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司擦著頭發,提醒道:“顧師兄,你讓我給你打電話。”
顧延舟此時正站在KTV包廂門口。
這走廊裝修得極其奢華 ,西歐復古橘黃色壁燈,波斯地毯,材質細軟,紋理瑰麗。
就在邵司說話的時候,顧延又舟往前走了兩步,不過步履不是很穩。他最終還是停下來,倚靠在牆壁邊上,費力思索了一番:“……哦,是有這個事。”
那是他幾個小時之前發的信息了,可能是包廂裡信號不好,走出包廂才發送成功。
顧延舟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單手抽出一根來,捻在指尖,並沒有急著點它,眼神深邃且疲憊,道:“歐導的《面具》,還有一個角色未定,下周試鏡。”
這番話雖說得簡單,也沒有明指什麼。邵司聽完,擦頭發的手卻猛地頓住: “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顧延舟語調平靜,“也沒有後門給你走,不需要謝我。”
“……”
索性邵司也不在意,別人或許不知道,他是清楚的。像這類大導演,選角色都嚴格得很。
比如王導,王導就喜歡海選。茫茫人海裡選一個合適的人,不論是否科班出生,不論樣貌身高,感覺對了不管誰都行。
圈子裡經常有人跟王導開玩笑,說他選個角色跟挑媳婦兒一樣。
王導毫不在意,吹吹胡子:那可不,就是在尋找心動的感覺。一個角色,光靠演可不行,最重要的還是契合,靈魂的契合。
“不用謝,那我就不客氣了,”邵司一把扔了毛巾,從沙發上坐起來,直奔主題,“哪個角色?”
這回顧延舟許久沒回答。
邵司起初以為顧延舟掛了他電話,可拿起手機一看還在通話中。他咳了兩下,琢磨是不是信號不好:
Advertisement
“顧師兄?”
“……舟哥?”
邵司拿著手機反反復復掂量,覺得自己的愛妃X plus質量過硬,應該沒毛病才是。
然後他又大著膽子念了他的全名:“顧延舟?”
……
顧延舟剛才一陣眩暈,撐著牆緩了好半天,回神就聽到這三個字。
吐字清晰,音質清冷,但聲調確帶著些習慣性的懶散。
“嗯,我在。”顧延舟抬手捏捏鼻梁,吐出一口氣來,被這聲音激得清醒幾分,“抱歉,剛才沒聽到。”
他語氣不太對,邵司從剛才起就隱隱有一些這個感覺。
“你是不是不舒服?”
邵司想了想,搬出一句萬能但是最無用的話來:“……多喝熱水。”
“謝謝。角色是男二,歐導本來選定了一個人,不過復試的時候……”
顧延舟的聲音戛然而止。
另一個邵司也頗為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由遠及近:“呵呵,延舟,找你半天了,怎麼在門口待著?進去玩兒啊,大家都等著你呢。”
接著電話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雜音,好像是顧延舟趕忙把手機藏在了哪裡。
“我出來透透氣,喝得有點多了……一會兒就進去,你們繼續玩。”
“好——我可等著你啊,咱還有幾瓶酒,說好一口氣幹了的。”
邵司聽著這段對話,心陡地沉下來,等陸家輝腳步聲漸遠,才道:“你跟陸家輝在一起幹什麼?王隊說了,不能私自行動,你還讓我別亂來,你……”
“我沒事,”顧延舟打斷他,並叮囑道,“如果一小時以後,我沒有聯系你,你就去找王隊。跟他說龍巖土皇帝,他會明白的。”
“什麼狗皇帝,你在哪?”
“龍悅國際KTV,039包廂。”
邵司很久沒有開過車了,考駕照還是大學時候的事情,出道成名以後,他自己開車出門的機會也不多,買的車大多都扔在地下車庫裡讓它們自己長蘑菇。
邵司出門之前,知會了王隊一聲,王隊咬著牙罵了句‘兔崽子,盡瞎搞’。
還沒罵完,王隊便聽到邵司那頭有汽鳴聲,頓時喉嚨一緊,連忙問:“你又在哪?”
邵司降下車窗,踩著油門,任意風吹過他半湿的頭發。
他一手把著方向盤,另一隻手順著接電話的姿勢撐在車窗邊上:“……我家離那裡近得很,我去瞧瞧。”
王隊還沒來得及罵‘兩個小兔崽子’,邵司已經掛了電話。
臨近半夜,警局本來也很安靜,其他幾個值夜班的警官看到王隊臉色賊差,不由地問:“怎麼了王隊?出什麼事了?”
王隊收起手機,認命地揚揚手:“算了算了,來兩個人,跟我去趟龍悅。”
邵司去的時候正趕巧,他們一行人勾肩搭背地從一樓大廳走出來,站在門口說著話。
顧延舟站在這群人中間,竟也不顯得突兀。
或者說,今晚的顧延舟跟平時不太一樣。
邵司車停的位置有些偏,但並不妨礙他朝那邊打量。
隻見顧延舟穿著一件黑襯衫,衣領還相當凌亂。外套拿在手裡,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兩折,露出一截手腕。
至於五官,太遠了,天色又暗,縱使邵司眯著眼也看不太真切。
……即使看不見臉,這人在人群中也還是那麼醒目。
邵司轉而又想,可能也正是因為看不見臉,那張臉確實也長得並不怎麼樣。
這時候的邵爹,眼瞎症還沒有治好。
邵司坐在車裡等了又等,過了差不多十多分鍾,他們終於在寒風中嘮完嗑,各自跌跌撞撞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顧延舟站在門口,等他們一輛輛車都開走了,這才離開門口,往外頭走。
邵司重新打上火,緩緩驅車跟上去。
離得近了,邵司才注意到,顧延舟今天頭發有點略中分,當然也可能是被風吹的。
出於職業習慣,顧延舟專挑一些漆黑的地方走。邵司跟了會兒,失了耐心,他幹脆按按喇叭,還開了近光燈。
然後他降下車窗,探出去一顆腦袋,那顆腦袋因為不久前剛洗過頭,頭發尤其順滑:“嗨,帥哥,去哪啊,載你一程?”
顧延舟迎著強光面不改色,不知道是喝懵了還是整天對著聚光燈什麼的,練就出了一身本領。
“……邵司?”
邵司剛想讓他上車,不料後面有輛車對著他們按了喇叭。
王隊攜著兩名警官走下車,他們都穿著便衣,看著並不顯眼。要不是邵司半個小時前給他們打過電話,還有個印象,不然他也許還要眯著眼睛打量一會兒。
“能耐了啊,你們該配合警方完成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沒有命令不允許再參合進來,聽見沒?”王隊指指顧延舟,又指指邵司,“私自行動,沒人敢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
邵司開了車門,落落大方地走下車,隨口一應:“哦,知道了。”
王隊又轉頭問另一位:“你呢?能不能保證?”
邵司附和道:“顧延舟,問你話呢。”
“你別亂插嘴,”王隊走上前兩步,發現顧延舟此時狀態明顯不對,心口一跳,“……他們給你喝什麼東西了?”
顧延舟沒回話,眼睛一閉,毫無預兆地向前倒了下來。
王隊他們扛著顧延舟往邵司車上塞的時候,他是拒絕的。
“……塞我車裡幹什麼,我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難不成住我家?”邵司站在車門邊上,有點不太情願,“你們有他經紀人電話嗎?打電話給他經紀人。”
他願意開車過來看看他,完全是出於任務還有太久沒碰車有點手痒,想出來兜兜風。
王隊聞著這人一身酒氣,道:“應該隻是喝高了……總不能帶他回警局,你們行業狗仔太厲害了,風險很大。”
王隊他們又叮囑了幾聲,讓他人醒了立馬給他們打個電話,然後便走了。
留下邵司一個人在車上,琢磨著咋整。
李光宗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問他:“你有陳陽的電話嗎?”
李光宗砸吧砸吧嘴巴,腦子轉不過彎兒來,下意識隨口敷衍道:“不好意思,你打錯電話了。”
然而對方下一句話就把他的瞌睡蟲全都趕走了:
“打錯個屁,你給爹醒醒 。”
第十九章
李光宗立馬從床上坐起來,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確定是他家那位邵爸爸沒錯。
他抓抓頭發,苦思冥想:“幾點啊你居然不睡覺,陳陽?陳陽是吧……讓我想想,不過你找他幹什麼?”
邵司也不知道怎麼說,懶得解釋。他靠在車門邊上,看了眼裡邊那位。
顧延舟長腿半蜷著,在後座上躺得十分別扭。
風漸漸大了,邵司坐到車裡,關上車門的時候隨口應了聲:“他有東西落我這了。”
“……”
李光宗不是很明白:“你倆什麼時候背著我搞到一起去的?”
“什麼叫搞?”邵司道,“我是你爹還是你是我爹?找到之後發給我,就這樣,乖啊晚安。”
李光宗冷不防又被懟了一臉,懟一錘子還喂一口糖。
邵司說完便掛了電話,隻剩下李光宗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地開始翻通訊錄。
邵司打給陳陽的時候,陳陽那邊熙熙攘攘地特別吵,不過他接起電話後就特意往外走,避開那些聲音,說話聲也愈發清晰起來:“……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陳哥你好,我是邵司,打擾了。是這樣的,顧師兄喝得爛醉,現在在我車上,你有沒有時間過來接一下?我車就停在龍悅KTV門口。”
陳陽家裡出了點事兒,七大姑八大姨擠在一間小屋子裡吵架。
他下午把顧延舟送回家之後就趕過去,誰曾想一轉頭的功夫,這邊又出了事。
“這……怎麼回事?”陳陽走到外邊,“他跟誰喝酒?還喝得爛醉?”
這根本不像是顧延舟的作風,無論是自制力還是對事物的把控能力,他都很有分寸。有時候陳陽甚至都覺得,顧延舟他根本不需要什麼經紀人,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好所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