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在房中歇息了一陣子,便又去了泰慈路。就見擂臺又擺了出來,那賽潘安也依舊坐在高處,閉著眼睛昏昏欲睡。想來是先前受驚的那些蠱蟲已然恢復平靜。
前頭傳來一陣鬧哄聲,卻是高麗公主金姝帶著人在王城裡頭逛。段白月出門都會易容,倒也不擔心會被認出來,隻是看到後著實頭疼,自然是轉身就想往回走。
“站住!”金姝在後頭道。
段白月心裡一僵,暗說真是見了鬼,為何不管自己是何面孔,最終都會被她攔住。
一隊官兵上前,擋在了段白月前頭,打頭的人是御林軍中一個小頭目,名叫高陽,抱拳歉然道:“這位公子請留步,公主有話要說。”
段白月心下無奈。
金姝緊走幾步上前,看清長相之後卻失望。方才看背影熟悉,還以為是西南王。
“公主?”見她久久不說話,高陽隻好出言提醒。
段白月也眼底疑惑。
“你叫什麼名字?”金姝回神。
段白月打手勢,示意自己是個啞巴。
金姝突然出手朝他臉上襲來。
段白月站著紋絲不動,卻有一粒小小的石子飛速而至,將對方手打落。
金姝痛呼一聲,抬頭惱怒看向路邊茶樓,卻哪裡還有人影。
段白月果斷轉身就走。
“你站住!”金姝還想追,卻被高陽攔住。王城向來安寧和樂民風井然,即便是鄰國公主,若想要無故擾民,也不會被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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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白月緊走幾步進了小巷,道:“多謝師父。”
南摩邪騎在牆頭繼續吃蠶豆,順便提醒:“看樣子那女娃娃對你還未死心,若是不喜歡,便快些打發走。”
“要如何打發?”段白月問。
南摩邪跳到地上:“就不能讓你那心上人給她賜一門婚?”
段白月搖頭:“太過強人所難。”
“這世間哪來那麼多的你情我願兩全其美。”南摩邪道,“將大好年華白白耗在一個不值當的人身上,才叫不值。”
段白月無奈:“師父到底想說什麼?”
南摩邪道:“年輕小些也就罷了,若是將來老了,隻怕連宮牆都翻不進去,到那時又當如何?”
段白月道:“真到了那日,想來也會有其餘人掌管這社稷江山,那我便帶他走。”
“原來你也想過將來。”南摩邪嘆氣,“隻是此等結果,還不如不想。”
段白月笑道:“否則如何能對得起師父給我的‘情聖’二字。”
“罷,為師就再幫你一把。”南摩邪道。
段白月問:“何事?”
南摩邪道:“你可知前些日子,朝廷為何要派人前去翡緬國?”
段白月心不在焉靠在樹上:“因為翡緬國主長得甚是英俊高大。”先前已經說過一回,沒想到還能重復第二茬。
南摩邪卻道:“因為據傳在翡緬國裡,有天辰砂。”
段白月猛然抬頭。
南摩邪道:“你又知為何楚皇要找木痴老人,去研究八荒陣法?”
段白月皺眉。
南摩邪繼續道:“破六合,入八荒,這套陣法的創始人便是翡緬國主的先祖。”
段白月隻覺自己是在聽故事。
“楚皇看著對你也是用情頗深,像是打定主意若翡緬國不答應,便要揮兵南下。”南摩邪拍拍他的肩膀,“這可不像他的一貫作風,若真有這一天,為你一人不惜兵犯別國,怕是想不留罵名也難。”
段白月搖頭,轉身就想去宮中。
“去了又有何用。”南摩邪在後頭道,“若不想讓他做傻事,為何不就此一刀兩斷,讓他徹底將你忘了,倒也幹淨。”
段白月猛然頓住腳步。
“一國之君,還真怕沒了你便活不下去?”南摩邪搖頭,轉身出了小巷,也未再多言其它。
這日直到天色暗沉,段白月方才進了宮。
四喜公公見著後低聲道:“西南王怎得現在才來,皇上連晚膳都沒用,一直等著吶。”
段白月笑笑,推門進了殿。
楚淵正在桌前看書,面前擺了兩盞茶,其中一盞已經涼透。聽著有人進來也未抬頭,隻是問了一句:“又去哪了?”
段白月看著他,心裡也不知該是疼還是甜。
“嗯?”見他久久不說話,楚淵抬頭。一雙眼睛在燭火下極好看,像是被星辰落滿。
段白月依舊站著沒動。
“喂,真中邪了?”楚淵上前,在他面前揮揮手。
段白月卻攬過他的腰肢,將人牢牢鎖入懷中。
力氣之大,像是此生都不會再放開。
第33章 計謀 不如師父去易個容
殿內很是安靜。
四喜公公先前還想著要不要傳膳,後來打門縫裡偷眼一瞧,慌得趕忙轉身背對著,就當什麼也沒看著。
若換做往常,就算段白月隻是稍微靠得近一些,隻怕也會挨個巴掌,這回卻是例外。即便環住自己身體的雙臂越收越緊,甚至連骨骼都有要被揉碎的錯覺,楚淵卻還是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他埋首在自己頸側。
許久之後,段白月才微微松開手,卻也沒有說話。
楚淵低聲問:“你要走了嗎?”
段白月搖頭:“我不走。”
楚淵抬頭看他。
“方才想了一些事情。”段白月用拇指蹭過他的臉頰,“都過去了。”
“若是想走,那便走吧。”楚淵掙開他,語氣很淡,“我不攔你。”
“四喜說你晚上還沒用膳。”段白月握住他的手,“這宮裡頭悶,我帶你出去吃好不好?”
楚淵道:“過陣子高麗王還要來。”
“高麗王比西南王重要?”段白月想逗他笑。
楚淵錯開彼此視線,轉身回了內殿。
段白月靠在牆上,覺得有些頭痛。
坦白講,他也未曾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什麼。在小巷裡一直待到天黑,腦海中師父的話少說也重復了上百回,心裡越來越亂,卻也越來越想見他。如有可能,他倒寧願一直在暗中保護,如同當初的奪嫡之戰,再後來的西南平亂那般,助他掃清所有障礙。若論回報,頂多一個笑容一個眼神,便當真已是足夠。
隻是卻沒想過,若用情至深的人不止自己一個,那又要如何。
段白月打開門,讓四喜傳了晚膳進來,而後便跟去內殿。
楚淵正站在窗邊,看著院中那一樹梅花。
段白月從身後抱住他:“還在生氣?”
楚淵沒說話。
“若當真生氣,打我便是,再不濟打入冷宮也成。”段白月在他耳邊道,“就別欺負那棵樹了,十歲那年照料了許久,半夜都會起來看,生怕活不成。”
楚淵依舊看著遠處,眼神漠然。
段白月嘆氣,隻好道:“我……下午的時候,師父說了八荒陣與天辰砂之事。”
楚淵眼底總算劃過一絲異樣。
“小傻子,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段白月將他抱得更緊。
楚淵搖頭:“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便當我在胡言亂語。”段白月笑笑,“你信不信,若真有那一日,我倒寧可自絕於世。”
楚淵眉頭猛然一皺。
“所以,好好當你的皇帝。”段白月道,“做個千古名君,才不辜負這江山社稷。”陶仁德日日掛在嘴邊的話,偶爾拿來用一用也無妨。
楚淵心底有些恍惚,不負江山不負社稷,那他呢,那自己呢。
“好了,別想了。”段白月將他的身子轉過來,低頭在額頭印上一個淺吻,“說點高興的。”
“比如?”楚淵看著他。
“比如今日我在街上逛,雖然易了容,但還是好死不活被那高麗公主攔住。”段白月道。
楚淵果然不悅:“為何?”
“誰知道。”段白月拉著他出了內殿,就見桌上已經擺好晚膳,於是將人按到椅子上坐好,“或許是著實看我太順眼。”
楚淵“啪”放下筷子。
“好好好,不說她。”段白月很識趣。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頭道,“高麗王求見。”
“候著!”楚淵氣衝衝道。
段白月忍笑。
四喜公公被驚了一下,皇上這是又被西南王欺負了還是怎的,這麼大火氣。
飯菜一半清淡一半重油,顯然是為了照顧兩人的口味。
段白月夾給他一塊紅燒肉:“就一個。”
楚淵猶豫了一下,吃掉。
片刻之後,又是一筷子肥牛:“最後一個。”
楚淵:“……”
再過了一會兒。
“果真是御廚,鴨子烤得就是好。”夾。
……
“好了。”看著他吃完飯,段白月方才將丟到另一邊的青菜端過來,“再吃點素的,綠油油的,這個你喜歡,吃完再喝點湯。”
楚淵覺得照這個吃法,自己或許用不了三個月,便會朝著汪大人的體態發展。
金泰在殿裡頭喝空了三壺茶,院中才傳來動靜。
楚淵推門進來:“高麗王久等了。”
“哪裡哪裡,隻是片刻罷了。”金泰站起來行禮,笑容可掬,“深夜打擾,楚皇莫要怪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