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女兒語中的懷疑,江雪霽無奈地嘆氣。三兩秒後,她說:“我這幾天都沒有安排工作,你要是方便,可以陪媽媽到處走走。”
宛喬聽後很高興:“那我們上哪兒吃飯?”
江雪霽說:“你愛吃什麽?媽媽帶你去吃。”
她們在電話裏頭商議著明晚的菜單,宛喬很少跟母親聊這麽久,當母親溫柔地自己道晚安時,她的鼻尖莫名地酸了一下,就是那顆蘇打汽水糖的滋味。
切斷通話後,宛喬切入微信頁面。沈博延在十來分鐘前以後回複了,他發來三個字:“怎麽謝?”
宛喬想了想,給他發了一個紅包。
很快,沈博延回複了一個符號:“”
宛喬又發了一個紅包,這回她特地刪掉那句“恭喜發財,大吉大利”,然後輸入“蘇打汽水糖”。
這一次,沈博延不僅沒有碰那兩個紅包,而且久久不曾回應。
拿著手機發了片刻的呆,宛喬忍不住給他消息:“人呢?”
宛喬以為他睡了,結果他又回複了三個字:“沒誠意。”
得到這樣的評價,宛喬有點委屈,她的手指快速地在螢幕上敲字:“已經是雙倍的誠意。”
沈博延慢悠悠地發來一句話:“我像是可以被錢收買的人嗎?”
確實不像。
宛喬想了想,再敲字:“那你想怎樣?”
沈博延回複:“請我吃飯吧,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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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喬一看就笑了,她故意說:“一包糖換一頓飯,我血虧啊!”
不料他卻回複:“那就繼續欠著吧。”
其實宛喬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她連忙表示:“我明晚沒有空,改天再請你吃飯可以嗎?”
沈博延問:“有約?”
“對。”宛喬回答,正猶豫要不要解釋一下,但想到沈博延應該沒有閑心管她那點小事,於是作罷。
也許是默允了,沈博延沒有再發來消息。宛喬退出微信去洗漱,睡前還敷了一個面膜,希望明天能夠以最佳姿態跟母親見面。
她們約好傍晚五點半在學校正門碰面。藝術節期間,宛喬不用上課,她提前半小時就迫不及待地從宿舍出發,結果剛走到目的地,停靠在那邊的一輛白色的SUV就降低了車窗。江雪霽從裏面探出頭來,輕聲喚道:“喬喬,這邊!”
雖說提早出門,但原來自己已經遲到。宛喬快步走過去,她的唇角不自覺上揚,像極了將要被母親帶去遊樂園玩耍的小孩:“媽媽!”
江雪霽替她把車門打開:“快上車,外面太陽很大。”
上車以後,宛喬才發現坐在駕駛座的人是畢宇旻,她有點意外,結果也是他先打招呼:“小師妹,你今天很漂亮。”
即使是禮貌的客套,宛喬也有點嬌澀:“謝謝畢師兄。”
在旁的江雪霽笑了,她說:“都認識多少年了,你倆怎麽還是師兄師妹地叫?”
畢宇旻很配合,他看了宛喬一眼,也學著江雪霽喚她:“喬喬。”
那一眼多多少少含著打趣和惡作劇,然而江雪霽卻沒發現,她跟宛喬說:“你也別叫人家畢師兄了,下次就叫旻哥哥吧。”
宛喬“哦”了一聲,但沒有把這聲稱呼喚出口。
畢宇旻將她們送到學校附近的綜合商場。在路上,江雪霽告訴她,畢宇旻也順路到那邊的琴行買一些小輔件,而自己又很久沒有開車,於是幹脆就搭一趟順風車。
抵達商場前門,畢宇旻便讓她們先下車:“你們準備走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
江雪霽問他:“你待會兒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畢宇旻婉拒:“不用了,我也約了朋友。”
還不到晚飯時間,她們便先逛逛商場。江雪霽帶著女兒走進服裝旗艦店,興致勃勃地挑了很多款式,結果宛喬都是一個勁地搖頭,她有點挫敗,笑言:“看來媽媽跟你真的有代溝啊。”
這話宛喬倒是沒法否認,將母親遞來的衣裙放下,她說:“要不我們逛別的地方吧。”
經過寵物店,宛喬的視線就沒有從櫥窗挪開過,裏面有個小店員正給一條拉布拉多洗澡,旁邊還有好幾個小籠子,裏面裝的是品種各異的幼犬和奶貓。
那條拉布拉多並不是很配合,當它笨拙地甩著自己的身體,將小店員甩得滿是是水的時候,宛喬忍不住笑出聲來。江雪霽猜到她喜歡,於是就說:“進去看看?”
宛喬應了一聲“好”,就挽著她的手臂走進了寵物店。
迎面而來的是一股怪異的味道,江雪霽眉頭微皺,但見女兒一副感興趣的樣子,她便強忍了下來。察覺宛喬對一條不知名的小狗特別感興趣,她提議:“你要不也養隻小寵物吧,媽媽經常不在你身邊,讓它陪陪你。”
宛喬有點心動,但隻能語帶惋惜地說:“可是宿舍不能養寵物。”
江雪霽一心想著哄女兒高興,此際倒沒有怎麽深思熟慮就把話說了出來:“可以養在家裏呀。”
聽了這話,宛喬臉上的笑意便開始消退,她又重新挽起母親的手臂,往門口的方向走:“我們再逛逛別家店吧。”
江雪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女兒,她思量了一下,試探著問:“怎麽了?又跟你爸爸和冼阿姨吵架啦?”
宛喬悶悶地說:“沒有。”
江雪霽不相信:“那你怎麽變這樣子了?”
想起那個家,父親跟冼冬雯恩恩愛愛,對霍晟又看著得很,他們仨時常樂融融的,反倒是自己,好像是多餘的。宛喬越想越覺得鬱悶,好半晌才回答:“我不喜歡回家。”
思及女兒的處境,江雪霽也無聲地嘆了口氣,不過之後還是溫聲勸說:“可他畢竟是你的爸爸,不管你回家不回家,你們的關系也斷不了。”
宛喬沒有應聲。
江雪霽本想繼續勸說,但見女兒這幅樣子又有點不忍,內心也充滿愧疚。她牽著宛喬的手,像小時候牽著她那般:“喬喬,你要不要考慮過來跟我一起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紅包就想收買大魔王?喬喬太天真了……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宛喬的腳步微滯,她望向母親,表情有點古怪:“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
光看女兒的反應,江雪霽就知道她答應的幾率很渺茫,她自嘲地笑了笑:“沒什麽,想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到國外發展而已。”
跟宛忠平夫妻緣盡時,是江雪霽事業乃至人生的最低穀。比賽落敗、機會錯失、靈感匱乏……不管在哪方面,她都很不如意。
各方壓力像沉重的高山,江雪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偏偏宛忠平並不能體會她的痛苦,還三番四次地指責她眼中隻有工作,甚至讓她放棄現今一切,安心地相夫教子。
江雪霽自然不甘願過那種平淡無奇的日子。他們各自堅持自己的立場,誰也不肯退讓,從開始的爭吵不休,到後來的冷戰僵持,千年修得的姻緣就這樣被消磨殆盡。
先提出離婚的人是宛忠平,聽他說出“離婚吧”三個字,江雪霽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或許他們都厭倦了這場婚姻,要結束的時候,反倒一派輕松。
宛忠平向來出手大方,他把自己大量的物業和資産都轉移到江雪霽名下,唯一的要求,就是請她讓出女兒的撫養權。
那年宛喬才十歲,江雪霽自問沒有精力和時間去照顧女兒,於是就很爽快地答應了。盡管如此,她也沒有接受宛忠平的饋贈,除了幾把伴隨她多年的小提琴以外,她什麽都沒有帶走。
江雪霽也不是不在乎女兒,但與掌聲與名譽相比,她毅然選擇了後者。如今她終於名成利就,卻發現當下所擁有的一切,並未能使自己幸福快樂。這些年來,她從未盡過當母親的責任,由於自己那點私心,她缺席了女兒最需要被照顧與護航的成長時光,這樣的遺憾,即使得到再多的贊美和榮耀,也無法彌補的。
昨晚在藝術中心,看著在臺上專注演奏的女兒,江雪霽真的感概萬千。不知不覺間,當初隻懂得哭鬧的女娃娃,如今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大概是經驗不足,宛喬的臨場發揮還是有那麽一點瑕疵,力不從心時,便會輕輕地鎖著眉頭,極像自己舊時的模樣。她真的很想親自栽培宛喬,也很想修補那早已破損的母女關系,隻是她們之間的隔閡已經根深蒂固,宛喬至今仍未能接受宛忠平新組家庭,而自己拋下她遠走異國,想必亦未能使那丫頭釋懷。
果然,聽見她這樣說,宛喬顯然松了一口氣。斟酌片刻,她說:“南韻可能比不上國外的條件,但這裏的老師很同學都很好,我也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暫時沒有別的打算。”
被拒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江雪霽還是難免地失落,她說了句“沒關系”,之後便不再多言。
母親的沉默讓宛喬不解,轉頭察覺她臉色不佳,不自覺就想起父親的病,語中便多了幾分擔憂:“媽媽,最近您的身體還好吧?”
江雪霽有點困惑:“好著呢,怎麽突然這樣問?”
宛喬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她:“爸爸前陣子生病了,連公司也管不了,冼阿姨正準備陪他去尾海養病。”
江雪霽不感到意外,她說:“你爸工作忙、應酬多,熬夜抽煙嗜酒,每一樣都是慢性自殺,年輕的時候底子好就能熬下來,現在老了,能不垮嗎?”
到底是曾經相愛過的人,即使無緣做夫妻,也是可以做做朋友的。話雖這樣說,但江雪霽很快又提議:“他什麽時候去尾海?要不我找個時間跟他見個面吧。”
宛喬回答:“這個月月中。”
江雪霽點頭:“叫上你的冼阿姨和哥哥,我好像也沒有跟他們好好地吃過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