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來的人名叫向冽,是楚淵的近身侍衛,輕功極其了得,“屬下今日收到消息,這紫雲州的知府徐之秋,似乎與天剎教暗中有牽連。”
楚淵聞言神情明顯一僵,段白月也微微皺眉。徐之秋是工部徐然徐大人的長子,也是王城裡出了名的風流才子。楚淵原本是想讓他先在地方歷練幾年,而後便召回朝中委以重任,卻沒料到居然會和天剎教扯上關系。
朝廷官員與西南魔教不清不楚,傳出去可是死罪。
“屬下在徐府書房的火盆中找到半封被燒毀的信函,落款天剎教。看不出是何內容,也不知是否為他人偽造,算不得證據確鑿。隻是皇上吩咐過,一有任何蛛絲馬跡都要即刻來報,故不敢懈怠。”向冽道,“如今知府衙門四周都是大內高手,城門口亦有人暗中把守。”
楚淵點頭:“繼續盯著,再有消息,即刻來報。”
“是!”向冽領命,轉身大步出了臥房。隻是心裡不解,聽呼吸聲,方才屏風後明顯還有一個人,卻不知皇上為何那般坦然,居然連一絲想遮掩的眼神都沒有給自己。
段白月端著空碗,從屏風後走出來。
楚淵:“……”
“要我去盯著徐府嗎?”段白月問。
“朕這次帶的人足夠多。”楚淵道,“不必了。”
“也好。”段白月坐在桌邊,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驛館床很大。
……
楚淵隨手拿過桌上的折子,繼續一條條往下看。
段白月撐著腮幫子靠在他身邊,昏昏欲睡。
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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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楚淵實在忍不住:“段王打算何時回去?”
“藍姬做事邪門陰狠慣了,城中既有危險,本王自然要留下。”段白月答得坦然。
楚淵道:“朕會怕區區一個妖女?”
“楚皇自然不怕。”段白月道,“本王怕。”
楚淵很想將他打出去。
“皇上。”四喜公公在外頭道,“夜深了,可要燒些熱水送進來?”
段白月道:“多謝。”
楚淵已經放棄了開口的想法,隻當這兩人不存在。
四喜公公笑呵呵吩咐下去,不多時便有人送來熱水。
當然,在將浴桶抬進來之時,段白月不得不暫時蹲在了房梁上。
楚淵內心充滿復雜情緒。
不過沒過多久,城裡卻又有了新的亂子。
西邊一處善堂失了火,幾乎將半邊天際都照亮,火勢熊熊不可遏制,等官府與鄉民好不容易將其澆滅,原先寬敞精致的大院已被燒得一片狼藉,甚至連鄰居的屋宅也受到波及。
“皇上!”徐之秋急匆匆帶人趕來,見到慘狀後雙腿一軟,撲通便跪在了地上。
周圍百姓亦低頭不敢多言,心裡卻都在惋惜,善堂裡住著的都是些年逾古稀的老者,遇到如此兇猛的火勢,就算是年輕人都未必能逃脫,隻怕這回也是兇多吉少。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侍衛稟報,說燒毀的大梁下壓著不少屍首,個個面目全非,具體人數要等裡頭溫度降下來一些,方能一一查驗。
“下官失職,還請皇上恕罪。”徐之秋臉色煞白。
“此事交由向統領負責,徐大人就不必插手了。”楚淵淡淡道。
“是是是。”徐之秋連連點頭。
天色將亮,楚淵又看了眼還在冒煙的焦黑殘木,轉身回了驛館。
“如何了?”段白月問。
“有人存心為之。”楚淵道,“徐之秋應該也能看出端倪,否則不會驚慌至此。”
“為何如此確定?”段白月道,“即便火勢滔天,這裡原本就是木宅子,燒起來誰也攔不住。”
“正因為是木宅,所以在修建時才尤為注意水龍的位置,以免失火。”楚淵道,“善堂隔壁的房屋也是木建,卻隻是焚毀了半間偏房。隻有被人澆上了火油,才會燒起來那般不受控。”
段白月皺眉:“對著一群孤寡老人,若當真如此狠毒,可算是喪盡天良。”
“向冽原本在大理寺任職,查案應該難不住他。”楚淵道,“看來這城中古怪頗多,怕是要待一陣子了。”
段白月伸手。
楚淵微微一愣,卻並未閃開。
段白月拇指蹭掉他臉上一點灰塵,嘴角彎了彎:“一國之君,就這般小花貓一樣到處跑?”
楚淵耳根泛紅,將他的手一把拍開。
“天都快亮了,歇息一陣子吧。”段白月道,“就算要去府衙,也不能不眠不休。”
“會不會是天剎教?”楚淵問。
“按照魔教的行事作風,倒是有可能。”段白月收回手,“但明知道你在這裡,還要存心觸怒天威,目的是什麼?”
“震懾徐之秋,或者幹脆是為了給朕一個下馬威。”楚淵道。
“震懾知府倒也想得通,不過若說是衝著你,藍姬應當不會如此不知死活。”段白月搖頭,“隻是一個小小魔教,犯不著給自己惹麻煩。”
“你對她很了解?”楚淵眼皮一抬。
段白月冷靜道:“四五十歲,當我娘都夠了。”
楚淵:“……”
段白月重新叫了熱水進來,而後便道:“我去知府衙門裡看看,說不定會有發現。”
楚淵點頭:“好。”
四喜公公揣著手看段白月翻牆出去,心裡感慨,西南王身姿還挺矯健。
楚淵在後頭咳嗽了兩聲。
四喜公公立刻一臉笑容轉身:“皇上。”
“多事!”楚淵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若論起不務正業來,倒是和劉大炯有一比。
城中出了事,百姓自然不會再像往日那般笑語歡聲,氣氛比平時肅穆了不少。府衙更是死氣沉沉,徐之秋坐在書房裡,一直唉聲嘆氣,躁了就在房裡來回轉圈,連奉茶的下人都被趕了出來。
段白月靠在房梁上,目光大致審了一遍這書房布局。比起別地建築來設計當真要精巧不少,一樣大的房子,卻能多裝足足兩倍的書冊。
四處都是暗格啊……段白月嘴角一彎,倒真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徐之秋在書房一待便是整整半天,直到正午時分有客來訪,方才整理衣冠出了門。待他走後,段白月從房梁跳下來大致檢查了一遍,能放在外頭的都是些尋常書籍,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至於夾層……段白月試著輕輕推了一下暗格,意料之中紋絲不動。
屋外傳來腳步聲,段白月閃身隱在屏風後,卻隻是一個小廝進來取賬簿,懷中抱了一大堆,跑急了還會往下掉,裡頭應當也不會有什麼秘密。
而在另一頭的善堂,向冽也帶人從餘燼中將老人們的屍首抬了出來,一具一具蓋上白布。有前來幫忙的年輕後生,看到後都唏噓不已,住在這裡的都是些孤寡老者,無兒無女,平日裡坐在大街上曬太陽時,總會笑呵呵給小娃娃送些糖果點心,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自然誰心裡都不好受。
片刻之後,負責清點屍首的侍衛回稟,說一共有二十六位老人不幸身亡,屍體焦黑,已然分辨不出誰是誰。
“二十六?”向冽皺眉,若他沒記錯,早上看名冊時,這裡該有二十五名老人才是,為何會無故多出一具屍體。
善堂出了此等慘禍,管事也是懊悔嘆氣,自責當初為何不多請些護院。這晌聽到侍衛說向統領有請,趕忙抹了把眼淚跑過去。在聽向冽說完後先是呆愣了一陣子,而後便一拍腦袋,說是二十六人沒錯。
“先前的確是二十五人,隻是在昨日清晨,又有一名被不孝子趕出家門的老者流落至此,被好心人送到善堂,尚未來得及編入名冊上報官府。”管事道,“今早太過慌亂,便忘了這茬,人數是沒錯的。”
“原來如此。”向冽點頭,又道,“此事太過蹊蹺,隻怕暫時不能讓逝者入土為安,還請管事見諒。”
“自然自然。”管事嘆道,“這城裡百姓也都盼著皇上能查出真相,好給大家伙一個安心吶。”
房屋被燒毀大半,焦黑木梁脆到輕輕一腳便能踩斷。向冽獨自到後院檢查,隨手撿起一根尚有些紅漆的窗棂湊在鼻邊,濃濃一股火油味。
段白月出了府衙,又繞道至善堂遠遠看了一眼,見四處都是御林軍,便也未再插手,轉身回了驛館。
天色將暗,楚淵依舊坐在桌邊。
西南王也依舊……翻窗而入。
四喜公公揣著手站在門口,笑眯眯的,大肚子挺富態。
“如何?”楚淵問。
“昨晚出了慘案,官府意料之中一片肅穆。”段白月道,“徐之秋在書房心神不寧待了一早上,而後便同徽州商幫一同討論兩地通商之事,聽上去像是一個月前就已經約好,並無太多異樣。至於那間書房,裡頭暗格倒是有不少,不過機關鎖扣精妙,若是用蠻力打開,怕是會被對方察覺。”
“這處知府衙門建於近百年前,隻怕當時的工匠也已經不在人世。”楚淵道,“現如今這大雁城內最好的木匠,名叫天羽。”
“西南府的殺手今晚便會趕到城中。”段白月道,“若怕御林軍太過惹人注目,有些事情可以交給他們去做。”
楚淵點頭:“多謝。”
“何必言謝。”段白月笑笑,隨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已經隔了夜。”楚淵將茶杯從他手中抽走,讓四喜換了壺新茶進來,又傳了晚膳。有魚有肉,比起昨晚已是豐盛不少。
段白月將一小碗魚湯挑幹淨刺,放在他面前。
楚淵皺眉。
段白月嘴角一揚:“既是天子,吃飯自然要有人服侍。”
楚淵拿勺子攪了攪,碗底奇長無比一根尖魚刺。
段白月咳嗽兩聲。
畢竟這種事也不常做,難免生疏。
多幾回便會熟。
一頓飯吃到一半,段白月少說也往碗裡加了十幾回鹽辣椒,最後索性連罐子都刮幹淨。
大雁城的廚子,做飯當真是寡淡。
楚淵:“……”
四喜公公在門外稟告,說向統領求見。
段白月心說活見鬼,這人倒是會挑時間,回回都趁著吃飯找上門。
楚淵道:“先去前廳候著。”
“是!”向冽領命離開小院。段白月將一碗肉羹遞過來:“吃完再去。”
楚淵站起來:“沒胃口。”
“一碗面一碗湯一盤青菜,誰家皇帝會吃得如此清淡。”段白月將他壓回去,“至少吃一半。”
楚淵勉強吃了兩勺,覺得油膩又心裡有事,便將碗塞回給他,轉身出了門。
段白月自己將剩餘大半碗吃完,順便想這次回西南後,要不要找個廚子送進宮。
一炷香的光景過去,院內依舊安安靜靜,段白月打開門,四喜公公正在外頭溜達——宮裡太醫都嫌他胖,叮囑平日裡要多走動。
“西南王怕是要等一陣子了。”見他出來,四喜公公道,“皇上方才打發老奴回來先歇著,說那頭約莫還有一個時辰才能完。”
“無妨。”段白月坐在臺階上,“出來透透氣。”
四喜公公又問:“晚膳可還合口味?皇上特意叮囑要煮清淡些,避開牛羊海鮮發物,怕是還在擔憂王爺的內傷。”
段白月聞言意外,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