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地看著我,反應有點慢……
看上去,很好欺負的樣子。
我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眼睛。
「我不知道,很久沒生病了。」
蘇年也沒有掙扎,反應過來後老老實實回答道。
我無言以對:「……」
好吧。
有些人就是幾年不生病,一生病特別嚴重。
總不能跟病人搞個辯論賽不是。
我讓蘇年接著睡,蘇年就乖乖躺好,卻像是睡不著,一放手就用那雙眼睛安靜看著我。
那雙漂亮眼睛。
15
蘇年在宿舍裡是最小的老四,一心向學,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即便是大學並不親近的同班同學,也沒有人會討厭他,女同學更是對剛成年的班草蠢蠢欲動。
以至於婉拒過我的女同學時常跟我打聽。
「你們班那個帥哥選了什麼選修啊?就那個眼睛特別好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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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丹鳳眼的小帥哥成年了是嗎?」
「哇,鬱瑾,我碰見你室友了,他和我對視了一眼,好好看啊。」
……有多好看?
我趴在被子上和蘇年對視,不甘不願地承認確實好看……但也沒那麼誇張吧,還會哭(bushi)呢,眼眶紅紅,像隻沒斷奶的小狗樣可憐兮兮的。
「……不睡覺想幹嘛?」
「……」
蘇年半闔著眼,側躺著看我。
類似俯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瞳孔上的一點光被睫毛擋去,有點鬱鬱寡歡的樣子。
「鬱瑾,你怎麼不找人談戀愛了?」
他像是病糊塗了,說話絮絮叨叨的:
「你不是很喜歡談戀愛嗎?一百零四個,我幫你數的,不屈不撓屢敗屢戰……」
「你就這麼想談戀愛嗎?」
「不是一百零一個嗎?」
還處在發現自己真正性取向的震驚中,我納悶又心虛:「沒事你幫我數這玩意幹嘛?」
「談戀愛……不好嗎?會有人喜歡你,無條件陪你說一些廢話,有人陪著,孤獨等級直接清零。」
「……哦。」
蘇年眼睛又闔了點,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有點……脆弱。
我也學著他半闔了眼。
「……而且現在不談了,時間不都用來陪你了嗎老四?」
隻是現在想來,心虛更甚。
是不是我本能就心懷不軌?誘騙清純男大的竟是我自己?真是夠了,自宮吧鬱瑾。
唾棄完自己,我一抬眼對上了蘇年倏然亮起的眼睛。
大高個支稜起來,高燒後的聲音沙啞還帶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鬱瑾……」
「叫哥……」我無奈重復:「幹嘛?」
他眼睛太亮了,亮得像個大月盤,亮得我一顆虛了吧唧的心都在顫抖——第一百零一次自我譴責:鬱瑾你混賬啊!
不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我猛地一巴掌拍在被子上,一腔悲憤陡然爆發:「有話就說!磨磨唧唧像什麼樣?!」
蘇年肉眼可見地一抖,緩緩地、緩緩地蔫了。
16
宵夜、宵夜當然是可以的。
因為心虛,我給蘇年點了一家有名的私廚,羊湯出了名的鮮香醇厚又滋補——但我點的是排骨湯。
受不住,真的受不住。
雖然特意說了是給病人吃的,做的清淡了些,可蘇年吃得照樣投入,看著還怪開胃的,我忍不住手賤抓了塊排骨啃。
啃完還要用蘇年的衣服擦手,咩哈哈哈!這是兄弟關系的證明!我沒瘋哈哈哈我沒瘋!
甚至擦完手還要隨機抽問!
「那你呢?
「你為什麼不談戀愛?」
我假裝沒看到蘇年喝排骨湯嗆到投來的幽怨一眼,再壓下心虛,好奇極了:「追你的人很多,我那些禮物都轉手給你了——別裝傻,就算第一次不知道那是我送的,這麼多次也該知道了。」
蘇年慢條斯理地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又靦腆地笑了笑。
「海鮮市場轉三手不好追究責任了,哥。」
「……」
好啊,他果然知道!
「你你你我我我!」我氣得口齒不清:「你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不對,這麼多人給你送東西,就沒一個告白的嗎?」
我也分不清自己的質問是鬱悶還是……別的什麼。
但話問出口又覺得不好,緊急剎車換成了兄弟夜話話題。
就算隻是面子上過不去,我也會生氣,他還得再轉手還給我。
雖然我可能不會收,但他肯定不會再吃了……我們學校的學費很貴,要用的設備也很貴,蘇年一個人討生活可真的不容易。
我為自己的轉移話題的急智點了個贊,我好聰明!
「沒有啊。」
面對兄長の提問,蘇年很坦然:「之前好像有,我告訴那位學姐我有喜歡的人了,隻是我自卑不能告白,拜託她幫忙宣傳一下。」
「……啊?」
「嗯,在那之後就沒人說這些啦。」
他剛結束風卷殘雲,並親身踐行了光盤行動,此時臉上帶著點饜足,看著屬實是傻白甜帥哥典範。
如果他垂著眼可憐兮兮地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但太自卑……那、那還真的很有可信度——
但他喜歡的人是誰啊?
誰能想到這張傻白甜的皮下是狡猾的海鮮市場三手買主呢——
是那個黑長直嗎?他還叫她姐姐……
我心力交瘁地屏蔽了心中突然咯噔閃現的念頭,努力大方且鄭重地拍了拍蘇年的腿:「不愧是獎學金選手,聰明,各方面上的聰明。」
你會有很好的未來的……蘇年。
蘇年似乎有點哭笑不得:「哥,你怎麼不太聰明。」
我:?
小伙汁你怎麼回事?!
17
我怎麼不聰明了?
鑒於蘇年的嘴瓢,盡管他抱著我大腿道歉了很久,我還是讓他見識了成年人的殘酷:「你的溫泉山莊兩天兩夜遊,無了。」
蘇年裂開了,我開心了。
主要也是不敢和蘇年裸裎相對……隻是提前結束五一假期回學校的一路,我還是忍不住在思考:我是哪裡給蘇年留下了不太聰明的印象——等等,這重要嗎?!
這種雄性求偶本能不希望展現缺點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不要禍害老四了球球!
我內心流著寬面條淚,聲稱有事要處理,一到校門口就趕著蘇年下了車。
蘇年趴在車窗上低頭看我:「不用我陪你嗎?」
但這是不對的啊!
鬱瑾你一個孤兒了無牽掛,彎了也就彎了,人蘇年可是全家的鳳凰子、全村的希望……誒等等,蘇年好像也是孤兒。
我:「……」
淦,這什麼地獄笑話。
我恍恍惚惚憑借本能回懟:「我送你回來你又送我過去,人生太漫長,就想增加點二氧化碳排放量是吧?」
說完便冷酷地讓司機開車,離開這個讓人混亂的地方。
堪稱落荒而逃。
後視鏡裡的身影逐漸變小,我閉了閉眼,自言自語:「站在原地目送什麼的也太傻了吧。」
隱形人似的司機卻突然沉穩地附和:「少爺說的是,私以為校門口那些依依惜別的小情侶應該珍惜生命。」
我:「……」
我尷尬地用腳趾摳穿了邁巴赫的底盤:「劉叔,你可以不用接這個話茬的。」
劉叔依舊沉穩。
「少爺,和司機保持一定量的互動可以減少疲勞駕駛產生的交通事故,我是在為我們的生命負責。」
「……」
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忘了你一年上工不超過十次,照領年終獎的事,珍惜生命劉。
算了算了。
我揮揮手:「走吧,去看看是哪個混蛋來搞我。」
說是落荒而逃,其實我還真是有事要處理的。
不久劉叔便把車開到了目的地,和我手裡的幾個公司惡意競爭的幕後黑手,被劉叔一個漂移攔在商廈門前。
劉叔雄赳赳氣昂昂下車瞪了領頭的人一眼,給我打開車門,我正準備氣勢凜然地下車,就見劉叔眼裡閃過一抹自信。
——經驗告訴我,要阻止他。
但,來不及了。
萬眾矚目之下,劉叔中氣十足地高呼一聲:「少爺請下車!」
18
當著十七八個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的面,穿著衛衣牛仔褲的我恍恍惚惚地下了車。
老天,讓我死了吧。
後來是怎麼跟那個老登談話的我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面善的老登有點驚訝,旋即溫和地答應了我要去查查是怎麼回事。
現場便讓人去查了,還請我吃了小餅幹,查出來都是手下人的誤解後,立刻便停止了惡性競爭行為解僱了幾個老登……
臨走前還拍著我的肩膀誇了幾句:「小朋友很有大將之風。」
呵呵,大醬之風吧。
少爺請下車什麼的,土到要沾大醬才說得出口吧。
救。
感覺七八十年後午夜夢回,我還是會想起今天在豪華大廈樓下摳出的十八層地獄。
……並且死後住進去。
社死 buff 加持下,在看到老四翹首以盼,在宿舍門口迎接我時,我感動極了:「老四!好兒子!讓爸爸抱抱!」
我發四,我心裡一點亂七八糟的都沒有,隻有因為社死想要得到兄弟安慰的淚流滿面!
老四帶著點詫異和古怪,卻還是寬容地讓我埋進了他到處打工打出來的胸肌上。
耳邊響起咕嚕一聲。
我流淚:「老四,你居然餓著肚子也要等我回來!」你好愛我!「走,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喲,老三老四私奔不帶大爸爸和二爸爸?」
「孩子大了,算了算了。」
老大老二的調侃聲響亮,我:「……」心虛,但理直氣壯!
蘇年擋著門,我也懶得費事,直接從他手肘擠出去個腦袋朝提前返校的老大老二點點頭。
自問自答結束就拉著蘇年,準備出去一醉方休!
我要醉到這天再不遮我眼!
要這記憶再不出現在我腦!
身後遙遙傳來老大的笑聲:「老三好偏心,怎麼像隻小狗一回來就粘著主人哈哈哈哈!」
老二朗聲附和:「沒斷奶呢。」
淦。
我怒了:「喵!喵!」
老大瞬間停笑,響亮地抽泣了一聲:「……妙妙嗚嗚嗚!」
20
我帶著蘇年去了酒吧。
我發四,單純是因為我喜歡這裡的調酒師調的轟炸機!
一杯酒下肚,話也變得順暢了,將下午的見聞和社死一一交代出來後,身心一陣輕松。
我垂著頭趴在吧臺上看調酒師玩雜耍,悶聲道:「想笑就笑吧……」
尷尬和解脫同時存在於紛亂的思緒中,慢慢的又變成熟悉的自嘲。
啊,把自己的形象在蘇年面前破壞殆盡。
這樣我就不會有什麼妄想了。
酒吧人聲和音樂聲交織,嘈雜卻不入耳中。
心像是得知那對夫妻死訊的那一刻一般空蕩蕩,如果不愛我,為什麼要生下我?
——如果最終會走向不幸,那就不必開始,不必嘗試。
——逃避可恥,但有用。
21
「小瑾好厲害……」
蘇年帶著點他特有的靦腆說出的話,將我從那片空蕩蕩的地獄拉回了人間。
但……
我尷尬極了:「……什麼好厲害啊,好丟臉才是。」
「可是你一個人守著偌大家業,還能在群狼環伺中不但沒虧本,還越來越有錢……這本來就很厲害不是嗎?」
「很多人坐擁金山銀山,卻隻有敗家的本事,還不如天橋下貼膜的手藝人。」
我有點懵:「我記得你在天橋下貼過膜……你這是在誇你自己呢?」
好自戀的小崽。
可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泄了氣的皮囊,卻像是瞬間充氣完畢——我膨脹了。
再看蘇年,怎麼看怎麼順眼。
帥氣、可愛、豁達、自律……全世界的優點都可以堆砌在他身上!
淦,好想淦他……
不不不這是不對的……臟東西,滾開啊!
對著蘇年擔憂又軟綿綿(我覺得)的眼神,我悲憤地怒飲一杯深水炸彈:「再來一杯!」
情,它這個東西不自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