻吧?”
厲鵲獨自駕著小船,帶著百餘條中型戰船向著楚軍的方向攻來,手中舉著一面鮮紅旗幟。待到距離近了些,眾人才看出異常——那些戰船上的人皆是面無表情動作僵硬,倒更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屍體。
“怪不得。”段瑤道,“腦子裡被下了蠱,得找個領路人帶著,否則隻怕打仗都找不到對手。”
“帶著一群僵屍作戰,這差使可沒人願意幹。”葉瑾皺眉,“她怕是活不了了。”
說話間,就見那些戰船的速度已經開始越來越快,這些人平日裡受訓時,都是對著捆綁有楚軍戰袍的草垛砍殺,此時一旦看清敵手,便如同蒼蠅聞到了血,興奮地呵呵叫著,爭先恐後撲上前來,再也不需要靠著旗幟引導。厲鵲所乘坐的小船像是一片枯葉,隨著浪潮起伏上下,不時被身邊的戰船碰撞,不多時便灌滿了海水。
葉瑾一把握住沈千楓的手腕:“不準去。”
厲鵲站立不穩,趴伏在船上驚恐回頭,想看楚項打算何時來救自己回去,迎面卻是一個大浪打來,船隻傾覆於海,須臾便沉了下去,連帶著那身紅衣一起消失無蹤。
楚項面上掛著冷笑,像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隻是遠遠看著僵屍軍與楚軍的廝殺。
“自己選的路,生死由命。”葉瑾松開手,“哪怕她是千帆的朋友,我也不準你冒險。”
沈千楓嘆氣,伸手環住他的肩膀。
“谷主!”段瑤急急跑過來,“那些僵屍手上都有毒。”
“走吧。”葉瑾拖著沈千楓,“我們去看看皇上那頭。”
兩軍交戰,殺聲震天。對方的軍隊雖人數不及大楚,卻像是毫無痛覺,哪怕全身流血,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便依舊能搖晃著揮刀砍殺,掌心都泛著藍色,即便楚軍有盔甲護體,噴濺出來的鮮血一旦落在臉上,下一刻便是一陣難耐麻痒。
“走!”段白月拎著司空睿,飛身上了一艘小船。楚淵拉他不及,眼睜睜看著兩人乘船離開,怒道:“段白月!”
“喂喂,生氣了生氣了。”司空睿一邊劃船一邊道,“我這算不算忤逆聖上?”
“知道忤逆就快些劃。”段白月道,“繞側翼,隨我去宰了楚項。”
“他娘的交友不慎。”司空睿加快手速,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找個地主老財員外公子,此時說不定大家正在一起拎著鳥籠鬥蛐蛐,穿一身花花錦緞吃著席面,要多滋潤便有多滋潤,何至於會如此兇險。
“皇上!”段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嫂子,千萬別說你也要一道跟過去,大家還在打仗,你追我趕要不得。
楚淵大聲道:“來人!”
“皇上。”副將上前。
“帶人將西南王給朕截回來。”楚淵咬牙,“現在就去!”
“末將遵命。”副將趕忙退下,急急調撥了艘船隻追了過去。誰知行至中途卻遇到一個大浪,生生又逼退了一大截。再看段白月,卻已經縱身一躍,揮刀向著敵營中的楚項殺去。司空睿拔劍出鞘緊隨其後,雖然依舊很想罵髒話,但也要殺完了再罵。
楚淵一顆心懸在嗓子眼,拳頭也不由自主握在一起。
妙心道:“皇上。”
段瑤趕緊護在他嫂子面前,道:“大師為何不去殺敵?”哥哥剛一走就來,還能不能成了!
妙心勸道:“此地兇險,皇上還是暫進船艙吧。”
楚淵遠遠看著那個黑色身影,像是沒聽到他在說話。
“大師。”葉瑾上前,將人一把拖了就走,“來幫我個忙。”
段瑤松了口氣,繼續守在楚淵身邊,心裡盤算等這回哥哥回來,不知要睡幾天廚房。
司空睿一劍掃開面前數十叛軍,眼底有些嗜血的亢奮,覺得是他娘的比吃席面要痛快些。楚項平地躍起,閃身躲過逼至面前的玄冥寒鐵,嘎嘎笑道:“西南王為了美人,還真是連命都願意豁出去。”
段白月手腕一抖,招招奪命。無數死士從四方撲上來,將他團團圍住,數百招後,海面上已漂浮起無數屍體。楚項收招落地,右手一揮,未見再有人攻上,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鑼鼓響。
楚淵眉頭猛然一皺,吳三磊正殺得起興,聽到聲響後也一愣,這是要娶媳婦還是辦喪事。
餘音綿延不絕,司空睿心口猛然一鈍痛,趕忙捂住耳朵,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耳邊擦過,向著另一頭衝去。
“小心!”司空睿心裡大驚。
如同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包圍,段白月躲避不及踉跄兩步,喉頭湧上一股腥甜,眼前也有些紛亂。憑借本能躲過面前寒光,右手狠狠掐住楚項的脖子,帶著他一起摔入海中。
“哥!”段瑤遠遠見著,面色陡然一白。身邊人影一晃,再看楚淵已經縱身躍上一艘小船,向著兩人落水的方向衝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下,妙心雙目微斂,借著海浪暗中一腳踩在船幫上,催動內力將整整一船僵屍叛軍推了過去,重重撞在楚淵所乘坐的小船上。船體頃刻四分五裂,段瑤趁機如同海鷹一般衝下來,將楚淵帶著回到了大船上。
“去救他!”楚淵全身湿透,眼底赤紅。
“沈大哥已經去了。”段瑤也有些驚慌,一邊幫他擦臉上的海水,一邊扭頭看向敵營的方向。
司空睿被數百人纏住,脫身不得,隻能揮劍拼命砍殺,想著騰出空去救人。海中,段白月揮起一拳,狠狠砸在楚項頭上,將他拖著按向海裡。冰冷的海水灌滿口鼻,楚項掙扎著從衣袖中拿出一枚藥丸,融化於海之後,甜膩的香味瞬間傳開,一條大魚飛速遊來,正是當日馱著劉錦德離開的那條。
叛軍亦駕著小船從四面八方駛來救援,楚項趁機一掌擊中他的胸口,自己狼狽躍出海面:“放箭!”
段白月閉氣鑽入海中,用盡最後的力量抓住怪魚魚尾,在那凸出的眼睛上舉手落拳。吃痛後的大魚狂躁翻騰,段白月趁機翻身躍上魚背,單手握住魚鰭,被它帶著一路快速衝向了深海。
“段兄!”司空睿情急之下隻能大吼。
“哥!”段瑤聲嘶力竭,眼圈通紅。
楚淵雙手死死握著船舷,幾乎要將那木料攥掉一塊。那條大魚的速度何其快,幾乎隻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海浪愈發滔天,沈千楓所駕的船隻此時幾乎寸步難行,司空睿單手扭斷面前一個叛軍的脖子,總算是殺出敵營,卻已不知段白月去了何處。沈千楓騰空躍起,單手甩出一根長鞭,卷著他的腰肢將人帶回了船上,踉跄幾步後總算穩住身形。巨浪一個接一個迎面打來,小船隨時都有被吞噬的危險,幸好此時卓雲鶴駕著大船頂風艱難駛來,將兩人拉上了甲板。
“哥哥不會有事的。”段瑤定了定心神,道,“那大魚帶走他了。”並沒有落海。
“皇上。”薛懷嶽上前,“風浪越來越大了,可要暫時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