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登到最高的一塊山石上,段瑤將紫蟾蜍裝進小口袋,道:“四下看看吧,應當很快就能有火光出現,小心莫要傷到人,也要小心他們的潮崖迷音。”
日月山莊暗衛點頭,分頭向著四面八方尋去。
“那裡!”很快就有人發現了火光,像是山中一處水澗。
“走!”段瑤當機立斷往山下跑。
無數蟲子嗡嗡叫著往山洞裡鑽,毒蛇嘶嘶吐著信子。黑衣女子抱著懷中嬰兒,滿眼都是驚慌。十幾個黑衣男子圍在她身側,手中握著火把,不斷驅散著撲上來的蛇蟲鼠蟻。
“這裡毒蟲太多,硬拼沒有必要。”女子急道,“我們走了便是。”
“走?外頭官府那些狗賊可還在等著殺人。”其中一個男子狠狠道,“也不知又是哪個妖孽門派,用這種下三濫的法子,聖姑莫慌,我們定然會護你與小囡去王城見楚皇,求他賞賜庇佑。”
小嬰兒受了驚,也開始扯著嗓子哇哇大哭,聲音在黑暗中尤為悽厲。女子趕忙捂住她的嘴,生怕會引來追兵。
段瑤從上頭一躍而下,還有七八個日月山莊的暗衛。
女子慌得向後倒退兩步,幾乎跌坐在地。
“大姐不用怕。”段瑤趕緊道,“我們不是壞人。”
“呸,你們這些見錢眼開的惡賊,又是誰要懸賞殺我們?”黑衣男子拔刀出鞘。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誰要殺你們。”段瑤攤手,“所以不如回客棧慢慢說?”
“這些毒蟲是你弄出來的?”男子不耐煩地問,“你究竟是何人?”
段瑤並未回答問題,而是向後指指,道:“這是日月山莊的人,日月山莊,你們聽過吧?”江湖中最義薄雲天的那個。
“你是葉谷主?”男子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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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瑤趕緊搖頭:“我不是。” 那神醫兇得很,誰要冒充。
“小公子是我家二少爺的朋友。”日月山莊的暗衛解釋,“我們也是在途中遇到,才會陪他一道進山尋各位。這些毒蟲乃下下之選,並非存心為難。隻是若不如此,大人且不論,這山裡湿氣重,小娃娃待久了,怕是會落下病根。”
“你找我們想做什麼?”男子繼續問。
段瑤道:“不知道。”
男子:“……”
小娃娃這陣倒也不哭了,咬著手指看著周圍一圈人。
段瑤道:“是皇上要找你們。”
“楚皇?”男子聞言先是一愣,後頭卻又狐疑。
段瑤道:“騙你做什麼,我也是替人辦事,外頭那餘舒已經死了,也不曉得是被誰殺的,即便是為了破案,也遲早會有人來搜山,你們當真不走?”
“餘舒死了?”黑衣人大喜過望。
段瑤道:“被人一劍斃命,現在百姓都在說,是因為得罪了你們。”
“得罪了我們?”黑衣男怒極反笑,“若真有法子能殺他,我們又何至於會狼狽至此。”
“所以出山?”段瑤打了個呵欠,“我哥哥也來了,皇上令他徹查這件事,此時正在城中,與那餘舒可不是一伙。”
“我們為何要相信你?”女子尖聲問。
“相信不相信隨你,不過若是不相信,我們便隻有將你們打暈了帶出去。”段瑤道,“又要費力氣,又會傷和氣,能不要還是盡量不要了。至於潮崖迷音,日月山莊可是練過月陽心法的人,隻怕諸位就算是唱破了嗓子也沒用。”
話音剛落,便有人細細哼唱出聲。
日月山莊暗衛果真沒什麼反應,倒是段瑤趕緊伸手捂住耳朵,因為著實是難聽。
江湖之中,能將三界六欲摒在身外的內功心法,也的確唯有月陽而已。潮崖黑衣人看上去像是信了不少。
“走吧。”段瑤道,“不然天該亮了,到時候又會出亂子。”
見眾人還在猶豫,日月山莊暗衛隻好道:“至少跟我們去一個人,證實所言非虛後,再來接同伴也成。”
“我跟你們去。”女子將懷中嬰兒遞給其中一個黑衣人。
“聖姑。”男子勸阻,“我等如何能讓聖姑冒險,讓我阿四跟去便是。”
“你就你吧,也不用搶。”段瑤道,“待到洗清疑慮,其餘人再進城便是。”
女子點頭,眼底還有疑惑,卻也無計可施:“也好。”
“走吧。”段瑤跳上山道,拍拍土自己往前走。那名叫阿四的男子也跟在後頭。日月山莊暗衛則是陪著其餘潮崖人一起,在山洞裡頭等。
段瑤一路都沒說話,也不怎麼喜歡這些人——或許是被人追殺久了,都變得有些過分警惕小心,看誰都是目露兇光,連那名女子也是一樣,陰測測的。自己身為局外人,對此自然沒什麼資格多說,卻也懶得再溝通,隻想著將人趕緊帶給他哥。
城中人很少,段瑤輕功又好,很快便帶著他回了客棧。
阿四狠狠捶了一下牆,看向段瑤的眼神中也夾雜了不少兇意。
段瑤更加確定這伙人有病——輕功那麼爛,自己好心帶他回來,還一副受了莫大侮辱的樣子,果真腦子不好使。
段白月聽到動靜,起身打開門。
段瑤如釋重負:“趕緊,把你要的人帶進屋。”
段白月:“……”
阿四滿懷警惕地看著他。
又是這好死不死的眼神啊……段瑤轉身就往自己房中走,事不關己,還是早些洗洗睡了好。
段白月將他從領子上拎住:“不打算解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看都能看出來。”段瑤道,“這便是你要找的潮崖族人,我與日月山莊暗衛在山裡找到的,他們不相信我,隻肯先派出一個人跟回來看,其餘人都在山裡,約莫十來個男子,一個女子,一個抱在懷裡的小嬰兒。”
段白月失笑:“你倒是辦事挺快。”
“那是,誰都像你,隻知道與那飛鸞樓主攀親。”段瑤伸了個懶腰。
阿四卻已經臉色一變拔刀出鞘:“你與那景流天是一伙的?”
段瑤:”……“
“一伙算不上,不過我們的確一起喝過酒。”段白月答。
“呸,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那景流天便是下令追殺我們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阿四一腳踢翻走廊中的碼放整齊準備換洗的香爐,又一刀砍向一扇門——虧得裡頭沒人住,否則估摸著會嚇尿。
段瑤看得直嘆氣,要砍也是去砍哥哥,砍門作甚,你是欺負門不會還手,還是眼神不大好。
“都說潮崖族人遺世獨立,現在看來,人還是要多出來走動才好,起碼不會見識短。”段白月搖頭,“飛鸞樓主殺你作甚,是有人花大價錢向飛鸞樓買潮崖的命,我與景樓主一道喝酒,也是為了能查明緣由,好將你們從漩渦中撈出來,你不感謝也就罷了,連飛鸞樓是做什麼的都沒搞清楚,卻在此處大喊大叫,不覺得臉紅?”
阿四狠狠道:“說話便好好說,休要滿嘴噴糞,侮辱我族人!”
“況且我若真想殺你,還用得著說如此多的廢話?”段白月語調微冷。
段瑤甚是欣慰,果真是哥哥,看起來似乎也不怎麼不喜歡這人。
“你找我們究竟想做什麼?”阿四被他堵住,也不知該如何辯駁,隻得惡狠狠問。
“去給他拿把笤帚上來。”段白月道,“先將這些被你莫名其妙踢翻的香灰掃幹淨,再說正事。”
段瑤一蹦一跳下樓,很快又抱著笤帚簸箕跑回來。
“我不掃,讓小二來掃,否則要他作甚,這客棧又不是你家的!”阿四一屁股坐在地上,“若你想讓官府殺了我,有種就別讓我進房!”
“瑤兒。”段白月冷冷道,“去官府,就說人我們抓到了,隻是不小心毒死了。”
“好嘞!”段瑤又轉身蹦下樓。
“切。”阿四滿眼不屑。
段白月捏開他的下巴,往裡倒了一瓶藥。
阿四依舊一臉無所謂。
段白月將他拎進隔壁空房,反手關上門。
阿四蔑笑:“不讓老子掃地了?”
段白月道:“隻怕你沒命掃。”
阿四輕嗤一聲,伸手剛拿起茶壺想倒茶,卻覺得腹中一陣劇痛。
腸子如同被利刃割斷,阿四跪在地上,眼睛血紅。
“也用不了多久。”段白月道,“半個時辰而已,熬過去便能見閻王。”
阿四張著嘴大口喘息。
“本王此生最討厭的,便是你這種既無見識又夜郎自大,言談舉止毫無修養,不知感恩,給別人添麻煩還覺得理所當然之人。”段白月道,“若是識趣,就趁著現在還能動,去外頭把東西收拾好,再回來要解藥!“阿四幾乎是爬了出去。
段白月搖搖頭,若有可能,他倒是一點都不想讓楚淵見到這伙人。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阿四才連滾帶爬進來,唇色青紫發幹:“解藥。”
段白月這次倒是沒為難他。
阿四將小瓶子裡的東西一飲而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許久之後才緩回來一口氣。
段白月問:“可以說了嗎?”
阿四雙目不甘:“你想知道什麼?”
“潮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段白月道,“還有,你們又為何要北上進宮。”
“楚皇知道我們遭了難?”阿四問。
段白月點頭:“猜到的。”
“全島的人都死了。”阿四道,“隻剩了我們幾個。”
“為了什麼?”段白月問。
阿四道:“金山。”
段白月一笑:“這陣還要充面子?看你的言談舉止,可不像是有金山的樣子。”
阿四:“……”
“楚皇想找你們,也不過是因為好奇而已,又念及當初曾在宮裡見過,聽到地方官府在追殺潮崖人,也就派人出來看看。”段白月道,“我奉勸閣下一句,最好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因為你當真算不得重要。”
阿四再度被戳穿,面色更赤紅。
段白月問:“還不打算說實話?”
阿四恨恨道:“為了……為了爭奪錢財。”
“這就對了。”段白月笑笑,“將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說出來,就算本王不喜歡你,也能保你一路暢通前往王城,不必再受此顛沛流離,被人追殺之苦,可是一筆劃算買賣。”
第41章 回宮 怎麼梅樹又沒了
誠如段白月先前所預料,潮崖島的確不是什麼黃金島,若說祖輩尚且積累了些財富,百餘年的時間下來,也早已被後世揮霍一空。海島不比內陸,隻要有土地就能出產糧食,潮崖族人又自視甚高,不肯像其餘島嶼一般打魚捕蝦靠海為生,所以為了生計,便不得不各自暗中出島,男子靠著一些先祖傳下來的養生之法替人看病,女子則靠著婉轉嗓音做歌姬賺錢,才能勉強解決生計。
“出來賺夠錢,便又回去?”段白月問,“那為何不幹脆留在楚國?”地大物博也繁華,大多數地方的百姓對外來客也極友好,按理來說就算隻是做個四方唱遊人,日子也能比在島上有滋有味才對,何必要苦守一座荒島。
阿四道:“潮崖族人,不會輕易離開故土。”
“那這次為何卻又離開了?”段白月道。
阿四眼底憤恨:“島上分為兩派,其中一派為了能將其餘人驅逐出島,便勾結了南洋來的匪徒,將他們帶上島嶼殺人。誰知那伙匪徒心懷不軌,根本就不顧究竟島上的人是哪一派,見到活著的就砍殺,到最後隻剩下我們幾個人,躲在了一艘破舊的船裡,方才保全性命,又趁著天黑逃了出來。”
“南洋來的匪徒,是何身份?”段白月道。
阿四搖頭:“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