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說的什麼話,男生演王子你以為就很容易?”
彭意遠手忙腳亂:“……我覺得各有各的難,都很出色,都不容易,哎你們不要再打了!”
彭意遠調解半天,發現這碗水是端不平了。
舞臺上吵得不行,架著的相機還在運作,錄像時間一分一秒往上疊加。
虞尋倒是退到一邊,坐在舞臺下面第一排觀眾席位上看熱鬧似的笑了一聲。
雲詞站的位置離席位很近,他隨口說了句:“笑什麼。”
虞尋:“沒什麼,就是覺得有意思,替彭少感到開心。”
“?”
“這作業排成了不及格的樣子,”雲詞抿唇說,“有什麼開心的。”
對面亂成一鍋粥,他和虞尋這邊居然被襯得有些安靜。
虞尋反問:“及格很重要嗎。”
雲詞想都沒想:“廢話。”
最好的成績,代表最正確的道路。一直以來,這都是他和嚴躍的共識。
虞尋歪著頭想了想,然後還是用那副戲謔的語調說:“剛開學那會兒,彭少說這專業是他用腳選的,家裡人也不在意他到底學什麼,他自己也不在意,覺得沒什麼意義。”
開學時,有幾次宿舍夜聊,大家確實曾提及彼此的家事。
“不過,”虞尋看著舞臺上一片混亂的景象說,“……總覺得,現在此刻就是意義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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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還,挺高興的。”
雲詞沒說話,他愣了下,然後彭意遠轉向他們,緊鑼密鼓地準備接下一段,中斷了他們的談話:“可以收尾了,到最後一段了。”
最後一段。
雲詞把冊子翻到最後一頁:
王子終於找到中毒的公主,他親吻了一下公主,最後公主從沉睡中蘇醒。
“……”
雲詞想把臺本撕了,塞彭意遠嘴裡讓他吞下去。
其實舞臺中間準備了一口“棺木”,虞尋躺進去,然後做做樣子就行,鏡頭不會拉進,也沒有人會故意湊上來圍觀。
沒人在意這最後一幕,李言最多是有點不忍看,流子則在邊上嚴陣以待,萬一打起來他第一時間衝過去。
最後一幕。
舞臺場地上燈光有些暗,“公主”睡在準備好的棺木裡,閉著眼。
虞尋身上的衣服還是穿的自己的,他們並沒有換那種花哨的舞臺服,少年一頭‘長發’散落在身側,毛衣領口松垮,由於個子太高棺木差點塞不下。
雲詞背對著其他人,做完心理建設之後俯下身。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越靠越近。
最後在一掌遠的距離處停住。
……
其實這個距離離真正的“親吻”還有些距離,但雲詞已經覺得過近了,他察覺自己過於敏感,甚至能隱約感覺到互相纏繞的呼吸。
雲詞喉結沒忍住滾了下。
無法控制地,他視線落在虞尋的唇上。
好像。挺好親的。
……
操。
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之後,他腦子懵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擊中,然後再極其遲緩地重新運轉了起來。
同一瞬間,曾經虞尋說過的那句話重新響徹在耳邊:
——有人會因為錯覺,而產生想和另一個人接吻的念頭嗎。
雲詞再找不到任何借口,把無數次心動都一一裝飾成錯覺。
心跳變快不是因為魔術,更不是因為下雪。
沒忍住回報備也不是意外。
打十六分鍾的視頻,去送傘,都是因為喜歡。
他喜歡虞尋。
第五十一章
舞臺上方的燈閃爍了下, 改變燈光模式後,燈光變得像星空一樣細碎。
光影朦朧間,虞尋睜開了眼。
他的瞳孔比散落在兩側的黑色長發還要深, 濃墨一樣, 棺木內空間實在狹小, 他躺了會兒幹脆曲起腿,比起“吃了毒蘑菇中毒”的公主, 他更像是午休間隙逃課出來找個地方睡一會兒的學生。
對視間。
雲詞徹底亂了心跳。
“再湊近點。”
虞尋一貫散漫的聲音在雲詞耳朵裡,聽起來帶著幾分蠱惑,“鏡頭在拍, 角度可能不太對。”
“……”
雲詞壓住失衡的心跳, 生怕再離得近一點會將自己的心跳聲暴露無遺。
如果是以前, 他會說“角度挺對的, 用不著湊”。
但此刻,他沒有反駁。
下一秒。
他故意強迫自己繼續往前湊,自暴自棄般的, 按照虞尋說的那樣,離他更近。
雲詞手搭在棺木邊緣,手指繃緊, 以一種極其粗暴的方式逼自己再次去確認——剛才靠近時,他想過和虞尋接吻這件事。
虞尋似乎是沒想到他會真湊上來, 怔了下。
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拉近。
這次近到,隻要他和虞尋之間的任何一個人稍微動一下, 就真的能碰上的距離。
雲詞能清晰感覺到彼此深深糾纏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 以及兩人之間某種想靠近但又不敢靠近的引力。
……
之前的任何行為都可以被粉飾成其他緣由。
隻有虞尋當初在寢室裡對他說出口的“接吻”不一樣。
除了喜歡, 找不出任何其他可能性。
雲詞腦子裡很亂, 一下閃過很多念頭, 最後像宇宙大爆炸似的,重新歸於平靜。
有一瞬間,他腦子裡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隻剩下一句話。
他喜歡上虞尋了。
最後一幕已經演完,彭意遠遲遲沒有喊停,原因並不是他故意想要個超長結尾,而是李言和流子又吵了起來,他忙著勸架。
“我操,”中途,流子就有點憋不住了,想衝上去,“他湊那麼近幹什麼,意思一下得了,不會垂涎我兄弟的美色吧。”
李言:“誰垂涎誰???”
“照照鏡子行吧,”李言指指邊上的鏡子,“邊上就有。”
李言又說:“我的兄弟我了解,他就是忍著不揍人忍得太辛苦,他現在估計是忍不住了而已。”
流子暴言:“你以為我兄弟躺在裡面就不想揍人?媽的,他現在也很不好受。”
李言揣著那口用來下毒的鍋說:“那還是我們王子更不好受一點吧,對著你們這樣的公主,視覺上就已經受到傷害。”
流子拔出自己那把刺殺用的佩劍:“……你他媽,去治治眼睛。”
彭意遠手忙腳亂:“別吵了。”
“……”彭意遠崩潰,又改口,“吵就吵吧,別動手啊,道具壞了我沒法和人社團交代啊。”
他話音剛落。
就在李言和流子拔劍相向之際,頭上戴著繁瑣裝飾禮帽的“王子”猛地站直了。
雲詞後退兩步,然後抬手把帽子摘下來,扔彭意遠手裡:“錄完沒。”
彭意遠愣了下:“錄完了。”
雲詞呼吸都有點不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整張臉都被熱氣蒸得通紅,他吸了口氣,說:“錄完我回去了。”
彭意遠察覺到一絲不對:“?你出來之前不是說今天復習完了。”
“單詞還沒背完,”雲詞重新搬出某個離譜的理由說,“我備戰四六級。”
-
夜裡,608宿舍。
雲詞回寢室後沒背單詞,他洗漱完之後,就縮在上鋪躺屍。
這是他一貫調整情緒的方式。
整個人埋進被子裡,形成一個柔軟的密閉空間,然後漫無目的地躲被子裡刷手機。
其實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機上,手雖然刷著,腦子在想別的。
比如此時此刻,他腦子裡全是虞尋兩個字在跑。
……
他喜歡虞尋。
虞尋也喜歡他。
這個人還在追自己。
然後呢,這個最簡單的等式卻依舊讓他手足無措。
寢室裡,羅四方還沒上床睡覺,他正跟虞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雲詞豎著耳朵聽下鋪的動靜。
羅四方:“我們走得早,你們後面排的怎麼樣?”
虞尋剛洗漱完出來,說:“挺好。”
羅四方:“但彭少怎麼表情不太對。”
虞尋:“哦,他要賠錢。”
羅四方:“?”
虞尋:“鍋和劍壞了。”
羅四方驚了:“鍋和劍怎麼會——”他說到一半,想到了這兩個道具的持有者是誰。
繼而,他又問,“你的長發和詞哥的帽子沒事吧?”
如果流子和李言打起來,那虞尋不也和雲詞打起來了,可能一個扯頭發一個扯帽子。
虞尋語氣隨意:“沒事。”
羅四方:“還是你們倆有理智……”
彭意遠插話,他十分苦惱:“戲劇社的學長在問我鍋和劍為什麼會壞,我該怎麼回才顯得我們不是那種很粗魯的人?”
畢竟是流子弄壞的,虞尋說:“手機給我,我幫你回。”
彭意遠還是不敢:“要不我直接推名片給你,你跟他聊吧。”
虞尋大概是去加人了。
過了會兒,雲詞又聽見彭意遠問:“你回的什麼?”
虞尋收起手機,隨口說:“我說我們彭導——也就是你,設計了很多高難度動作打戲,沉浸於藝術表演,一時疏忽。”
“……”
雲詞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虞尋說話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是會變得小心翼翼。
雲詞想到他和虞尋一直以來的關系,以及他這麼多年對這人的態度,要他忽然去說“我也喜歡你”,怎麼想也開不了口。
太突然了。
總覺得沒有合適的時機。
虞尋也沒再問過他“有沒有開始喜歡他”這類的話。
……
或者微信上說。
雲詞正想著,手已經從黑色頭像上點了進去。
十幾分鍾後。
他一個字也沒敲出來,直接退出聊天框。
……
好像太不正式。
算了。
明天下了課,課間再找時機。
-
計劃趕不上變化。次日,下課鈴剛響,虞尋邊上就坐了個人。
男生,穿灰色毛衣,個子很高挑,長得溫和又秀氣,笑起來的時候有種溫柔感,看起來很擅長社交的樣子。
不是他們系的,但是課間掐著點進來找虞尋,兩個人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麼。
“雖然平時來找虞哥的人也不少,”王壯課間湊過來問題目,順著雲詞的視線說,“但是能坐下,還坐下聊那麼久的,這位是第一個。”
雲詞捏著筆,收回視線,不想承認自己其實很在意:“他誰。”
王壯:“這題我會,就是昨晚那個話劇社學長,彭少讓加好友的那個。”
王壯又說:“有次你們不在,他來寢室找過彭少,我有印象。”
話劇社。學長。還加好友。
雲詞所有準備好的話全都卡喉嚨裡了。
……
課間有個屁的時機。
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想和這人多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