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了幾分鐘,研磨沒忍住還是提醒了他:“你們倆不是說好了不許再說‘我沒事’嗎?”
黑尾聽到這句話,臉頰一熱,像是被戳穿了什麽一樣:“原來那天晚上你都聽見了啊。”
“我也想聽不見。”研磨再嘆一口氣。
說罷黑尾整個人團在了椅子上,敲擊著手機屏幕,不知道在編輯什麽長篇大論,若是真啰哩啰嗦像長輩一樣關心她的話倒是他做得出的事情,隻是塚原最想收到的大約不是這些吧。
第 32 章
乘坐夜班機的疲憊在撲面而來的濕熱氣息催化下變得更加具象化了,落地澳門的當晚,塚原覺得自己好像一直套著魚缸似的,外界的聲音同她之間隔了一層霧蒙蒙的玻璃,她需要很努力才能聽清楚別人和她說了什麽。但哪怕是聽見了,她也很難立刻作出反應,隻能呆愣楞地點著頭。
大家一開始沒當回事,想著大約是熬了夜沒休息好,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高中小女生,連塚原自己也不覺得自己的狀態有問題,所以到了酒店給黑尾發了一條報平安的Line消息之後就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意外是第二場演出最後安可之前發生的,她剛換了身巡演的T恤走出更衣室,準備和成田一起表演一首未公開的曲子,男人將木吉他遞給她的時候,她正要開口說謝謝,卻發現自己隻能做出口型,沒能發出任何聲音。
平日裏總是一臉冷漠的成田竟是肉眼可見慌張了起來,他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先是手忙腳亂接過吉他,然後伸手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最後拉住從他們面前經過的沢城大和,把吉他塞進他手裏說:“你替她唱。”
沢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看對方來不及的解釋的樣子,便毫不猶豫地走向了舞臺。
“你快去找Clara,快去!”而成田在上臺前還不忘催促著塚原。
其實後來到了醫院,護士幫她量完體溫,塚原看到那個令人吃驚的高溫時心裏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了,她在手機備忘錄裏用簡單的英文給醫生解釋了自己小時候的經歷,猜想這次大概也是因為高燒才會這樣。
“醫生拜託了,我很討厭打針,能不能給我開退燒藥?”
在這段解釋最後她還特地加上了這句話,醫生一看便笑了起來,整得Clara都有點無奈了,她揉了揉她的頭小聲用日語說:“沒想到Kaya還有這麽幼稚的一面呢。”
發燒的塚原臉頰紅撲撲的,被這麽一說就更難為情了,但為了不打針,臉皮再厚一些也沒關系,她雙手在胸前合十做出“求求你”的表情,原本不想順著她的Clara隻好先點了頭,不過醫生也強調了,如果降不到正常體溫的話,必須過來打退燒針。
此話一出,塚原下意識就捂住了自己的屁股,這可真是太討厭了呀。幸好在澳門的最後一場是在兩天後,她可以休息一個整天。憑借多年來的好身體,她相信這完全足夠她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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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與願違,塚原沒有如她所想在一覺之後就徹底複活,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狀態好像更糟糕了,她強撐著蹲在行李箱旁邊翻找幹淨的內衣,起身的瞬間沒有站穩整個人就跌進了箱子裏,把套間裏隔壁房的Clara又嚇到了,她二話沒說彎腰抱起塚原,踩著高跟鞋在酒店走廊裏狂奔。
等到再次清醒時,那兩針令塚原恐懼的退燒針已經打完了。
“三十七點二度,稍微還有一點點高,但總算是不發燒了。”Clara看著耳溫槍上的數字對她說。
塚原艱難坐起身,沉重的身體逐漸變得輕快,於是她嘗試發聲,除了嗓子深處能夠制造出一些呻///吟聲,她無法成功說出任何一個音節。這件事似乎比她想得更嚴重了,塚原兩手比劃著,眼睛瞪得圓圓的。
“別急,我已經找到了替代的鼓手,也幫你約了醫生,明天安排人陪你回國。”Clara在她旁邊坐下。
可塚原更急了,連忙搖頭,又在枕頭下面翻找手機,兩手並用打著字,然後把屏幕給她看——拿掉我的solo曲就可以了,我能演出。
“我們可不是這麽沒人性的團隊。”Clara輕笑一聲。
她又低頭迅速打字——我不想當逃兵!
還沒收到回複,她又繼續打字——我想和大家一起完成第一次亞巡,我要堅持到最後一天。
“OK……”Clara長嘆一口氣,“你果然和成田說得一樣。”
她疑惑地擡頭。
“對不起,是我不夠信任你。”Clara站起來走向門外,“那我們就一起打完這場仗。”
實際上前段時間聽說高層希望塚原文夏以真名solo出道的時候,樂隊裏所有人都毫不吃驚,盡管相處了這麽久,他們大多數時候還是認為她隻是一個臨時來救場的小孩,很難真正將她看作是樂隊的一員。這可是演藝圈,又不是什麽將人和人的承諾看作是第一位的地方,臨陣脫逃的上田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就算塚原真的說要離開,他們也能欣然接受。
“我說,你們這樣是不是對那孩子太不尊重了。”那時成田叼著煙,冷冷掃了一眼坐在休息室裏的其他人。
“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啊,我也覺得挺好的。”沢城回道。
“這樣的樂感、作曲、嗓音條件、外貌包括性格和氣質,她很顯然會成為公司下一個主推吧。”灰山看向Clara說。
“確實是這樣,我已經收到了三種不同的培養方案了,都很適合她。”Clara點點頭。
“那這麽說,我們小文夏就要大火了?”河村倒是先興奮起來了。
成田掐滅手裏的煙,手扶著門把手說道:“但我覺得她會留到最後。”因此在她微笑著抱著鍵盤出現在深夜的直播裏時,也隻有他露出了“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其實你這家夥很欣賞我們小朋友吧。”直播結束時沢城調侃說。
成田摸出煙盒,看了一眼坐著的塚原,沒說什麽話,拉開了陽臺的玻璃門走出去。
“謝謝前輩相信我。”塚原輕輕敲了一下門框,將打完的字給他看,對方淺淺應了一聲,點燃的火星在夜色裏閃閃發光。
來自前輩的支持在某種程度上安撫了她的恐懼,但效果微乎其微,因為當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時,當她又掉進演出前都會面臨的那潭深水時,慌亂的情緒淹沒了她,哪怕她很清楚,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演出結束之後去看醫生,去做檢查,可情緒這回事,不是提出了解決辦法就可以停止的。
情緒好可怕啊,她攥著手機,猶豫到最終還是點開了黑尾的頭像,因為她第一次發現,這一刻她是如此希望他就在身邊。消息顯示已讀後過了很久,在塚原已經準備放棄不去看他的回複時,對話框裏總算蹦出了最新的一條。
沒有長篇大論的操心話語,也不是一通焦急的電話,他發來了一句簡短的安慰。
“小夏別怕。”
同一時間,塚原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第 33 章
回到東京時,先前的高燒而引起的炎症仍然遲遲不消,塚原因為感覺不到疼痛所以一直拖著不願上醫院掛水,若不是媽媽聯合黑尾跟研磨兩個人一起把她強行押送去住院,害怕針頭的膽小鬼可能會就這樣躲下去。
可是就算非要如此,他們也沒有必要像是安全座椅一樣死死把自己捆在汽車後座上吧,媽媽為什麽會同意兩個男生這麽按住自己呀。那天在車上,發不出聲音的塚原眼睛瞪得圓滾滾的,阿黑那麽大個子就算了,怎麽連研磨的力氣也這麽大,兩個人把她夾在中間,一點都動彈不得。
雖說塚原向來是生氣不隔夜的,但這次還是稍稍比平時氣得長了一些時間,畢竟住院的這幾天,她都懶得搭理來給她送筆記和作業的黑尾,不管他發來什麽LINE消息,她也隻會挑選那種氣鼓鼓的表情回複,壓根不理會消息的內容。
:醫生明明說吃藥也可以啊,你們這是濫用抗生素,我抗議。
她噠噠打著字,難得和黑尾發著脾氣。
沒等她把手機反過來給他看,坐在一旁的黑尾已經彎下腰去看了屏幕,他擡手輕輕彈了她的額頭開口說:“抗議無效,你需要的是盡快消炎,恢複發聲。”
她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看到這幼稚的模樣,黑尾禁不住笑了笑,前段時間橫亙在他們之間那種似有若無的變化,讓他差點忘了他們也曾經是相處輕松的老朋友,可正當他偷笑時,塚原突然回頭盯著他,猝不及防視線相接,黑尾的笑容凝住,很顯然他又差點忘了,那些心跳聲和逐漸升高的體溫並不是他的錯覺。
包括那天被研磨質問的話,都不是假的。
正因如此,他之後總會在研磨看過來的時候覺得心虛,他擔心他會用更直接的方式點破什麽,所以他隻能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開玩笑似的先開口:“研磨,她要是喜歡你的話會幸福很多。”
“我不喜歡暴力,但我現在很想把你推進河裏。”研磨擡眼看他。
“打比方啦打比方,”黑尾回,“我隻是覺得如果她再晚一點遇到我就好了,或者說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也好。”
研磨停住腳步,沉默了一陣而後說:“你如果真的覺得她是在同情你,那為什麽要喜歡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