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有晨跑的年輕人,有趕路的上班族,有遊客,有賣彩色氣球的老大爺。
她像是小時候拿著葉美娟送給她的那個萬花筒,在看一個色彩斑斕、光怪陸離的陌生世界。
葉喬忽然待不下去,在陽光下無所遁形。她打車去了火車站,買了最近的一班火車,逃到杭城。
杭城依舊很熱。
回來的第一個下午,下了場傾盆大雨。
葉喬打著傘,去學校附近的藥店。
走到藥店門口,她又轉身離開,打車去了更遠的一家藥店。
買完東西出來,她去旁邊的便利店買了瓶水,然後就站在便利店的門口,把那藥吃掉。
雨比剛剛小了。
她懶得再打傘,走進雨裏,把礦泉水和剩下的藥一同丟進垃圾桶。
葉喬中午到了杭城,直接回的學校,回來後就換了涼拖穿。這會兒出來買藥,也穿的是這雙拖鞋。
她的腳趾很漂亮,指甲上塗著粉紅色的蔻丹,沾著雨珠,蜷縮在一起。
而她本人站在雨中,半眯著眼睛,盯著對面商場外邊的巨型電子螢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慵懶得像是一隻貓。
路過的人紛紛打著傘,經過她身邊時,看她都像是在看神經病,可轉瞬見到正臉,又被她的美貌震撼住。
即使走過去老遠,依舊忍不住回頭望她一眼。
葉喬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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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久,她才打了個車回學校。
在車上她一直忍不住打噴嚏。
要是被葉美娟知道了,一定會罵她矯情,學什麽偶像劇裏的女主角淋雨,沒有女主角的命卻有女主角的病。
小的時候,葉喬很害怕自己生病,因為生病要花錢,一花錢就要挨罵。很多小毛病,她扛扛就過去了。
或許因為養得糙,她的身體素質倒是很不錯。每逢換季別人感冒發燒,她都安然無恙。
這次卻難逃一病。
葉喬頭昏昏沉沉,回到學校時雨還沒停,她不敢再作,乖乖打著傘走回寢室。
暑假期間,學校裏人很少,她們宿舍隻有葉喬一個人。
她洗了個澡便上床睡覺,一直睡到晚上,手機響個不停。
葉喬在睡夢裏按了拒接。
那人仍不死心,照舊打,不知哪裏來的耐心和精力。
她不耐地接起,睜開半隻眼看了看手機螢幕,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葉喬說話時帶著鼻音。
“下樓。”對面言簡意賅,說完便掛了電話。
葉喬卻一下子清醒了,這個聲音……昨晚還在她耳邊響起。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然後又下床站在窗戶邊往下望。
隻見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停在她宿舍樓下。
葉喬飛快地脫下睡衣,從櫃子裏找了一條裙子穿,在鏡子前看了看,又覺得不滿意。
在櫃子裏翻找其他衣服時,她忽地頓住。
片刻後,葉喬脫下裙子,換了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短褲。
頭發隨意散著,她也懶得再理會,反正臉色這麽差,估計車上的人也沒耐心等她化個全妝。
最不堪的一面都被對方看過了。
葉喬此刻反倒是轉變成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手機又響起,對面的人似乎是等得不耐煩,又來催她。
葉喬按了拒接,拿上手機下了樓。
見她出來,車子的大燈閃了閃。
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裏邊的人正看著她。
一瞬間,兩人的目光在夜色中交彙。
“hello.”他開口,隨意地打了個招呼,臉上看不出半點尷尬的神色。
也是,靳則空是誰。
他怎麽會因為前一晚睡了個姑娘就尷尬。
即使他和這姑娘不怎麽認識,沒說過兩句話。
葉喬心底發苦,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勾了勾唇角,當做回應。
“上車說。”他說話間,食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敲。
這是上位者習慣性的動作。
葉喬坐進車裏,關上車門。
“昨晚……”他開口,頓了頓,“抱歉,我沒做措施。”
“我知道,我吃藥了。”葉喬強扯起一個笑。
“沒什麽事我先走了。”她的手摸上車門,下一秒就準備走,卻倏然被靳則空拉住。
“你不會以為我跑到杭城就為了和你說這個吧?”
靳則空認真地看著她,他那雙眼太過漂亮,認真的時候會讓人錯以為他很深情。
他握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掌心裏,捏了捏。
看不出來,她人很瘦,這雙手上肉卻不少,尤其是掌心。
老人家常說這種手是有福之相。
靳則空想起昨晚她的眼淚,心下不禁一軟。
“怎麽跑到杭城了?”他再次開口,聲音很溫柔,帶著繾綣的曖昧。
“有事情。”
“躲我?”
葉喬搖搖頭。她還沒那麽自作多情,她壓根兒沒有想到,靳則空會來找她。
“讓人一通好找。”
她詫異地看著他,舔了舔因為生病而發幹的唇瓣,想說點什麽顯得自己沒有那麽被動,沒有那麽傻。
“你……有女朋友嗎?”見他挑眉,她忙又補充道,“你不用多想,有我也不會去找她說什麽,我會把昨晚忘記的。”
她生著病,臉色蒼白,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模樣乖巧到有幾分楚楚可憐。
靳則空被她勾著,聞言驀地一笑。他的眼睛此刻燦若星辰,他看著她,緩緩說道:
“昨天沒有,不過明天有沒有,”他頓了頓,“得看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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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服了啦,改了一百八十遍……啊啊啊
第6章 萬花筒(2)
那夜他們又吻在了一起。
下過雨後的校園裏飄著不知名的花香,靳則空的唇齒間有薄荷的清香,葉喬的身上染著玫瑰精油的香氣。
所有的味道在這樣的夜裏,都化成絲絲縷縷的曖昧。
她的頭發纏著他胸前襯衫的扣子,他的指尖落在她細白的頸子上,難舍難分。
夜色越發濃稠。
車外時而有腳步聲傳來。
葉喬推他:“關上窗戶。”
他輕笑,不為所動,反而加深了這個吻。
正吻得入迷之際,葉喬忽然反應起什麽,用力推開他。
靳則空一手搭在她腰上,一手因被她推開而懸在半空,他略顯錯愕地看著她。
“我……感冒了。”葉喬不好意思地說道。
“嗯。”他笑笑,“聽出來了。”
“那你還……”女孩兒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清透烏黑的玻璃珠。
“沒忍住。”靳則空摸了摸鼻子,此刻倒是有幾分孩子氣的尷尬。
葉喬因為這簡單的三個字,心底冒出不知名的雀躍,表面上依舊裝成很淡定的樣子。
她眨眨眼睛,貼心地說:“那你晚上回去記得吃顆感冒藥。”
“嗯。”他笑望著她,目光是那麽的專注,看得葉喬心旌蕩漾。
她怕自己忍不住。她必須一個人待一會兒。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淩亂的情緒。
“那我……先走了?”
女孩子笑得那麽甜。靳則空點點頭,問:“用我送你上去嗎?”
她噗嗤一笑:“你進不去的。”
況且,就在樓底下,還有什麽送的。
她看到他嘴唇張開,不等他還要說什麽,就連忙打開車門,逃也似的,下了車。
她的臉頰上一定帶著笑。笑容一定很傻。
她不想讓他看到這副模樣。她歡欣雀躍,像是小孩子撿到糖時的模樣,把糖藏進兜裏,卻瞞不過家長。
因為嘴角的笑容早已出賣了他們。
雨後的月色模糊而清雅,月亮彎彎的一弦,在路邊的水坑裏倒映出一抹影子。
葉喬不小心把它的影子踩碎,一瞬間月光四溢。
水珠混著泥濘濺到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她渾然不覺,飛快地走上臺階推開宿舍樓門。
宿管阿姨已經睡了。
她這才放緩腳步,悄悄地上了樓。
不知是感冒藥起的作用,還是其他,出乎意料的,葉喬這一夜並未失眠,反而一夜好夢。
第二天早上,她打開手機,把昨晚他撥過來的電話存進通訊錄裏。
寫備注的時候,葉喬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備注成了“ZK”,並未備注他的全名。
這是當年數次出現在她日記本上的縮寫。
也是她少女時代,一個不為人知的符號。
葉喬的感冒還沒好,頭依舊昏昏沉沉的。盡管體力不支,人卻很有精神。
她沒聯系他。
也不知道他昨晚住在哪裏,平時多久來一次杭城。
不過多半是在杭城有居所的。
聽小姨說,他畢業後從國外回了上海,並沒有進集團工作,反而是自己創業。
因為年歲還輕,香港那邊也不著急,樂得見他在內地自己做事情,隻催過幾次便不再催。
葉喬不關心這些。
隻是有關他的一切,她聽過的,都會不自覺地記在心裏。
十點多鐘的時候,靳則空打來電話,問:“起床沒?”
他的聲音明顯有些不同。
葉喬忍不住笑起來。
“笑什麽?”他問。
“你感冒啦?”
“嗯,被你傳染的。”他的聲音雖然帶著鼻音,但聽起來很愉快,周圍還混雜著鍵盤敲擊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她問。
“打遊戲。”他頓了頓,笑道,“被困鎖妖塔裏了。”
愉悅的氣氛順著電話聽筒傳來,葉喬的唇角也止不住向上翹,她沒想到他還會打遊戲。
那會兒劍三風靡全國,葉喬也有一個賬號,隻是不怎麽玩。
她心下一動,說:“我們一起玩遊戲吧。”
電話那邊的人驀地一笑,問:“你不餓嗎?”
葉喬沒吃早飯,其實是有一點餓的,可想到和他一起打遊戲,於是說:“不餓。”
“可我餓了,陪我去吃飯。”靳則空語氣很是霸道。
但誰讓葉喬吃這種霸道呢。
掛掉電話後,她在宿舍的衣櫃前認真地挑衣服,和昨晚的敷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