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平:“嗯。”
“白玫瑰,太素淨了。”歐導說著晃晃悠悠地撐著手站起來,也不管手上髒不髒,跟周衛平哥倆好似地勾著肩,“不知不覺都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我們幾個人裡,就數你最聰明……聰明。”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下一秒,歐導松開手,抡起拳頭直接打在周衛平腹部!
周衛平吃痛,手一松,傘順勢掉落在地。
“你多聰明啊,”歐導身高並不高,人到中年有點發福,跟周衛平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段位,但是他此時渾身散發出來的氣場卻讓人不敢搭腔,他斷斷續續地說,“……永遠明哲保身,永遠不難為自己。”
周衛平彎著腰,被他連打三下,幹嘔著道:“你……你冷靜點。”
“你看看你現在過得多好——”歐導大概是喝大了,口無遮攔,滿臉通紅,就連眼睛都是紅的,他一把揪住周衛平的衣領,“我知道我沒有什麼立場指責你,可你怎麼能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啊?你告訴我啊,你是怎麼做到隨便找個女人結婚、生孩子……成為大家嘴裡的模範丈夫,你怎麼能?!”
周衛平並沒有就這樣任由他打,他起先是握住歐導的手,試圖跟他講道理:“程瑞,你喝大了。”
歐導甩開他的手,又是一拳,打得周衛平說不出話來:“我清醒得很!我知道我自己在幹什麼,我也知道你是誰。”
周衛平起初是想制止他,然而不多時,“制止”的意味變了,兩人赤手空拳的人幹脆扭打在一起。
“我隻是……”周衛平也一拳打在歐導腹部,緩緩地吐出幾個字來,“我隻是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
邵司看得瞠目結舌,還沒來得及整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看著扭作一團的周衛平和歐導,平靜道:“……這就打起來了?”
顧延舟將握在手中的傘柄交給邵司,然後隻身一人往外走:“再打下去該出事了,你撐好傘,我過去勸勸。”
這回葉瑄倒是沒有攔著。
“你撐著吧,”邵司又把傘遞給葉瑄,就像三人接力似的,道,“我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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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瑄眉目淡然,說不清裡頭究竟有什麼含義,她伸手接過傘,應了聲‘嗯’。
“行了,都別打了。”
邵司和顧延舟各自牽制住一個,把他們往兩邊拉:“多大的人了,打什麼架,難不難看。”
“打架也得分分場合,”顧延舟將周衛平的手抓得牢牢的,一針見血道,“尊重一下逝者。”
提到葉清,邵司感覺到歐導掙扎的幅度降下來,附和道:“是啊,想打換個地方再打……”
然而他話說到半途,感覺到手腕猛地一沉,低頭一看,歐導竟合著眼暈了過去。
歐導整個人失去重心,邵司差點抓不住他,費了好大勁才穩住,他拍拍歐導的臉:“歐導?您沒事吧?……喂。“
雨勢加大。
他們幾人身上很快湿透。
邵司記得李光宗家裡頭有張海報,在臥室裡極其顯眼地掛著。就是一張顧延舟渾身湿透騷到不行的高清寫真,深色牛仔褲褲襠半開不開,襯衫湿透了緊緊貼在身上,那張臉……那張臉他記不太清了,大概挺性感的。
而如今這種場景就在他眼前。
“他喝太多了,七八瓶老白幹,他胃本來就不怎麼好。”
顧延舟松開周衛平走過去一起扶著歐導,順便掃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空瓶子,繼續猜測道:“別是真喝出了什麼問題……你帶手機沒有,叫救護車。”
邵司摸摸褲兜:“帶了。”
一開機,閃出來的基本上都是李光宗打來的幾十通未接來電,還有多條短信。
李光宗:你!去!哪!了!
電話還關機!
你完了我告訴你!
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人呢!啊!
邵司選擇性眼瞎,極其幹脆地略過李光宗,直接給120撥了過去:“你好,這裡有人酗酒昏迷……位置在陵安墓園……對,麻煩你們快一點。”
“估計趕過來要十幾分鍾,現在怎麼辦?”邵司掛斷電話,看著歐導,有點手忙腳亂地說,“昏迷、窒息,是不是要做個心肺復蘇,心肺復蘇怎麼做來著……”
他說著,又扭過頭喊:“葉瑄,你過來給歐導打著傘。”
事發突然,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慌亂,誰也不知道歐導究竟是胃穿孔還是酒精中毒……希望隻是普通的昏迷,但是從旁邊近十個酒瓶來看,這個幾率不太大。
顧延舟簡單給歐導做了心肺復蘇,抬起他的下顎,觀察呼吸道裡有沒有異物,整套動作不緊不慢,讓人光是看著,也跟著一齊冷靜下來。
邵司蹲下身,探著頭,看顧延舟骨節分明的手交疊在一起,在歐導胸腔中央不斷按壓,報備道:“好像呼吸順暢了一些,你再加把勁。”
等救護車趕到的時候,醫護人員披著透明雨衣下來,推著擔架,將歐導平穩抬放上去,一系列動作迅速而又嫻熟。
“誰給他做的心肺復蘇?”一位護士在救護車上,用臨時裝備給歐導罩上氧氣罩的時候順口道,“做得很好,不然他可能撐不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他現在怎麼樣?”邵司抹了把臉問。
“初步鑑定是酒精中毒,更準確的還得到了醫院做進一步檢查。”
他們現在這樣一副落湯雞的樣子,加上情況緊急,幾位醫護人員注意力都在傷患身上,等現在平定下來,她們才有功夫細細觀察這兩位家屬,然而這一觀察,就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們是——”
顧延舟看著他們,將食指抵在唇邊,瞬間消了去他們後半句話:“噓。”
幾位醫護人員也不是分不清主次的人,他們隻是多看了幾眼,便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在傷患身上。
.
1996年7月18號,陰雨。
我喜歡男人,我是變態。
可那些凌辱,嘲弄,甚至玩弄我……把我脫光,壓在床上像狗一樣玩弄的那些人——他們又算什麼東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會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我一定會的。
——葉清日記。
葉瑄閉著眼睛,靠在急診室門外的牆上,這段倒背如流的文字在她腦海裡不斷翻滾。
好像一切都變成了黑色,黑得沒有邊際,從頭發絲泛起陣陣寒意。
“你冷不冷?先喝點熱的,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換身衣服。”邵司拿著熱咖啡,說著發現葉瑄好像壓根沒再聽他說話,於是在她面前揮了幾下手,喊她,“喂。”
“……”葉瑄這才睜開眼,隻是接過熱咖啡的時候,手有些細微顫抖,“不好意思,剛才沒聽到。謝謝你。”
顧延舟正在走廊給陳陽打電話,左右踱步,可能是在談工作上的事情,而周衛平坐在走廊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個好時機。
邵司站在葉瑄邊上,單手拉開易拉罐,隨著一聲簡潔有力的‘撕拉’聲,他道:“你好像有心事。”
葉瑄捧著咖啡取暖,搖搖頭說:“有嗎?”
邵司看了她一會兒。事到如今,也隻能賭一賭。
葉瑄這種性格的人,不主動出擊,是別想從她嘴裡探出什麼話來的。
他得適當透露些東西給她,主動把葉清這條線牽起來,但是這個‘度’又很難把握。
“我之前說過,最開始踏進娛樂圈,是因為一個已故的前輩。說來也很奇怪,明明,沒有見過面,但就是……聽了那場戲以後,一直念念不忘。”最終,邵司選擇繼續上次在片場,把葉瑄刺激到轉身就跑的話題,“今天是他的忌日,正好我也在這出席活動,我就想來看看他。”
再度從這個話題切入試探,老實說,邵司自己也沒什麼底。
他不知道會不會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不過這次——
他賭對了。
“你上次說過,你羨慕他。”葉瑄轉過身,面對他,輕聲重復道,“你羨慕他,想像他一樣被人記住,你上次是這樣說的。”
邵司沒說話,隻是點點頭,免得說得多暴露的也多。
然而葉瑄話鋒一轉,變得有些尖銳,甚至有點諷刺:“你錯了,除了現在躺在急救室裡的那個人以外,沒有人記得他。”
她說這話的時候,顧延舟正掛了電話朝這裡走來。她的聲音卻好似故意地一樣,越來越大聲,壓抑太久的情緒終於一股腦地爆發出來:“沒人記得葉清是誰,就連他曾經的愛人,在他死後這麼多年,也從來不敢暴露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很快娶了一個女人,組建家庭,生了孩子……”
周衛平聽到這番話,猛地抬起了頭。
葉瑄盯著他笑笑,那笑容看得滲人,她繼續道:“而且,他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他換了名字,像藏汙點一樣把他們之間的過去藏起來……冠冕堂皇地,若無其事地繼續生活下去。”
周衛平半句話在喉嚨裡哽了半響:“你……是誰?”
“你又是誰?”葉瑄緩緩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周衛平老師?又或者,我應該叫你,周建邦。”
邵司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遊移,大腦高速旋轉,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們迄今為止的所有對話連在一起,包括從私家偵探那裡得來的信息。
……有點復雜,可能淋雨淋傻了,邵司現在腦袋發脹。
顧延舟走過來,拿走了邵司手裡那罐咖啡,問:“什麼情況?在吵架?”
當時他們兩個人去醫院對面小賣部買熱飲的時候,由於不能刷卡,拼拼湊湊出身上所有的零錢也隻夠買三罐。邵司當場咬咬牙,忍下潔癖說‘一人一半好了’。
所以現在邵司一邊分析情況,一邊忍不住糾結‘他喝了我等下還喝不喝’這個問題,頓時腦殼更疼了。
“行了,別這個眼神。”顧延舟再度把咖啡塞到他手裡,道,“你的,都是你的。”
第四十四章
1996年7月19日,多雲。
七月, 荷花開了。
建邦, 即使我們的愛在外人看來是可恥的,請你一定要牽著我的手。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勇氣。
——葉清日記。
.
周衛平和葉瑄兩人對峙著, 邵司站在顧延舟身邊,眼睛一眨不眨。
系統:[我隻是離開一會兒, 怎麼氣氛突然緊張起來?這是要幹什麼?]
[革命取得突破性進展。]
[會不會有點太順利了?]系統沉吟著說,[我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先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