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摸了摸下巴,道:“聶雨晴。”
“聶姑娘啊。”景流天道,“五年前嫁去了東北,如今已經漸隱江湖,日子應當極為幸福美滿才是。”
段白月點頭:“多謝。”
“王爺就想問這個?”景流天意外。聶雨晴原本是江湖俠女,為人仗義眉眼秀麗,因此有不少人都對她傾慕有加。後頭在土匪手中救下了一位富家公子,兩人漸生情愫成了親,夫家是東北做人參生意的大戶,與武林毫無瓜葛,聶雨晴也就放下風雨劍,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行跡一直就不成迷,隨便問個人就能知道,何至於專程向飛鸞樓打聽。
段白月解釋:“我對這位聶姑娘自然沒興趣,隻是此番下南洋怕是會遇到故人,他若問起,我總不能一無所知,恰好景樓主在此,自然要問一問。”
景流天恍然:“原來如此。”
“我既然答應了景樓主,自然就會去做。”段白月道,“西南府向來言出必行,不必擔憂。”
“多謝王爺。”景流天道,“隻是若單用聶姑娘的近況做交換,這筆交易著實是在下佔便宜。這人情我算是欠下了,王爺以後若想知道什麼事,盡管來問便是,飛鸞樓就算是不做生意,也定然會先替王爺解決麻煩。”
段白月伸手與他擊掌,笑道:“景樓主果真是個爽快人。”
“那就有勞了。”景流天道,“舍弟天性頑劣,倘若他日出言不遜起了衝突,王爺隻管打罵管教,留條命便可。”
段瑤抱著裂雲刀靠在門口,抽抽嘴角。
什麼叫不比不知道。
所以說了,還是自己的哥哥好。
第75章 故人 交友不慎心塞塞
景流天的弟弟名叫景流洄,在江湖上並未闖出過多少名聲,外人大多隻當他是個紈绔的富家子弟,提起時頂多感嘆一句命好——投胎成飛鸞樓的小公子,此生哪裡還愁吃喝,躺著揮霍都足夠,不想做事也是情理之中。
茫茫海面一望無垠,段白月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的白霧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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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段瑤站在他身邊,“起風了,回去吧。”
“已經航行了三天,可還習慣?”段白月問。
“嗯。”段瑤點頭,“挺好的,視野開闊,來往的商船也多。”
“出門之前,金嬸嬸一直擔心你會暈,沒事就好。”段白月道,“隻不過這陣看著熱鬧,再過一陣子到了遠洋地界,可就是四周一片寂靜了,或許還會有海盜。”
“有海盜才不至於無聊。”段瑤活動了一下手腕,威風凜凜道,“就當是為民除害!”果真很有幾分大俠風範。
段白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五已經去了追影宮,看這架勢,你大概也不會願意留在西南府。”
“誰說的,我才不去江湖。”段瑤撇撇嘴,挽住他的胳膊,“哥哥與師父在哪,我就在哪。”
段白月嘴角一揚:“隨你。”
“還有多久才能到白象國?”段瑤問。
段白月道:“兩個月,不過倒不用著急。沿途會路過不少補給小島,都是各有各的有趣之處,比如說十日之後的紅螺島,專出產肥嫩的海產螺肉,還有沙子島的黃魚,內野礁的海貝,內陸頂著銀子都買不到。”
段瑤咽了咽口水,對此後的路途生出無限期待。
至少好吃。
船隊並未打出西南府的名號,而是掛了一面大楚商號的藍旗。由於近些年來楚國有不少商隊都喜歡前往南洋挖金,因此見著的商客彼此間都很友好,甚至還能站在甲板上,遠遠喊上一兩句,交流一下最近的行情。
迎面遠遠甩過來一包柑橘,段瑤穩穩抱在懷中,使勁揮手表示謝意。
對面的大叔大聲道:“小公子成親了嗎?”
段瑤興高採烈,聲音比他更大:“成了呀!”
大叔笑容僵在臉上,眼底寫滿遺憾。
段白月在後頭笑:“騙人吃的之前,怎麼不說自己成了親?”
段瑤分給他一個黃澄澄的柑橘,道:“我又不傻。”
段白月道:“鬧夠了就回船艙,該起風浪了。”
段瑤用布兜兜著柑橘,進船艙分給大家伙,很是和樂融融。
西南王府的小王爺,五官英氣身材颀長,掛著刀往甲板上一站,來往客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又笑眯眯的,還嘴甜,誰見了都喜歡,因此經常有人往過丟吃食,丟寶石,丟自家閨女繡的帕子,甚至還有個力大無窮的商會老板,氣吞山河往過丟了整整一筐大黃魚,全船人吃了兩天才吃完。
段白月欣慰:“帶你真是帶對了。”
段瑤蹲在甲板上看星星,很是愜意。
出海已經月餘,非但不無聊,反而越來越有趣。晚上睡覺時甚至能隱約聽到人魚唱晚,極為心曠神怡,而且還比內陸安靜。
段瑤心想,如此航程,莫說是兩三個月,就算是更長時間都成。
但成語有雲,物極必反。
在過了幾十天的滋潤日子後,這天晚上,段瑤正在做春秋大夢,突然就覺得床狠狠一顫,若非反應夠快,險些掉到地上。
外頭傳來嘈雜聲,段瑤穿好衣服,急匆匆跑出去,就見段白月已經站在了甲板上。前頭海域燈火通明,一艘大船斜著堵住航道,顯然是故意前來攔截。
不是吧,還真有海盜?段瑤心裡莫名其妙小激動,畢竟已經很長時間沒打過架,難得有愣頭青自己送上門。
段白月忍笑:“既然來了,為何又要一直躲在船艙?”
段瑤一愣,聽這口氣,熟人?
“誰躲你了!”一個白衣青年從船艙裡鑽出來,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段白月與他對視。
青年一愣,又往前緊走幾步,伸長脖子使勁看:“戴面具作甚?”
段白月淡定道:“怕你對我一見鍾情,徹夜輾轉,食不知味,垂淚天明。”
段瑤抽抽嘴角,雖然現在好像已經分手了,但皇上若是知道你這麼說,估摸著天會塌。
“姓段的!”白衣青年愈發怒火衝天,一腳踩上船舷飛掠過來,伸手便要堵他的嘴。
段瑤心裡一驚,好快的輕功。
段白月閃身躲過,不滿道:“聽說你已經當了爹,為何還是如此沉不住氣?”
“當爹怎麼了,當祖宗也照樣揍你!”白衣青年很有氣勢,“信呢,藏哪去了?”
“信?什麼信?”段白月一臉不解,然後清清嗓子,對著前頭的大船朗聲道,“可是司空兄當年寫給聶姑娘的情書啊?”
白衣青年嗷嗷抱住頭,瞬間蹲在甲板上。
段瑤:“……”
有病吧這是。
大船裡頭安安靜靜,青年這才想起,自己的夫人並未一道前來,還在家中帶兒子,於是又恢復了先前的囂張氣焰。
段白月笑道:“看來弟妹不在。”
“好端端的,跑來南洋做什麼?”白衣青年問。
段白月道:“我要去白象國。”
“白象國?”青年松了口氣,“不是來找我啊?”
“先前沒這打算。”段白月道,“不過來都來了——”
“段兄告辭啊,告辭!”青年轉身撒丫子就跑。
段白月在後頭慢條斯理道:“一見鍾情,徹夜輾轉,食不知味,垂淚天明。”
青年頓住腳步,滿臉悲憤。
段白月道:“幫我個忙。”
青年扶著欄杆,心力交瘁。若非想到自己如今有妻有兒,是當真很想跳下去。
從相識到如今已有十餘年,為何自己每回都是吃虧的那個?
段瑤在旁看了大半天熱鬧,終於忍不住開口:“哥。”
“當真忘了?”段白月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司空睿,江湖人稱白衣書生。”
“哦。”段瑤總算找回來一點兒時的小小回憶,“原來是司空哥哥。”
司空睿緩慢轉身,目光蒼涼。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段瑤無端便很同情他。
段白月道:“居然派人前往珍寶塔偷信,你說你丟不丟人。”
司空睿怒道:“你還有臉說!”費盡千辛萬苦,花了大價錢,結果偷回來一摞手抄金剛經,險些沒當場氣出血。
白衣書生司空睿,父親便是早些年縱橫江湖的司空雄,與段景關系不錯,經常帶著家小住在西南府中,司空睿也就理所當然與段白月成了朋友。兩人從五歲開始打架,幾乎每回都是段白月贏——倒不是說功夫有多好,而是西南府的小世子會使毒,隨便從兜裡一摸,便是一把五顏六色的胖蟲。被咬一口輕則手腳麻痺,重則昏迷不醒。司空睿在吃了幾回悶虧之後,也學會了用暗器偷襲,卻被司空雄揍得半死,背誦了幾百回“正道人士要行事光明磊落”,可謂悽慘。
友誼的開端便如此不堪回首,後頭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長大後,司空睿情竇初開,在武林大會上對聶雨晴一見鍾情,段白月這回總算沒有拖後腿,甚至還幫著一道挑燈寫信函,翻閱了不少小話本作為參考,很是情意綿綿。結果一連送出去十幾封,卻都像是石沉大海,莫說是一方定情手帕,就連一個眼神也沒收回。段白月還在心裡替他點蠟,司空睿卻已經興致勃勃搓手,說自己又相中了另一個姑娘。
“狼心狗肺。”段白月嘖嘖搖頭,“虧得聶姑娘沒看中你,這個新的估摸也夠嗆,你當真不考慮加入少林?或者切了幹淨。”
司空睿道:“廢話少說,幫不幫!”
段白月點頭:“幫。”
這回司空睿的夢中情人名叫秀秀,是天無門的大小姐,性格潑辣至極,比起溫婉的聶雨晴來可謂天差地別。段白月原以為又是三天熱度,卻沒想到最後還當真讓他得手,第二年就下聘成親。後頭司空雄回漁島度晚年,司空睿便也帶著夫人一道追隨出海,日子應當過得不錯——否則也不至於這麼久不見回中原。
中間隔著茫茫大海,段白月與司空睿的聯系也就逐漸減少,一年也寫不了一回書信。但即便如此,司空睿的心裡卻始終梗著一根刺——當年聶雨晴在武林大會結束後,便將那些情書原封不動送了回來,卻落入了段白月手中,一直也未給自己。
依照十幾年對此人的了解,司空睿不用想也知道,有朝一日,自己定然會因為這些信,被他要挾得竄天鑽地,還不能有一句抱怨——畢竟夫人太兇悍,若被她知道當初那些情書,曾一字不改送給過另一個姑娘,那自己下半輩子少說也要聽幾千回念叨。
光是想想,就生不如死。
段白月道:“不知司空兄的宅子在何處?”
“你還要去我的宅子?”司空睿淚流滿面。
段白月道:“嗯。”
司空睿心中悲憤,澎湃萬千。多年不見,此人的無恥程度倒是半分未減,還戴面具作甚,簡直多餘。直接將臉皮露出來,想必飛鏢都穿不破。
段白月問:“在心裡罵完了嗎?”
司空睿答:“還沒。”
段白月極好脾氣:“那便回島再罵。”
司空睿扶住額頭,妥協:“回島可以,先說好,一句信函之事也莫要提。”
段白月道:“隻要司空兄答應我的條件,我自然不會提。”
司空睿警覺:“是何條件?”
段白月謙虛道:“小事小事。”
司空睿:“……”
小事才是見了鬼。
第76章 一道前往 據說西南王暗中出了府
司空睿所居之地名曰望夕礁,地方略偏,四周又有不少暗流,因此平日裡並無多少商隊經過。船隊子時啟航,原本不算遠的路途,繞來繞去,竟也是第二天的下午才抵達。
“哇。”段瑤踮著腳往前頭看,“這麼繁華啊。”
“司空原本就是個喜好奢華享樂之人,若是望夕礁不繁華,怕也留不住他。”段白月道,“這裡素有小江南之稱,你若喜歡,我們便多留兩天。”
“瑤兒想要留多久都成,你能不能快點走?”司空睿聽到後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