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瑾一個手抖,下意識衝魏衍一笑,低頭佯做觀看曲譜。
魏衍不知道在書架後站了多久,悄無聲息,甚至比勒穆瓦納更像是凡爾賽宮中的幽靈。
薇拉也是吃了一驚,立即上前一步擋住魏衍的視線。
約莫過了幾十秒,魏衍才終於帶著隊友離去。
“他發現了我們了?”薇拉蹙眉問道。
巫瑾深吸一口氣:“無事,頂多防備我們——盡量避開魏衍,再去皇家禮拜堂。”
巫瑾腦海中隱隱閃過之前的幾輪淘汰賽,第二場自己利用規則勝出,第三場幹脆和魏衍在塔羅祭壇上同歸於盡。巫瑾突然想到魏衍說過的那句——“下次再戰。”
魏衍走後,兩人迅速摸到了書架對面。
書架另一側相當凌亂,魏衍已經把帶有重要線索的書籍帶走。巫瑾又粗略翻了幾本,臨走之前忽然將幽靈送予兩人的筆記本從作戰服抽出,小心壓在了一本厚重古籍的書頁內。
“以防萬一。”巫瑾解釋。
首席宮廷畫師,勒穆瓦納生前的最後一幅畫,還有舉行遺體告別式的皇家小教堂。線索密密麻麻不斷冒出,似乎距離拼湊出整個故事隻差毫釐——自己和魏衍之間,必然有一組會首先挑起決戰。
在此之前,他要確保籌碼安全。
夜晚的凡爾賽宮空氣凝滯。
走出藏書室時,兩人腕表上存活數字已經從349降到了342。更多的選手依然選擇保存實力,避免在最終戰之前過渡損耗。
“才淘汰了7人。”薇拉揚眉。
巫瑾點頭:“副本的通關獎勵、失敗懲罰還沒出現。從目前來看,綠卡獲勝幾率1/3,藍卡1/7,節目組不會在一次副本淘汰全部失敗者。選手處境安全,沒有動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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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微微一笑:“還有一種獲勝的方式,隻要把同副本的所有選手強行淘汰——我指的是激出救生艙,自己就一定是副本勝利者。”
巫瑾想了想,克洛森秀似乎並沒有這類風格的選手——
薇拉打了個響指:“風信子秀有。”
巫瑾睜大眼睛:“她——”
薇拉:“她叫嵐。”
一小時後,凌晨鍾聲敲響。
皇家禮拜堂正在海格力斯廳西側。兩人再三確認魏衍已經離開禮拜堂,才相繼摸黑進入。
這座禮拜堂在路易十四當政期間尊榮一時,路易十五之後被改作他用。牆壁上掛滿人物肖想,從國王、親王到貴族騎士,近臣,以及凡爾賽宮的卓越貢獻者。
禮拜堂中一片漆黑,松香彌漫。巫瑾不得不提了盞油燈,跟著薇拉一副畫一幅畫找去。燭光為油畫中的臉龐蒙上一層偏色,上了顏料高光的一雙雙瞳孔像是在凝視提燈的兩人。
薇拉視力極好,很快喊來巫瑾。
正對著薇拉的牆壁上釘著一副約莫半人高的畫框。
皇家首席畫師。勒穆瓦納(1688-1737)。
巫瑾向薇拉豎了個拇指,借著微光研究畫像。畫中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肅穆,憂鬱,穿著樸素的長袍。
“他……並不開心呢。”薇拉看了許久,開口。
薇拉半天也沒找出個所以然,索性收回目光向四周看去。約莫是房間內太過黑暗,微弱的燈光打在詭異林立畫像上,似乎每人的臉上都蒙了一層青色。
寬長的座椅密集排列,在視線中擠的人喘不過氣。似乎遺體告別式就發生在幾天之前。
薇拉一個恍惚,隱約能看到無數張面孔坐在一列列座椅間。或沉默哀傷、或無聲哭嚎,或猖狂大笑。
薇拉忽然打了個噴嚏。
眼看巫瑾就要脫下作戰外套給她,薇拉趕緊搖手:“這裡有點冷。”
巫瑾點頭,在畫框一側繼續摸索:“溫度確實和外面不一樣。”
薇拉遲疑:“我是說……就像有幽靈飄在旁邊,不止一個,很多。我好像能看到。”
巫瑾一頓。
他順著薇拉的視線看去,漆黑視野中就連座椅都模糊不清。
“你能看到,就代表他們都在這裡。”巫瑾在薇拉愕然的目光中開口:“翠安農宮幽靈事件中,凡爾賽宮存在一個世紀前的幽靈,兩位女教師是通靈者。如果這場比賽完全復刻了當年——”
薇拉不著痕跡捂住雞皮疙瘩,向巫瑾挪了挪。
“幽靈是4D投影,穿梭在選手之間。”巫瑾以極其科學的口吻分析:“幽靈的出現和控制,決定於一個參數——”
“投影透明度。”
薇拉一呆。
“視錐細胞在光線極亮和極暗的地方不易察覺四維投影,尤其是在幽靈透明度刻意下調之後。白天的鋼琴旁,和現在的禮拜堂,都隻有你一個人能看見它——或者它們。”
“在這場比賽裡,‘通靈者’就很容易解釋了。”巫瑾攤手:“視力更好的練習生。”
薇拉:“……”
巫瑾安慰:“這是天賦。”
薇拉點點頭,少女的肩膀終於放松,安靜替巫瑾提著燈。
就在此時,巫瑾眼神微閃,手指精準摸到畫框某處微微凹陷的機關——
薇拉趕緊替巫瑾照亮。
巫瑾彎下腰,研究許久動手。他將遮擋視線的碎發撩起,眉目肅穆收斂,手指快速精準。
咔擦一聲。
並不復雜的機關應聲而開。
燭光在少年半邊臉頰上投下暖融的光暈,挺直的鼻梁與淺色的唇沒入輪廓陰影之中。
“好了。”單膝支撐在畫框前的巫瑾起身。
薇拉捂住臉頰,神志不清點點頭。
兩人合力推開畫框,立時就露出了牆壁上黑黢黢的通道。
巫瑾接過燈:“我進去看看。”
薇拉立刻拍著胸脯表示要替巫瑾守好出口。
兩架懸浮的攝像機隨即緊跟巫瑾進入暗道。
克洛森秀直播間。
在特寫了整整兩分鍾小巫選手之後,彈幕果不其然氣氛熱烈。
“認真的兒砸好帥!!在幼兒園玩玩具的兒砸好帥!!”
“小巫別再探秘啦!快跑鴨——你後面有——”
應湘湘笑眯眯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回頭看向血鴿:“這一局,我們的魏衍選手表現如何。”
血鴿點頭:“不錯。”接著補充強調:“相當不錯。魏選手和上幾場——尤其是第二場淘汰賽相比,進步非常大。這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一個講究策略、會利用自身優勢甚至他人優勢的人形兵器。”
鏡頭一轉。
凡爾賽皇家禮拜堂外,魏衍悄無聲息看向巫瑾、薇拉所在的大門,下一瞬又從鏡頭中消失。
禮拜堂內。
畫框後的暗道極淺,巫瑾僅僅走不到兩米就看到盡頭。
巫瑾的視力還沒完全恢復,僅能借著燈光看到密道底端漆黑的牆壁,牆壁上竟也掛著畫框,畫布卻一片空白——
或者說,像是在等著選手將畫框填補。
腳下吱呀一響。
巫瑾像是踢到了某樣東西,他蹲下身,伸手觸及固定在畫框底端的小盒。
密碼箱。
巫瑾訝然睜大眼睛。
密碼鎖在十七、十八世紀罕有存在,或以當時的工藝水平極易破解。但畫框下的鎖箱卻是神乎其神。節目組似乎用現代材料精度和中世紀技藝完美熔造了一個“無法暴力打開”的密碼箱。
密碼是八個字母。
巫瑾最後確認了一眼,退出暗道,換薇拉進入。少女幹脆點頭,接過燭燈的一瞬巫瑾突然抬眼。
薇拉眼神問詢。
巫瑾示意薇拉停下動作,眯眼仔細傾聽。禮拜堂內安靜如昔。
幾分鍾後,薇拉從密道退出。
“要找到一幅畫,和一道8字母密碼。”巫瑾低聲說道:“畫的提示在筆記本裡——勒穆瓦納生前的最後一幅畫,《時間從謊言和嫉妒手中拯救真相》。密碼的提示應該在魏衍那裡。”
薇拉點頭,突然開口:“170x140釐米,畫框內徑長款,我們要找的畫,隻可能是這個尺寸。”
巫瑾驚喜看向薇拉。
這位女選手勾唇一笑。薇拉是蔚藍人民娛樂資深練習生,比賽經驗、細節捕捉比巫瑾更為老練。
兩人不再耽誤,徑直向禮拜堂門口走去。巫瑾凝神分析:“畫師死前刺了自己9刀,密碼箱的線索無非是執念,真像,死因。我更傾向於死因——”
巫瑾伸手推開禮拜堂大門,即將踏出時再次一滯。
他聽到門外極其微小的聲音,像是衣料摩擦,又像是金屬慢慢劃過寒冷的空氣。
脊背微微一涼,直覺在猛烈警示,理智卻與直覺分割。
巫瑾清楚知道,他的聽力很好,卻遠沒有這麼好。
隔著一道門,在對方刻意隱匿的情況下,自己絕不可能博捉到如此微小的細節,又不是改造人的聽力——
腦海中卻猛然閃過幾小時前的藏書室書架。
那時候也是聽覺直覺先於理智做出最接近真相的判斷。
就像是在第四輪淘汰賽之後,第五輪淘汰賽之前,僅僅去了趟浮空城,聽覺就在應激下發生了極不科學的質變——
巫瑾不再猶豫,轉身示意薇拉做好戰鬥準備。
毫無察覺的薇拉一愣,果決抽出佩劍。
巫瑾同時握住腰間的劍柄。兩人的武器同樣來自凡爾賽宮中數量龐大的盔甲,即便沒有那位幽靈武士手中的器械精良,卻足以應對來自選手的襲擊。
巫瑾一腳將大門踹開。
魏衍的劍光劈臉而來!
克洛森秀直播間,兵刃相交的一瞬彈幕爆炸。
——“小巫啊啊啊!魏大大不要虐待我們家小巫!——等等,臥槽,6666!”
——“白玫瑰威武!這種埋伏都能發現!魏選手你行不行啊?”風信子秀忠實觀眾叫囂。
鏡頭剛從魏衍轉到巫瑾兩人,恰恰略過了巫瑾向薇拉做口型的一幕。
臺上卻是連血鴿都愣了,疑惑琢磨:“最標準的開門伏擊,站位、光線、影子都算到了,他們怎麼發現的?”
應湘湘感慨,與觀眾猜測相同:“風信子白玫瑰,經驗上並不遜於咱們魏衍。”
皇家禮拜堂走廊。
長劍猝然從上往下劈下,帶著貫徹手臂的力道,巫瑾向左一個翻滾堪堪躲避,緊接著薇拉持劍迎上。
魏衍對於巫瑾的反應明顯驚訝,劍尖卻始終指向巫瑾。而他的隊友,那位風信子秀的小妹子正竭力試圖引開薇拉。
對面兩人站位精準,巫瑾幾乎一瞬就反應過來魏衍的布置。
魏衍與隊友評級一S一C,巫瑾和薇拉雙A。魏衍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卻沒有完全把握在薇拉的幹擾下挾持住巫瑾。魏衍所需要的,是一次幹脆利落的伏擊。
禮拜堂門口的陷阱,為的是在薇拉反應過來之前制住巫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