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關鍵時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再打一把,”等要走的時候,流子卻不幹了,“剛才那把不算,姓雲那小子先打了好幾個,他搶跑,不算數。”
李言:“什麼叫搶跑,本來就是我們先,哪來的搶跑,是你們自己慢了。”
彭意遠他們試圖勸架,然而勸不住。
於是李言和流子兩個人吵著吵著,各自掃了十五塊錢,去決戰了。
大部隊一下分散開了。
雲詞和虞尋兩個人脫離大部隊接著往前走,很快混在人群裡,和其他人拉開了距離。
前面有個賣飲料的攤位,雲詞給完東西之後覺得身上一直在不斷升溫,想冷靜一下,停下來問:“有冰的嗎。”
“有,”老板說,“啥都有,來一杯?”
虞尋問:“喝冰的,不怕冷?”
雲詞:“我身體好。”
“……”
“哦,身體好,”虞尋說,“是誰流感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這種說話方式太熟悉了。
雲詞習慣性反擊說:“某人高燒的時候也沒好到哪兒去。”
回擊完,雲詞卻感覺身上的溫度又往上竄了一點——這兩次生病,都是他和虞尋在寢室生活中距離得很近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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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老板一杯飲料做完了,隔著玻璃窗戶遞過來。
雲詞接過,不再繼續說話。
飲料裡加了很多冰塊,酸甜口,但還有股說不上來的味兒。
雲詞喝了近半杯,身上的溫度非但沒往下降,反而還有繼續上升的趨勢。
……
什麼飲料會越喝越熱。
他後知後覺去看杯身上貼著的標籤,發現標籤上很不明顯的寫著一行小字:含酒精。
“…………”
雲詞在隱約察覺到一絲眩暈的同時,看到迎面走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
是虞尋他們班的一名女同學,上大課的時候見過,總坐他附近。
那女生長得很清秀,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他們,她腳步放慢,扭頭和身邊同行的人說了什麼,然後往他們這走來,打招呼的時候眼睛盯著虞尋,說話聲音有點不自然:“班長。”
“這麼巧,”她笑起來有個很淺的梨渦,眼睛亮亮的,藏著什麼心思一目了然,“看來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說著,她視線又落在虞尋手上,找到新話題交談起來:“這個好可愛,是那個射擊攤位上的獎品吧,上次我路過的時候見過,但我太菜了,總是打不準。”
“……”
“我一直想要這個,”她引出最終目的,鼓起勇氣說,“如果你不要的話,能送給我嗎,我請你吃飯。”
雲詞在很輕的眩暈後,感覺到情緒被無端放大。
又來一個。
這人身邊怎麼這麼多人。
剛走一個學長,又來一個。
雲詞想說“他不送”,但現在東西歸虞尋,對面還是個女孩子,他沒有發言權,但此刻情緒上湧,也不想聽虞尋會說些什麼。
他自己也知道這情緒來得沒緣由,也沒有任何立場,但就是不希望虞尋靠近別人。
任何人。
無論是男是女,都不行。
於是他借著那股被放大的情緒,沒說話,隻是像之前在火鍋店裡那樣,又伸手拽了下虞尋的衣服。
很細微的動作。
對面女生沒有發現。
但虞尋察覺到了,他怔了下,對女生說:“不好意思,不能。”
“我也很想要,”他難得認真地說,“所以送不了。”
女生被拒絕也不意外,她勉強笑了笑,說:“好吧,我朋友還在等我,那我先走了。”
女生走後,雲詞才松開拽著他衣服的手。
回學校的路上,兩人陷入某種微妙的沉默裡。
從雲詞開始回應起,他和虞尋之間的氣氛就變得很奇怪,隱晦且曖昧,互相都不敢試探,不敢打破。
但是雲詞感覺那杯飲料的度數似乎有點高,他泛上來的情緒並沒有因為虞尋的拒絕而消散,於是他在持續的眩暈中忍不住說:“平時是不是也有很多人。”
他這話說得突然。
虞尋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街邊路燈燈光下,虞尋那張臉被照得更加惹眼,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衝鋒衣,身形挺闊,這人鼻梁、下顎的輪廓線其實很銳利,顯出幾分不好接近的倨傲感,但總被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和過於綺麗的眉眼打破。
加之這人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話語調也戲謔。
雲詞:“很多人靠近你。”
他補充,“像剛才那樣。”
這句話說完,持續的微妙氣氛終於被撕開一道口子。
半晌,虞尋攥緊了手裡的東西,他喉結很重地動了下,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於是反問:“很多人靠近我,又怎麼樣。”
他聲音很低,終於還是忍不住,哪怕心底依舊覺得不可能:“你會在意嗎。”
這句話問完,彼此都心知肚明某層紙被徹底撕開了。
長街上,有陣風穿街而過。
虞尋後知後覺,發現這條街就是開學時候,他正被學生會拉著採訪時,偶然遇到雲詞的那條街。
那天剛開學,他聽說西高有部分老同學在附近聚餐,他想也許雲詞會在,在附近轉了會兒。
當時他剛報道完,走在比西高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學校裡,恍然發覺哪怕同校,他和雲詞之間,也許也很難再碰上了。
然而就在採訪的時候,長街對面,有個人轉著鑰匙圈走了過來。
鑰匙圈轉了幾圈。
停下的時候,他對上了雲詞的視線——就像現在這樣。
……
虞尋問完,依舊像是在等待被審判一樣。
哪怕雲詞已經留下太多痕跡。
片刻後。
雲詞沒有回避他的視線,說:“會。”
或許是酒精,又或許是剛才那陣風,眩暈感變成了一種飄起來的感覺。
雲詞繼續說:“會希望這些人都別靠近你。”
其實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虞尋還是垂著眼,自嘲似地笑了下,沒什麼底氣地說:“我平時還算一個挺自信的人,但到你這就不是了,你這樣說,我會以為——”
他停頓了一下:“以為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了。”
雲詞很幹脆地回答他:“不是。”
虞尋感覺心髒被這兩個字緊緊地掐住了。
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喜歡。
雲詞站在穿街而過的風裡,他忽然間,想起很多和虞尋之間的往事。
有時候不去想,但回首才會驚覺,這個人在自己生命裡已經出現太久了。高中三年,他所有重要的節點和事件,這個人都以“敵人”的身份參與著。
好像早在意外成為室友之前,他們就已經是對彼此來說最特別的存在了。
他迎著風說:“不是以為。”
“不用以為,也不是有點,就是喜歡。”
第五十四章
“這個, ”雲詞又指指虞尋手裡拿著的小擺件,“很像你。”
印象裡,他很少對著虞尋說這麼坦誠的話:“……所以想贏下來送你。”
“像我?”
“像你的眼睛。”
虞尋愣了下, 掌心裡那條小魚在路燈燈光下, 閃爍著細碎的光。
雲詞緊追著他的視線, 望進他的眼裡:“你不是說過,喜歡一個人, 就會覺得什麼東西都像他。”
“……”
長街上,街燈燈光閃爍。
虞尋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他破罐子破摔, 說追他試試, 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雲詞一直以來的回避, 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個人一直把自己當敵人,怎麼可能說喜歡他就喜歡他。
他感覺自己像個看星星的人。
然後星光有一刻,為他駐足了。
雲詞被風吹得越來越清醒, 剛才的話借著酒意,不然他不可能“無理取鬧”地去拽虞尋的衣擺。
但酒醒後,他並沒有覺得後悔。
他借著剛才開的口, 不斷繼續往下說:“所以,要不要試試。”
虞尋聲線繃緊, 確認似的問:“試什麼。”
雲詞聽見自己的聲音,同樣緊張:“談戀愛試試。”
虞尋在原地很久沒有動靜, 然後, 他忽然俯下身, 往他身邊靠近了一點——他鼻尖很輕地從雲詞頸側擦過。
再直起身的時候, 他問:“你喝酒了?”
“……”雲詞說, “一點。”
虞尋:“一點是多少。”
雲詞:“半杯。”
繼而,虞尋聲音很低地說:“你喝多了。”
雲詞把他忽然避開的話題又拽了回來,他在虞尋直起身後退之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試嗎。”
虞尋低下頭,去看雲詞圈在他手腕上的手,忍了又忍,最後說:“你回去考慮一晚,明天酒醒了再說。”
雲詞手上力道收緊了些:“沒喝多,用不著考慮。”
虞尋:“嗯,沒喝多。”
他又一字一句,哄小孩似地說,“那你就,當給我點時間,行嗎。”
虞尋話雖然這麼說,但雲詞很清楚這個時間到底是給誰的。
是給他的。
他在給他時間,也給他機會去反悔。
他聲線明明有些艱澀,但還是用平日裡散漫的語調,試圖將談話的壓力減輕,說:“……很奇怪吧。”
他聲音低下去,“明明很想在一起的人是我。”
“卻還是不敢輕易趁著喜歡的人喝醉,答應下來。”
-
羅四方他們回寢室的時候,發現雲詞和虞尋兩個人先回來了。
彭意遠說:“流子他們還在找你們呢。”
他說著,想到剛才在夜市的陣仗:“他倆打瘋了,打了十幾局,打得老板眉開眼笑,最後被我們強行拽走——你倆怎麼先回來了?”
虞尋聲音有點啞:“沒什麼逛的,先回來了。”
另一個則沒說話。
雲詞坐在桌邊,外套敞著,看起來很熱的樣子,他手裡捏著隻筆,不知道在寫著什麼。
“噢,”彭意遠給雲詞的行為做了合理解釋,“詞哥趕著回來復習?”
他手裡寫的是一道高數題。
題型很難,並不容易解,已經解了快半張紙。
彭意遠看了眼,被這半張紙燙到,匆匆離開桌邊:“太可怕了,我睡了。”
他走前,也嗅到了什麼:“誰喝酒了?”
“……”
雲詞寫題的手頓了下。
那半杯“飲料”,有那麼明顯嗎。
怎麼都覺得他喝很多。
彭意遠上床後,發現先回來的兩個人之間,氣氛好像有點怪。
因為他虞哥先進洗漱間,後腳,從來不跟人共用的雲詞也進去了——進去的時候甚至還非常離譜地帶著那張高數題草稿紙。
洗漱間裡。
虞尋剛進去,正要關門,一隻手從外面抵了下門框,然後雲詞從門外擠了進來。
“砰”地一聲。
門從雲詞背後關上,他和虞尋就完全在一個獨立空間裡了。
虞尋垂下眼,由於空間小,兩人之間挨不得不得很近,他略微低頭,視線就能穿過雲詞衣領,窺見領口下清瘦的鎖骨。
雲詞身上沾著很淡的酒精味兒,瞳孔卻異常冷靜。
他近乎強迫性地,把手裡那張紙給他:“看題。”
虞尋接過,起初以為他是不會,所以拿著題來問他,但掃了一眼,發現這道題解題思路清晰,最後答案也是對的。
雲詞後背靠著門,水龍頭剛被虞尋擰開,水流聲哗哗的,掩蓋住給洗漱間裡兩人的談話聲。
雲詞其實很不擅長實話實說,尤其在虞尋面前,口不對心已經成了習慣。
但此刻,他硬逼著自己,把心底叫囂著的那個聲音如實地說出來:“我如果現在不清醒,解不出這題。”
“等明天也行,”雲詞說完,又退了一步說,“反正明天我的答案,也和今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