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顯得很意外:“你知道他?”
現在的人哪裡還會記得,當年有個風華絕代的葉清。
邵司道:“因為要演這個角色,我做過很多功課……對他略有耳聞。”
這樣一說,確實說得通。
梅老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茶,拿起茶杯的時候手細微顫抖著,他嘆口氣:“難得了,還有人知道他。”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才十三歲。我當時資歷也不夠,嚴謹了說,稱不上是他的老師。”
茶氤氲起一陣綿延的香氣,細細聞著,還有些苦味。
葉清資質奇佳,從小學習唱戲,後來影視行業飛速發展,‘星探’橫行,葉清就這樣糊裡糊塗地進了演藝圈。
“當時我就該阻止他,”梅老說,“也許之後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罷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都過去了。”
從梅老口中,邵司能夠簡單地梳理出這個‘葉清’的生平。
葉清進入演藝圈之後,表面上順風順水,背後吃了些苦頭,最後抑鬱症自殺。
可這些也都是些表面上的東西,不能說明什麼。
電光火石間,邵司想到,黑幕關鍵人——葉瑄。
一個葉瑄,一個葉清,這兩人會有什麼關聯?
然而梅老接下來這句話,打消了邵司的疑慮:“……隻是可憐了小清,無父無母,從小被班裡一位老師傅撿來養著,而且到死……都沒有子嗣。”
孤兒,至死都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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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司心道,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世界上相同姓氏的人那麼多,這也稱不上什麼線索。
一下午時間匆匆過去,晚六點準時下課。
六點以後,邵司還要回一趟公司。
這一下午,邵司跟梅老的關系可謂是突飛猛進。
對邵司來說,不單單因為梅老是線索人,他確實是很喜歡這個老人家。一身古韻,沉穩大氣,像杯陳年老酒。
而梅老,向來對勤奮刻苦的孩子沒有抵抗力。
顧延舟給葉瑄上完表演基礎課,從隔壁間出來,就看到邵司在送梅老出門。
邵司略微彎腰,走在梅老身邊,手有意無意地攙著老人家,應該是怕饞得明顯了會引起老人家逆反心理。許多自尊心較強的老人,都不喜歡後輩過分照顧,好像他們真的有多行動不便一樣。
等送完梅老,邵司再度折回來,冷不防被顧延舟堵在門口。
邵司特別配合,自發自覺退後兩步,往門板上一靠,問:“你……有事?”
顧延舟反問:“晚上有空嗎?”
邵司意思意思為難了一會兒,然後很幹脆地說:“沒空。”
顧延舟嘴角輕挑,似笑非笑道:“都不問問我找你幹什麼?”
“……”邵司配合道,“那你找我幹什麼?”
“晚上歐導組了個飯局,周衛平先生也會到場。”
周衛平,就是撰寫《面具》的那位。當年憑借這本書,他將幾大文學獎項收入囊中,現擔任作協主席,不過繼《面具》之後,再無可以與之媲美的著作出世。
邵司拍戲幾年,最多就是跟編劇溝通溝通,還沒有哪次能夠有機會同原著作者進行探討。
思及此,邵司站直了,改口道:“仔細想想,我晚上還是能抽出時間的。”
這時候,陳陽整理好東西,從隔壁走出來:“我們差不多可以走了……”
陳陽說完腳下又頓住,往邵司那間教室裡看了一眼:“光宗呢?”
“他出去有點事,”邵司抬手,看時間,“應該差不多也快回來了。”
陳陽:“這樣啊,你要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輛車。算算時間,你要再等光宗的話,可能會趕不及。”
歐導什麼都很隨意,但是有一點,最討厭別人遲到,哪怕是吃個晚飯。
邵司這樣一想,便欣然接受:“也行,那就麻煩你們了。”
結果李光宗心急火燎,邊看時間邊開著車返回影視基地的時候,接到邵爹電話,邵爹冷冰冰地對他說讓他不用來了。
李光宗有點蒙:“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狗仔又過來圍城了?”
“沒有,”邵司坐在顧延舟邊上,腦袋歪著,抵在玻璃窗上,有時候車身輕晃會磕到額頭,“歐導搞了個飯局,你直接來錦月飯店……我?我現在在顧延舟車上,要我把電話給他讓他給你打聲招呼?”
李光宗:“……不用了,我現在就趕過來。”
掛了電話,邵司闔上眼睛。
有點困。
長年累月堆積起來的習慣,導致他一坐車就生理性犯困。
耳邊是顧延舟的低音炮,在這逼仄狹小的空間裡傳播著。
他在和陳陽談工作上的事情,雖然沒有注意聽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是那聲音緩緩鑽進他耳朵裡,讓人聽著……又蘇又痒。
陳陽:“總結來說就是這樣,如果沒有什麼太大問題,我們就跟他們直接籤合約了,其實AL這個品牌,跟科爾比起來……”
他說得好好的,顧延舟突然示意他小聲些。
陳陽一時沒反應過來:“嗯?怎麼了?”
顧延舟扶了扶靠在他肩頭的那顆腦袋,道:“他睡著了,小聲點。”
“……”
邵司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靠到顧延舟身邊的,大概是睡迷糊了又覺得車窗磕得腦門疼,就換了個方向睡,結果被顧延舟直接按在肩頭。
目睹了一切的陳陽摸摸轉過頭,沒再繼續聊合約,很識相地拿出手機自己玩了起來。
……
男人的心思不能亂猜。陳陽在心裡說,尤其顧影帝的,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明明一開始不是挺不待見人家小邵的嗎。
邵司睡著的時候很安靜。
顧延舟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幫他把垂到眼睛上的發絲往後梳,露出半個額頭。
然後他松開手,那幾縷頑固的頭發又散落下來,遮住邵司半張臉。
這樣反復撥弄幾次,倒像是他在揉邵司頭發一樣。
邵司半夢半醒還不忘揮開他的手,含糊不清道:“別亂動。”
顧延舟手一頓。
隻聽邵司又皺著眉,說出後半句話來:“……發型要亂了。”
“……”
“……就這幾嘬毛,還發型。”
顧延舟說完,想想覺得這夢話說得著實有些神奇,於是又隨手捏捏邵司鼻子,試探著喊他名字:“邵司?”
邵司其實就沒睡熟。
往常李光宗總喜歡趁他睡覺騷擾他,如果他不回應就叨叨個沒完。所以他睡覺習慣性留著一隻耳朵,但是大腦卻是完全是空白的,回應些什麼基本靠隨機。
就比如現在,邵司沒頭沒腦地回了顧延舟一句:“……不知道,再問強奸。”
……
直到快下車的時候,邵司才發現他居然把顧影帝肩膀當枕頭用。
顧延舟:“舒服嗎?”
邵司剛醒,腦回路有點長,隔幾秒才客套地說:“挺舒服的。”
顧延舟揉揉胳膊:“可我不太舒服。”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套路了的邵司問,“這種時候我除了說聲抱歉還能幹什麼?”
顧延舟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分鍾,你可以付諸一點實際行動。”
結果李光宗趕過來的時候,他家邵爹正在給顧延舟錘肩。
“這個力度可以嗎?”
“你撓痒痒?沒吃飯嗎。”
邵司不情不願地說:“……如果你說的是晚飯的話,確實還沒吃。”
第三十二章
周衛平老先生,五十多歲的年紀, 看著倒不是很顯老。花白的兩鬢特意染成烏黑色, 眼神深邃,雙眼皮又寬又大, 凹陷下去,襯得他整張臉都立體起來。
他一進門, 歐導就將目光從牆邊掛鍾上頭挪開,看準了時間道:“你每次都是掐著點來, 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周衛平臂彎裡掛著外套,笑著說:“你不也還是老樣子……瞎講究, 沒遲到不就行了。”
歐導開玩笑說:“是了,家裡老婆孩子熱炕頭,才不稀罕我這個糟老頭。”
在場所有人都不認識周老先生,除了集體站起來迎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還是顧延舟舉起酒杯,仰頭一口悶了,對周衛平揚揚空酒杯杯底,頷首道:“周老師您好, 久仰大名。”
邵司從幾分鍾前就開始百度這個周衛平,還在朋友圈裡問了這個周老師有沒有什麼特殊愛好、性格特徵、平時喜歡吃點啥。
他站在顧延舟身邊, 看著顧延舟喝酒時候喉結滾動兩下,緊接著他的手機也震動兩聲。
邵司不動聲色地點開盆友圈評論,飛速一瞥, 看到以前合作過的一位編劇小姐姐這樣回復道:我隻知道周老師雖然籍貫在餘南市,其實從小在江北長大,那邊人喝酒喝得挺厲害。
邵司看完後反手將手機塞回褲兜裡,此時顧延舟正好把酒杯放下來,手指骨節分明。
……
好奸詐。
這人簡直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