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詞短短兩三天之內收到了無數張照片。
各種角度,不同地點,不同姿勢。同一個人。
有吃飯的,恨不得細致到今天湯碗裡飄著的蔥花有幾片。有取快遞的,問他有沒有快遞要取。還有去理發店剪頭,順理成章發了張大頭自拍給他。
……
哪怕在同一間教室上課,這人都要拍一下他上課的狀態。
yx:[/圖片]
yx:[上課。]
雲詞點開圖,是這人拿著筆,坐在後排的照片。
教室後排光線有點暗,雲詞注意到這人手上也有顆痣,很不明顯,在指腹的位置,露臉的部分拍得漫不經心的,但是從角度看,這個從上往下恰好露出半截下巴和鼻梁的側影角度,拍的過程絕對沒有那麼漫不經心。
“……”
他把手機藏在桌子底下,單手打字。
yc:[我他媽不知道你在上課?]
yc:[我也在教室]
虞尋回得很快。
兩個人之間隔著兩個班的距離,雲詞打字的手也有點僵,根本不敢扭頭看。
yx:[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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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x:[那可以坐你邊上嗎]
雲詞:“…………”
雲詞手指重重地點在屏幕上。
yc:[不行。]
他發過去之後,生怕虞尋真的坐過來,又補上兩句:[敢坐過來拉黑]
[十個羅四方都沒用。]
照片收多了,他也拉黑過好友。
但他人在寢室裡,躲都躲不掉,羅四方下一秒就來找他談話了:“虞尋說你把他拉黑了,什麼情況?我知道都是因為我,你們倆才……你現在連他微信都刪了,以後我們寢室……”
雲詞聽得頭疼。
“手滑。”
他最後隻能再把人拉出來,“拉出來了。行嗎,寢室長。”
羅四方這才滿意:“可以。”
雲詞低聲嘆口氣:“當初我卸任,可能是個錯誤。”
yx:[商量下]
yx:[就坐你邊上,不說話。]
yc:[沒法商量。]
他倆之間不知不覺積攢了很多消息記錄,頭像還是一列黑一列白的,對比明顯。
雲詞越看這頭像越覺得別扭,於是在上課前主動給虞尋發:[你把頭像換了。]
這條消息虞尋沒秒回,加之老師進教室了,雲詞也沒再看手機。
等到兩節大課間隙,課間休息時間,邊上空座位上多了個人。
虞尋坐在他邊上,靠著椅背,語氣散漫:“不換。”
“……”
雲詞:“誰讓你坐過來。”
虞尋:“不坐過來怎麼追你。”
“想離你近一點。我們追人是這樣。”
“……”
“上課你不讓我坐邊上,我沒坐,”虞尋說,“現在下課時間,坐哪兒都行吧。”
這人言語之間,甚至還有種“我很自覺”,“很聽你話了”的自我肯定。
雲詞咬牙:“行,你不換我換。”
說著,他真去打算去找新頭像。
計劃是上網隨便搜幾張微信頭像,管它長什麼樣,反正把現在的換下來。
虞尋在邊上看著:“原來那個頭像不是挺好,用好幾年都用習慣了,一黑一白,很般配。”
“……”
般配。
解開黑白兩道勢不兩立這個誤解後,一黑一白的頭像意味著什麼,兩人都心知肚明,但雲詞沒料到虞尋能這麼直接承認。
雲詞剛點開一張頭像,是隻貓,正趴著曬太陽。
虞尋的聲音立刻飄過來:“你換也行,你換隻貓我也換隻貓,你換狗我也換狗,反正都一樣,和一黑一白也沒區別。”
雲詞想按保存的手頓住了。
萬籟俱寂。
雲詞腦海裡隻剩下一句話,那就是高平陽什麼時候批準他的退學申請。
頭像最後還是沒換,他怕換了之後虞尋跟著他換,事情反而會鬧大,以這人的性格沒準會公開承認說“我在追他”。
雲詞給自己洗腦,反正全西高對這個一黑一白頭像的理解,也都是勢不兩立。
……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晚上又得回寢室,他沒徹底做好心理準備,帶著作業去李言寢室坐了會兒。
李言:“你幹脆在我們寢室加張床位算了,直接住下。”
周文宇在跟他雙排打遊戲:“來就來吧,能不能別帶作業,我看著焦慮,打遊戲的時候邊上居然有人在學習。”
李言:“附議。”
雲詞沒管他們,把課後留的作業寫完之後又待了會兒。
期間他一直在看手機。
這回不是因為虞尋給他發消息報備,而是因為這個人沒動靜了。
有時候沒動靜比有動靜還讓人擔心,有動靜的時候他起碼還知道這人要幹些什麼。
黑色頭像發的最後一句話停留在三個多小時前。
雲詞右眼沒忍住跳了下。
他收起作業和資料:“我回去了。”
李言打遊戲沒抬頭:“行,打起來了喊我。”
“……”
雲詞回608之前,設想過很多種可能,虞尋大概也在趕作業,或者流子來找他了,再或者這人又突然發燒睡死在床上。
他屏了下氣,推開門。
寢室裡沒有什麼異常動靜。
羅四方新賽季忙著上分,喊著:“你先別上,退一下,這波能打!”
然後他抽空,對雲詞說:“回來了?”
雲詞“嗯”了一聲,去看其他人,彭意遠和虞尋湊在一塊兒,埋頭不知道在幹嘛,桌上散了很多張紙,紙上有被各種塗改的痕跡。
劉聲坐他們對面,在看樂譜。
“詞哥,”見雲詞走過來,劉聲介紹說,“他們在寫情書。”
雲詞腳下踉跄,差點沒站穩。
他臉上一貫冷淡的表情逐漸裂開,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他們在寫什麼?”
劉聲重復了一遍:“情書。”
“準確的說,是彭少在寫,他不是最近在追人麼,給人帶了早飯好像效果不太顯著,打算寫封情書試試看。”
劉聲說著,又指虞尋:“然後虞哥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感興趣,說自己沒寫過,也想試試。”末了,他默默吐槽,“這東西也能寫著玩兒麼。”
雖然虞尋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會給人造成一種在說笑的感覺。隻有雲詞知道這人是認真的。
“……”
他媽的。
三個小時不發消息,就是在做這個???
他還不如繼續發各種角度的自拍照接著給他報備。
虞尋不止在寫,還寫得很認真,往常這人在書桌邊上趕作業都坐得歪歪扭扭,沒個正行的樣子,這會兒倒是坐正了。
見他來了,他捏著手裡的黑色水筆,想跟他說話。
雲詞整個人身上如果有刺的話,此刻全都呲起來了,生怕從他嘴裡聽見一句“來看我給你寫的情書”。
他搶在虞尋說話之前,俯身過去,掌心壓在虞尋正在寫的那幾張紙上。
他不知道彭意遠看到多少,但看他的反應應該是不太清楚虞尋都寫了些什麼,於是立刻抓著這幾張紙,一把攥在自己手裡。
正在咬筆杆的彭意遠:“?”
雲詞直起身,把從虞尋手上拽走的紙藏到身後。
彭意遠:“詞哥你幹嘛?”
半晌,雲詞說:“我,攀比。”
“他不能在任何方面超過我,”雲詞自己也覺得離譜,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包括寫情書。”
彭意遠:“喔。”
這死對頭夠死的,這都要比。
他不知道該怎麼調節兩個人之間的矛盾,過了會兒,隻能盛情邀請:“那你要不現在坐下跟我們一塊兒寫?虞哥第六版剛寫五行字,你還追得上。”
“……”
他寫個屁啊。
隻有被收走情書的虞尋本人看起來心情還不錯,他把筆夾在指間,一隻手撐著下顎看他,有些話不方便當著彭意遠的面說,他拿手機打了會兒字。
在虞尋把手機收起來的後一秒,他的手機響了下。
雖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雲詞還是特意錯開幾秒鍾再去看手機。
yx:[沒寫完]
yx:[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
yx:[先還我,等我寫完你再看。]
……
誰他媽迫不及待想看了。
雲詞手裡抓著的那疊紙莫名燙手,他還也不是看也不是,人一寸一寸地麻了。
第三十五章
雲詞最後攥著那幾張紙, 把紙折起來,又對著虞尋扔了回去。
虞尋隨意接過,提筆繼續寫。
他甚至邊寫還邊和彭意遠探討情書要怎麼寫才更動人。
虞尋:“修辭手法用多了, 會顯得不真誠, 建議去掉點。”
彭意遠品了下:“好像也是, 不加修飾的感覺更打動人心,還得是你, 你這版是不是應該就是最終版了?”
虞尋:“還行吧。”
他偏了下頭,謙虛地說,“我覺得我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
彭意遠:“那你還要寫幾版啊?”
虞尋:“打算寫到滿意為止。”
彭意遠繼續咬著筆杆, 感慨:“以後那個收你情書的有緣人真幸福, 她一定會很感動的。”
有緣人現在隻想殺人。
雲詞偏偏還不能挑破, 也不敢走開, 怕自己一走虞尋這邊又鬧出什麼幺蛾子,隻能坐在他倆對面,找了本書攤開, 也挨著劉聲坐了下來。
劉聲:“你作業也沒寫完呢?”
明明在李言寢室全寫完了的雲詞:“還剩下點。”
劉聲想到剛才雲詞說的“攀比”,又問:“你不一起寫?”
“他寫了六版都沒寫出來,”雲詞冷聲說, “暫時不用擔心。”
這是一句嘲諷意味很濃的話,用在他和虞尋之間沒毛病。
劉聲注意到的是另一個細節:“你耳朵好紅, 是穿太少了嗎,今天外面挺冷的, 凍的?”
“……”
“嗯。”
雲詞坐在那, 冷著聲應下。
劉聲繼續看樂譜:“昂, 那明天出門多穿點, 注意身體。”
雲詞對虞尋的“監管”工作一直持續到熄燈前。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以什麼樣的心情, 度秒如年地坐在那裡,作為當事人,看著虞尋給自己寫情書的。
他高中時候不是沒收過情書,但一般這種送情書行為都是暗地裡進行,就算有人膽子大點,也隻是把他叫去教學樓走廊,然後當面塞給他。
收情書,重點隻在一個收字。
但到了虞尋這裡,因為兩個人之間的室友關系,他居然要看著他當自己的面寫。
……
雲詞低頭,去翻高平陽的微信號。
yc:[導員。]
下班時間,高平陽回消息的速度依舊很快:[怎麼了。]
yc:[不退學的話,那休學呢。]
yc:[我休學一年算了]
高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