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陽沒想到這位雲姓同學還沒打消自己的輟學念頭:[休學,以什麼理由?]
yc:[身體不適,需要調養,或者精神狀態不佳,什麼理由都行。]
高平陽:[這樣吧,理由就填你其實有長期的睡眠障礙,已經不堪重負,急需回家休養怎麼樣?]
yc:[可以。]
高平陽字裡行間都透出了他的怒火:[你還跟我可以!看不出我在跟你開玩笑嗎!別再給我發消息了,看見你消息我就頭疼。]
yc:[……]
再聊下去他得被高平陽拉黑。
雲詞收起手機,他坐了會兒,虞尋在對面寫寫劃劃的聲音弄得他無比煩躁。寢室其實很嘈雜,一個羅四方就夠鬧騰的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虞尋手裡那支筆在紙上劃拉的聲音還是被襯得異常清晰。
“你,”雲詞猛地站起來,說,“出來一趟。”
虞尋抬眼看他。
雲詞:“帶上你的情書。”
寢室外,走廊上。
男生宿舍走廊裡偶爾有人進出,寢室門口本來是沒有簾子的,但入住後,大家自費給寢室裝扮,掛上了各式各樣的門簾。
他們寢室的簾子是羅四方最近買的,黑色的動漫背景,很中二。
出去之後,寢室裡外被簾子隔絕成兩個世界。
虞尋站在他面前,倚著牆,他漫不經心的語氣裡甚至帶著幾分緊張:“現在就要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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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好,”虞尋說,“但這版比之前的好多了,也不是不能先給你看一眼。”
“叫你出來不是為這個。”
雲詞又擠出幾個字:“別寫了。”
這句明確拒絕的話,到虞尋耳朵裡成了另一個意思,他“哦”了聲:“你是覺得我當著你面寫,情書這件事就顯得沒什麼神秘感了?”
“……”
虞尋又說:“行,那我偷偷寫。”
有時候是真的很想敲開這個人的腦袋。
雲詞最後說:“別寫的意思是,我不會看。”
“你寫了也沒用。”
晚上。熄燈後。
羅四方是一個有遊戲精神的網癮少年,他會精確計算好一局結束的時間,再搭配上熄燈時間,總能掐著熄燈的點結束最後一盤遊戲:“最後一波團戰,漂亮!”
劉聲起初還在彈吉他,掃了幾下弦,彈了幾段,說是要交個什麼課後作業。
之後寢室的聲音就少了很多。
雲詞躺在上鋪,半天沒睡著,在想自己剛才話會不會說太重了。
他是想拒收情書,但沒想要傷害誰。
但這話題也沒法再重提一遍了。
他和虞尋剛才那段談話最後,氣氛變得有點尷尬,虞尋一直都沒說話。
在寢室,大家都穿得隨意很多,他穿了條淺灰色運動褲,褲子腰邊有點低,松松垮垮地卡在腰上,即便如此,還是架不住這人那雙腿太長,視覺比例愣是沒被拽下去。
他微微低下頭,下巴收著,這個角度鼻梁看起來更高了,睫毛很長,低垂著。
最後他說:“知道了。”
雲詞想著,手比腦子快一步,等他反應過來已經點開了和虞尋的聊天框。
他對著黑色頭像盯了會兒,愣了下,又退了出去。
……
他沒事點開和某人的聊天框幹什麼。
他最好是受傷了,幹脆受傷到放棄追他這個想法。
這時,李言消息正好發過來:[今天戰況如何?]
雲詞:[沒打。]
李言回復很快:[沒打的意思是除了動手,但其他的挑釁、動嘴、摩擦、被室友勸下來這些流程走了一遍是吧。]
[……]
雲詞懶得說,聊了沒幾句,闲著沒事睡前去刷朋友圈。
第一條是他爸嚴躍發的:[喜報!我校學生在競賽活動中取得優異成績。]
第二條還是他爸嚴躍:[“轉發”,被遊戲摧毀的孩子的一生。]
“……”
這條針對性就很強了。
他往下翻,猝不及防地,一句“我喜歡你很久了”衝進他視線裡。
熄燈後的寢室沒有其他光源,手機熒光就是唯一的光。
屏幕亮著,黑色字體透過光浮現。
這條朋友圈邊上顯示的好友頭像是一片黑色。
“上次太倉促,後知後覺想到,好像還沒有正式跟你表白過,我喜歡你很久了,小詞。一直都怕你知道,但那刻才恍然發覺,也許一直更期待你知道。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說過的話,但有一句,如果能重演一定會把它收回去。
我對你這樣的,很感興趣。”
時間在剎那間,短暫倒轉高一,他和虞尋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短兵相接的第一面。
雲詞整個人縮在被子裡,被子蓋得密不透風,被這封意外的表白信打了個措手不及,被子裡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起來。
緊接著身上開始悶得有點發熱。
他沒辦法解釋自己的這些反應,最後全都化成某種說不上來的煩躁。
操。
他說自己不會看。
所以這人就直接發朋友圈???
過了會兒,他把被子扯下來,然後單手撐著床鋪,翻身下去,連邊上的梯子都沒顧得上踩。
羅四方他們已經睡下了,呼嚕聲震天,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雲詞翻下去,煩躁得想把虞尋拽起來。
但是四周太黑,他沒準確揪到虞尋的衣領,反而因為不知道踩到地上的什麼盆還是熱水壺,一個沒站穩,差點摔他床位上。
他隻能隨手抓個什麼東西穩住,等反應過來,對上黑暗中的那雙略微上揚的眼睛,才發現自己抓的是虞尋緊急伸出來的手。
掌心相對,手指骨結硬得硌人,溫度炙熱。
虞尋手上用了點力氣,拉著他,反過來將他拽向自己,四目相對間,他松開手時說:“你撲我身上幹什麼。”
雲詞:“誰撲你身上。”
虞尋:“你。”
說著,他維持躺平的姿勢,一副扔他擺弄的態度說:“你現在這個姿勢,不是往我身上撲是什麼。”
虞尋松開手後,雲詞掌心抵的東西就成了下鋪床鋪。
床單是棉質的。虞尋床上的三件套顏色很素,淺灰色。
“這叫找事。”雲詞糾正說。
兩人之間的距離還是太近,他半直起身,拉開一點距離,然後又說:“你他媽發朋友圈?”
虞尋沒有半秒猶豫,承認:“這樣你就算不收也能看到。”
“……”
他又說,“本來還擔心你今晚不刷,可能得等到明天。”
雲詞渾身上下都像有東西在刺他一樣,一字一句質問:“你發朋友圈。”
他冷笑了一聲,“你怎麼不幹脆,帶著你那十幾個弟兄,把我摁在書桌邊上看得了。”
聞言,虞尋認認真真地想了下,思考這個行為的可行性,最後表達了認可:“如果你不介意,也不是不行——”
適應了寢室這片黑之後,視力逐漸變好一點,視野變得清晰起來。
他隱約看見虞尋身上穿的是件很單薄的T恤衫,剛才推搡間,衣服已經被扯得有點亂。
“刪了,”雲詞移開眼說,“趁現在看的人不多。”
他簡直能想象出虞尋這朋友圈一發,在好友圈會引發什麼樣的地震。
“如果有人問,就說打賭輸了。”
“聽懂嗎。”
“…………”
雲詞警告似的說完,虞尋卻沒有回答。
他煩躁更甚,正要再繼續說點什麼。虞尋的聲音響起:“隻有你看得見。僅你可見。”
“像之前一樣,”他說,“上次我受傷,發的那些朋友圈也隻有你能看。”
雲詞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當初那個僅你可見隻是他的猜測,雖然猜得八九不離十,但沒想到會直接從虞尋本人嘴裡證實。
漆黑的環境把虞尋的聲音襯得更清晰了,雖然他說話聲很低。
同時被隱約放大的,還有對方身上,胸腔跳動的心跳聲。
“第一次追人,不太熟練。”
“情書這玩意兒,以前也沒寫過,雖然收過不少。”
“你要覺得不滿意,我明天再重寫。”
虞尋借夜色隱藏情緒,把情書發出去之後自己也有點緊張,但嘴上卻說:“……畢竟我這種內向的人,以前隻搞過暗戀。”
第三十六章
雲詞面對他直接的“告白”, 渾身躁意變成了其他某種東西,接著突然熄了火,
“你。”
他“你”不下去, 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他松開手, 直起身, 回避說:“隨你,愛刪不刪。”
說完, 他同手同腳回的上鋪。
躺在床鋪上睜著眼,半天沒睡著。
下鋪偶爾會傳來一點動靜,雖然看不見, 但他能確定虞尋也一直沒睡。
兩個人就這麼隔著一張床板, 以上下鋪的距離, 一起失眠到了半夜。
凌晨一點。
他手機亮了一下。
是黑色頭像發的消息, 兩個字。
yx:[晚安。]
雲詞睡前,又去看了一眼這人的朋友圈,發現那條僅他可見的表白, 虞尋最終沒刪。
-
學期過半,很快就到十一月底了。
這天一早,雲詞被嚴躍一通電話叫醒:“今天上午沒課吧?我看了眼你課表, 沒課的話回家一趟,剛好給你過個生日。”
雲詞看了眼日歷, 才發現今天是十一月二十號。
他又順著生日這個詞,想到了某個人的手機密碼:“……”
嚴躍發覺聽筒裡片刻沉默, 說:“聽見了嗎。回話。”
雲詞咳了一聲, 從床上爬起來穿衣服:“聽見了。”
嚴躍又問:“是學校信號不好?”
“不是, ”雲詞說, “剛走神了。”
接著, 他又岔開話題問:“你今天沒課麼?”
嚴躍:“今天學校組織活動,參觀軍事基地,沒什麼事,我請了半天假。”
雲詞“哦”了聲。
這種參觀活動西高經常舉辦,那會兒一班和七班不知道為什麼老是能撞上,兩撥人每每遇見都要互相冷嘲熱諷幾波。
現在想來,虞尋作為七班班長,暗戀的幾年裡估計都是有針對性地帶隊來找他的。
還有以往無數次的針鋒相對。
所以競賽那次,他其實是帶著流子來給他加油助陣的麼。
……
雲詞想到這,又在心裡忍不住吐槽一句:誰他媽這麼暗戀的。
應下嚴躍後,他簡單洗漱,套了件大衣就出門了。
穿過學校那條中央大道,在校門附近有一個公交站,他刷卡上了車,在後排坐下。等公交車大概駛過十幾站後,車窗外的景色變得熟悉起來。
尤其是西高附近的景色。
熟悉的梧桐樹,街道,校外的便利店。
還有西高後門,他以前沒注意過的燒烤攤。攤位這會兒關著門,門口木質板凳和塑料桌擺得歪歪扭扭,邊上疊著幾個貨箱。
這就是虞尋和流子打工的地方。
雲詞透過車窗,看了幾眼,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麼要看的時候,已經看不見攤位了。
“……”
“以前沒見過,”雲詞低聲,一邊擺弄手機一邊自言自語說,“好奇也正常吧。”
手機裡,微信上未讀消息有很多。
有李言發來的祝賀:[生日快樂兄弟,這個月生活費花差不多了,你還月底生日,我沒錢給你買禮物,隻能像這樣口頭祝賀下。]
類似祝賀還有周文宇和其他老同學。
平時一直消息發個不停的黑色頭像今天倒是沒動靜。
上回沒動靜,這人在寫情書。
這回沒動靜不知道又在折騰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