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複:“不了,有約。”
韓譯萱並不是在找理由敷衍拒絕他,她確實跟人有約。
張瀾西來陽城找她了。
會議結束時已經是華燈初上,透過會議室的落地玻璃窗望下去,這座城市中心地帶的道路縱橫交織成燈火輝煌的河流,緩緩流淌。
與會衆人匆匆離開,跟韓譯萱一起來的同事打了聲招呼以後也先走了。
周任特意落後了他們幾拍,試圖尋找一個跟韓譯萱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收拾好東西,捏了捏眉心,試圖紓解久坐之後的疲累。
“真的不一起吃個晚飯?”他賊心不死,壓低了聲音,試圖用美食誘惑,“那家燒鳥挺不錯的。”
“不了,我真的跟人有約。”韓譯萱微笑著搖了搖頭。
“跟誰?”周任有些不甘心地追問。
她收回了臉上禮貌性的微笑,冷淡道:“你沒有資格過問。”
到目前為止,周任的身份隻有兩個:她的前男友,她的追求者之一。
他這句話問得明顯踩過界了。無論是從哪個角度出發,她都沒有義務向他交待自己的行蹤,那是她的隱私。
周任心頭咯噔一聲,心知冒犯了她,立刻道歉:“對不起。”
韓譯萱“嗯”了一聲,拎起包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周任乘坐的是公司管理高層專用電梯,比韓譯萱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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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取了車從地庫開出來的時候,恰好便看見韓譯萱走出公司大門。
他不自覺地放慢了車速,遠遠地看向她,隻見她在下大臺階時拿出手機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了一抹帶著蜜味兒的笑,眼中也流露出淺淺的期待,隨後就匆匆上了等候在路旁的一輛的士。
見到她這樣小女生一般可愛的神情,周任忽然就回想起了自己和她相知相識的經過,還有他們第一次確認交往時的情景。
彼時他們都還在上大學。
她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他的聯系方式,時不時便給他發信息,天冷了提醒他注意添衣,下雨了讓他記得帶傘,跟天氣預報似的,有時候也推薦一些書和電影。總之,將關心和喜愛表達得十分笨拙。
這類資訊他收到得實在太多,被騷擾得煩了,還會直接將人拉黑。
對於韓譯萱,他隻有一點朦朧的印象,連她長什麽樣都不太記得。不過對她,他倒是出奇地不怎麽厭煩,但也基本上不回複,隻偶爾回一句“OK”和“謝了”。
再後來,她的關心從線上發展到了線下,經常他大汗淋漓地下了球場,就能見她低著頭,害羞地朝自己遞來礦泉水和一些巧克力之類的小零食。
她加入了他所在的社團,合作舉辦活動的機會多了,兩人也逐漸熟識。
對他,她其實從未點破自己的心意,從未正式表白。
但她的愛慕就像黑暗中的燈火一樣顯而易見,哪怕閉上眼睛,都能感到眼前不住的光影晃動。
那個年代還沒有“舔狗”這麽形象又殘酷的詞語,但他當時的一些狐朋狗友說起她來的時候,已經會用“倒貼女”這種侮辱人的標簽。
他聽了之後心裏很不舒服,慢慢地疏遠了那些所謂的朋友。
黃業深勸他:“你要是不喜歡就趕緊明明白白地拒絕掉算了,幹脆俐落點,別給人家不切實際的希望,耽誤人家女孩子。”
可他就是不想徹底拒絕啊,哪怕他明知道自己喜歡的是呂先芝。
對別人可以毫不猶豫,對她,他卻莫名地想要留有餘地。
冥冥之中,他總感覺他跟她之間會有點什麽,他不想就這樣徹底斷掉。
現在回想起來,年輕時候的他真的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呂先芝跟淩徵岸在一起以後,他問呂先芝,淩徵岸到底有什麽好,窮小子一個,脾氣瞧著似乎也不是好相與的。
她不假思索地說,淩徵岸哪裏都好。
他不知道該講什麽了,然後不曉得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給韓譯萱發信息,問她為什麽喜歡自己,他到底有什麽好。
她回複得極快,“你哪裏都好。”
他說,“那我們在一起試試。”
後來韓譯萱告訴他,那天晚上她開心得一宿沒睡著。
確認了男女朋友關系的那個週末,他約她出去玩,像所有情侶該做的那樣。
他等在女生宿舍樓下,看著她推開玻璃門,雀躍不已地朝著自己小步跑來,眼裏光芒點點,全都是藏不住的喜悅和希冀。
那一幕深深鐫刻在他腦海中,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
他還能很清楚地回憶起,那天陽光很好,她穿的是一條牛仔藍的背帶裙,腳下蹬著一雙純白的高幫帆布鞋。
她就像隻小鹿一樣,蹦到了他面前,接過了他手中的向日葵花束。
說實話,他原本是有一些不好意思的。
先前他從來沒有站在人來人往的宿舍樓下等過自己的女朋友,更沒有試過在約會時親手給對方送花。
可見了她愉悅的笑容,那些無聊的小情緒忽然就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
回憶與現實重疊交織,晃得周任有些心煩意亂。
他無端端地緊張了起來。
一種幾乎可以稱為恐懼的情緒,在他心中升騰作怪。
隻因他清楚地意識到——方才韓譯萱低頭看手機那一瞬間的表情,跟她初次約會時朝他奔來時的表情,幾乎是一模一樣。
自從他答應了她的條件以來,對於她的其他追求者,他向來是不憚使出百般手段將他們擊退的,而他們也毫無例外地淪為他的手下敗將。
或財富,或權勢,他總能輕松壓在他們頭上。
可同時他心裏也相當清楚,韓譯萱並沒有為那些男人而心動,有時候她甚至是不屑的,像是準備耍弄老鼠的貓一般的姿態。
因此,他才能夠回回贏得那麽輕而易舉。
——那麽現在,她究竟是要去見誰?
周任眸中一暗,鬼使神差般的,驅車跟了上去。
哪怕被抓包了會在她心中被狠狠扣分,他也顧不上許多了。
Chapter28
Chapter28
張瀾西乍一見韓譯萱,差點沒認出來。
直到對方款款地走到面前打了招呼,他才“哇哦”了一聲,“是你?”
就像是見到了什麽珍稀動物一樣,他很新奇地打量著她。
在重慶兩人相處的時候,她穿得很休閑,也極少化妝,一頭長卷發總是隨隨便便地紮成馬尾,他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精緻又優雅的裝扮。
韓譯萱紅唇一勾,攤開手,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轉了個圈,“認不出來了?”
“摩登女郎,都市麗人!”他十分配合,連連鼓掌。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走吧,去吃飯。”
張瀾西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T恤長褲加板鞋,走在她身邊,顯得很不相稱的樣子,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心中略微黯然,本想伸出去牽住她的手,又默默縮了回來。
她側身看他,“想吃什麽?”
他想了想,回答道,“火鍋。”
“真不愧是重慶人啊,看來網上說你們血管裏流著火鍋底料——是真的咯?”她不由失笑,調侃道。
“不止火鍋底料,”他嚴正聲明,“還有毛血旺。”
“不好意思,我今天腸胃有點不舒服,不能吃辣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打個商量,我們折中一下吃個養生火鍋,陽城名菜,海南椰子雞,OK?”
他有點反應不過來,表情有些古怪,“陽城菜……名字叫海南椰子雞?”
“很意外?”她笑眯眯的,“重慶雞公煲還是上海人發明的呢。”
張瀾西忍不住大笑。
吃過飯,兩人人手一杯奶茶,開始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瞎晃。
這是一個半露天的商業綜合體,吃喝玩樂一應俱全,每到晚上便是一座小小的不夜城,燈火徹夜不滅,霓虹處處,交織成一片濫濫浮華。
韓譯萱指著不遠處一家與這繁華格格不入的獨立書店,對張瀾西說,“看到那家書店了嗎?”她得意地沖他挑了一下眉,“裏面是我設計的。”
張瀾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家書店的格子窗裏透出暖黃的燈光,像是童話裏提到的森林小木屋,充滿了溫馨的感覺。
“是嗎?那我可必須得去看看了。”他笑道。
“等等。”韓譯萱扯住他的衣袖,“下次再來看好不好?”
他看向她,溫柔的雙眸中眼波難定,“……為什麽?”
“今天不想裝文藝。”她眨了眨眼睛。
他失笑,“既然如此,那好吧。”
她轉移話題,“你這個好喝嗎?”看了看他手裏奶茶杯外貼的標簽,嘴角一撇,略帶嫌棄,“芝芝莓莓……這名字有夠嗲的。”
還是她手裏的“金色山脈”聽上去更像個成年人一點。
“還算不錯,你要試試嗎?”他將吸管湊到她嘴邊。
這個動作一出,她不由得微微一頓,擡眼看向他。
張瀾西其實有些緊張,微微屏住了呼吸。
但他仍然一動不動地跟她對視。
兩人目光交織,半晌,她低低地笑了一聲,輕松隨意地側過頭,湊到吸管處喝了一口他的奶茶,而後評價道:“確實不錯。”
多大點事兒,她幾乎都要聽到他的心跳聲了。
真是純情得可愛。
兩人繼續閑逛,毫無意義地消磨著時光。
比起先前的有說有笑,氣氛似乎沉默了些許。
韓譯萱憑直覺感到張瀾西有話要對她說,他大老遠打重慶飛過來,應該不是為了簡簡單單見她一面,陪她磋磨無聊的下班時間的。
看見前面拐角處出現了一間清吧,她開口,“我請你喝酒吧。”見他面露猶豫之色,她在他張嘴之前搶白道,“在重慶的時候都是你請,今天我是主人,你是客人,客隨主便,可不要拒絕我哦。”
她知道,張瀾西不常喝酒,酒量很一般。
有些東西,喝了酒之後,會比較容易說出口。
既然她都這樣說了,張瀾西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點了點頭。
走進清吧,坐在吧臺邊,隨意點了兩杯雞尾酒。
說了些不痛不癢的玩笑話,在杯中的液體快要見底的時候,張瀾西突然沉默下來,微微蹙起眉頭,隻一味地盯著她看。
他一言不發,酒吧中朦朧曖昧的藍紫色燈光,變幻不定地流動在他臉龐上,模糊了他原本清晰好看的輪廓線。
見他如此,她也沒有說話,靜靜地與他對視,等著他醞釀出來的話語。
“我準備交女朋友了。”
張瀾西說完,一口將杯中的酒飲下。
他側過頭,刻意不去看她的反應。
韓譯萱一怔,這話出乎她的意料,她倒是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猶豫了會兒,她試探著問:“那我應該……恭喜你?”
他答非所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個女孩子挺好,做幼師的,人很有愛心,是家裏人介紹給我的,說我也老大不小,該考慮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