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啊?”遠處高崗上,追影宮暗衛很是擔憂,伸長脖子使勁看,盤算著要怎麼救人。西南府的殺手卻無暇搭理江湖吉祥物,還在忙著跟大內影衛說,若我家王爺真被抽了頓鞭子,還請原封不動轉告皇上——描述得越慘越好,半死不活最好。
畢竟西南府就算是再富裕,也架不住金嬸嬸年年都要扯紅綢緞,能早些用,還是早些用了才好!
第113章 計謀 去看看也無妨
“怎麼樣,有沒有想清楚?”毒五驟然甩開蛇鞭,在地上炸開一道塵土。
段念打了個哆嗦。
“織造之法是我族人千百年來傳下的秘密,就算你殺了我,也不可說。”段白月語速緩慢,卻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毒物冷笑一聲,又把目光投向段念:“你呢?也不肯說?”
“我不是不肯說。”段念先是看了一眼段白月,見他似乎沒什麼反應,方才小心翼翼道,“而是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很是無辜。
“不知道?”毒五又問了一次。
段念點頭:“的確不……”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蛇鞭纏住腰,倒刺如同利齒一般勾住皮肉,凌空狠狠甩向爬滿各種毒物的百蟲池中。
“你!”段白月駭然,衝上前看似想要與毒五理論,卻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慘叫聲不絕於耳,西南府的影衛遠遠看著,頗為不以為意,倒是江湖吉祥物神情嚴肅,雙眼充滿同情,十分感同身受——這位兄臺未免也太倒霉了些,將來若是來蜀中,定然要招待他一頓火鍋,牛肉與腰片敞開吃的那種。
待到段念拼盡全力,從毒蟲池中爬出來時,整個人已是奄奄一息,滿身是血,連嘴唇都開始發紫,看著命不久矣。
親眼目睹他的慘狀,段白月身體搖搖欲墜,臉色慘白幾欲昏厥。
“怎麼,還不肯說?”毒五冷笑。
段白月胸口劇烈起伏,彎腰想要將段念拉起來,卻在看到那滿身毒蟲時,又將手收了回來。
Advertisement
“識時務者為俊傑,若是識趣,閣下便可不受這噬心之苦,我也能早些交差。”毒五問,“如何?”
“我……想一下。”段白月終於退讓一步。
毒物爽快點頭,吩咐手下將二人帶回了住處。
屋門關上後,段念在兜裡摸了半天,先是摸出來一枚藥丸服下,後頭又摸出來一隻紅翅鞘,裝進了一個白瓷瓶中,打算回去送給小王爺。
段白月失笑:“那一池死魚爛蝦中,你居然還能找到這等值錢貨,委實不容易。”
“下一步要如何?”段念問。
段白月道:“想辦法與風雷單獨見面。”
“王爺確定對方會幫我們?”段念盤腿坐在地上,“不知根不知底,屬下總覺得心裡沒數。”
“若追影宮的人所言非虛,那風雷三更半夜都在屋內怒罵瀟瀟兒,更養了小鬼貼上生辰八字詛咒,該是結怨頗深才是。”段白月道。
“結怨頗深又如何?”段念繼續問。
“看架勢,他是一心想置瀟瀟兒於死地。”段白月道,“而我們若供出布料的織造之法,那瀟瀟兒與流觴劍閣在武林中的權勢可就不比今日,他又豈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王爺便賭風雷會來找我們?”段念道。
“倘使你我方才斃命百蟲池,對他而言,這件事便到此為止。”段白月道,“但偏偏事情不如他所願,所以我打賭他必然會有下一步舉動。”
外頭傳來腳步聲,段念迅速躺回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面相。
風雷推門進來。
段白月並未看他,隻是道:“我還沒想好。”
“這裡並無外人。”風雷反手關上屋門。
段白月冷笑:“原來二掌櫃是將我當成自己人。”
“我先前便說過,閣下是走是留,不是由我做主。”風雷坐在他對面,“閣主說什麼,我便做什麼,僅此而已罷了。”
“那這回二掌櫃又是為何事而來?”段白月語氣依舊冰冷。
“會功夫嗎?”風雷問。
段白月反唇相譏:“即便是會功夫,二掌櫃還怕我會逃了不成。”
“閣主的脾氣,我是知道的。”風雷掃了一眼蜷縮在牆角的段念,繼續道,“你這位族人命短,可閣下的命隻怕也長不了。”
“二掌櫃休要欺人太甚!”段白月怒道,“我已答應會考慮,又何必如此惡語相向。”
“答應了閣主條件,你當你就能活命?”風雷笑容不屑。
如同有一根悶棒當頭打下,段白月看上去有些呆滯:“你……”
“織造之法,你既能說給閣主,也就能說給其餘人,到那時,流觴劍閣豈不是要白白將嘴邊的肥肉分出去。”風雷道,“想要永遠保住這個秘密,最好的方法便是將閣下變成死人,這個道理不會不懂吧?”
“你究竟想做什麼?”段白月情緒有些激動,“既打定主意要殺我,又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我什麼都不想做,隻是看閣下可憐,一時心中不忍罷了。”風雷道,“若是會功夫,便逃吧。”
“二掌櫃願意幫我?”聽聞此言,段白月眼底劃過一絲光亮。
“我幫不了你。”風雷柱起拐杖,慢吞吞站起來,而後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去玲瓏塔。”
段白月猛然抬起頭。
“最底下是一片水池,有地道能通向外頭。”風雷繼續道,“既是出身東海漁島,水性該不錯才是。”
“多謝。”段白月道,“若在下當真僥幸逃脫,他日定有重謝。”
“我這把年紀,重謝怕是用不上了。”風雷緩慢轉身,拄著拐杖出了門。
“玲瓏塔。”段念再次坐起來。
段白月道:“你這直挺挺地一起一睡,倒是頗有詐屍的風採。”
段念:“……”
“風雷想將我引入玲瓏塔中。”段白月道,“理由?”
“想不明白。”段念道,“這流觴劍閣裡的人都有些神神叨叨,說好聽了叫鬼神莫測,說不好聽了,便是腦子有問題,我可不信風雷會有此等好心,會主動放王爺一條生路。”
段白月道:“既是猜不出來,那便不猜了。”
“王爺要去?”段念問。
段白月點頭:“自然。”
“妥當嗎?”段念皺眉,“對方明顯不是誠心要放王爺走,那塔中或許會有機關。”
“瑤兒十三歲的時候,便能徒手拆了九玄機,本王又豈會被這一座玲瓏塔困住。”段白月道,“不必過慮。”
段念隻好將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子夜時分,窗戶傳來細碎聲響,而後便見一個暗衛鑽了進來,鬼影一般。
段念有些糊塗,即便不是西南府的殺手,也該是大內影衛才對,為何會是追影宮的人?
見他面色疑慮,暗衛主動解釋:“我們靠抓阄選人。”很合理,而且比打架要文明。
段念:“……”
“外面情況如何?”段白月問。
“毒五回稟瀟瀟兒,說王爺已經答應交出秘方,瀟瀟兒看著心情甚好並未起疑,還說要後天再過來。”暗衛道,“哦對了,最後還額外叮囑一句,說要看牢玲瓏塔,免得生出事端。”
“又是玲瓏塔。”段念嘖嘖,“看來裡頭還真有秘密。”
“去看過了嗎?”段白月問。
暗衛點頭:“自然。”有這種熱鬧,那必須要前去一探,隻可惜裡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空的?”段白也皺眉。
“的確是空的。”暗衛很肯定,“我們的人來來回回,找了少說也有八回。”
段念默默道:“就這還叫防守嚴密?”八回。
暗衛眼神無辜,那還能如何,難道怪我們功夫太好?
“風雷白日裡來的時候,曾說最底層有一片水池。”段白月道,“可曾見到?”
“有倒是有,也下去找了。”暗衛道,“那就是個水池,裡頭摸遍了也沒有機關。”
“隻是個尋常水池?”段白月道,“據風雷所言,那水池可直接通向流觴劍閣外。”
“不大像。”暗衛道,“四處敲遍了,都是實打實的泥壁,莫說是暗道了,就連暗格也沒一個。”
“看吧,我就說。”段念道,“整座山莊都神叨叨的,一片亂,又透著幾分詭異,摸不清對方究竟想做什麼。”
段白月想了片刻,在暗衛耳邊低語兩句。
“好。”暗衛點頭,“王爺放心,保管做到。”
第二日中午,風雷果然便又來了小院中。
段念依舊在低聲呻吟——他原本是想幹脆裝死的,卻又擔心死了會被埋,不大好演,於是隻好繼續半死不活,力求既能自保,又不會被對方嫌棄補兩刀。
果然,風雷進屋之後,連看也未看他一眼,直接問段白月:“閣下怎麼想?”
“好。”段白月點頭,沒有一絲猶豫。
“今晚子時,是這小院防守最松懈的時候。”風雷道,“玲瓏塔修建在西南山坡的最高處,沿途防守不算嚴密,趁著夜色潛入便是。”
段白月道:“多謝二掌櫃。”
風雷擺擺手,起身一瘸一拐離開,嘴角始終都掛著笑意。
待他走後,段念伸手,搓了搓自己身上起的雞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夕陽落山,流觴劍閣內也逐漸安靜下來。
天很黑,無風無星亦無月。
西南府的殺手隱匿在小院的各個角落,凝神盯著下方的動靜。臨近子夜,果然便有另一撥家丁前來換崗,雙方交接完畢後,前一撥人打著呵欠鬧哄哄離開,四周又重新寂靜下來。
房頂上略過一個黑影,速度極快,快到不像是缺了一條腿。
暗衛嘖嘖感慨,看著挺像是當真來救王爺的,如若這般,仔細想想,那還有些感人。
這頭還沒尋思完,一身夜行衣的風雷已經手起刀落,將門口的守衛打暈後,全部拖到了陰影處。
更夫打更路過,院門被人吱呀推開一條縫隙,段白月警惕地四處看了看,見果真無人看守,便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直奔玲瓏塔而去。
沿途都很安靜,安靜到有些異樣。甚至沒有一個巡邏的家丁,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越靠近玲瓏塔的方向,便越濃烈。
天上烏雲散去,一輪彎月尖尖冒出頭,將四周景象挑亮了些。
一陣風吹過,玲瓏塔上掛著的殘缺鈴鐺嘶啞響起,段白月抬頭看了一眼,而後便閃身進了寶塔。
“閣主!大事不好了!”一聲驚呼響徹山莊,風雷滿身是血,靠著輪椅跌跌撞撞闖入院中。
看守被嚇了一跳,趕忙將人扶住。
瀟瀟兒披著衣服,急匆匆出來:“出了什麼事?”
“閣主。”風雷奄奄一息,唇邊溢出鮮血,“那兩個東海來的客商打昏看守,一路去了玲瓏寶塔,屬下想要阻攔,卻反被他打傷,險些丟了性命。”
“什麼?”瀟瀟兒大驚失色,也來不及多問,帶著人便趕了過去。待到四周都安靜下來,風雷方才恢復了如常神色,雙臂發力,緩緩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吉祥物一邊啃桃,一邊蹲在樹上看著他,猜測下一步會有何舉動,卻萬萬沒想到片刻之後,在那空蕩蕩的褲管中,竟然生生長出了一條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