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原猶豫著應了一聲,兩人恰好走到長凳前,她便長舒一口氣坐下,回答道:“好像也沒有很管用,和你們比賽的時候,我一直抓著它呢,我可能忘記和吉他之神說要保佑誰了。”
赤葦低頭抿嘴一笑,在她旁邊坐下:“可能求錯神仙了,這裏是排球之神在管理。”
“你說得好有道理,”塚原恍然大悟似的眨了眨眼睛,然後雙手合十將撥片放在中間祈禱說,“那排球之神一定要保佑我們,我會用免費演出回報您的!”
“至少吉他之神應該會保佑你的solo曲吧。”單純的塚原又一次逗笑了赤葦。
聽到對方的調侃,塚原無奈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說:“忘記告訴你了,其實我拒絕了solo出道,我覺得自己沒做好心理準備。”
“是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從現在的境況裏跳出去嗎?”赤葦微微點頭,像是並不意外她會做出這個選擇似的。
她歪頭想了想:“我大概還沒有做好給這個世界寫詩的準備,”接著又搖了搖頭,“也有可能一直以來我隻是希望我的詩被那麽一個人看到就可以。”
“不覺得這是放棄了自己的那間房嗎?”赤葦反問。*
這下她倒是否定得果斷:“當然不覺得,如果我的‘房間’是由旁人定義的‘房間’,必須旁人認可才存在的‘房間’,那怎麽能算是一間屬於我的房間。”
塚原停頓了一下,摸了摸下巴繼續說:“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好像得到什麽都太容易了吧,所以從未擁有什麽並不會讓我失望。”
“我想很少有人會認為自己擁有得太多了。”赤葦說。
“也會有人認為自己什麽都不應該擁有。”她腦子裏閃過了一個人影,便這樣脫口而出。
赤葦愣了半秒,接著再次點點頭:“我大概明白了。”
“那赤葦同學要幫我保密哦。”面前的男生和自己的老友研磨一樣都是敏銳過頭的聰明人,塚原知道這一點才會對赤葦總是坦白,一是因為他不會和自己身邊的人有交集,二是她也意識到研磨開始操心她的事情了。
“有報酬嗎?”赤葦又開始逗她了。
“你要演唱會的票嗎?”老實人塚原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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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唱歌給我聽嗎?”赤葦緩緩看向她的眼睛,同她對視。
“可以點歌哦。”她毫不躲避,反而是滿眼的笑意。
“唱你認為我最喜歡的歌?”赤葦微微一笑。
“這可難倒我了,”塚原撇了撇嘴,“我還是唱我最喜歡的歌吧。”
“Bohemian Rhapsody.”赤葦搶答了歌名。
“哎呀,你怎麽什麽都知道呀……”塚原說完便用腳打著拍子唱了出來,嘈雜的走廊裏,她的歌聲緩緩流進他的耳朵裏,連著她的秘密一起被他記住。
*井上陽水《少年時代》,這段歌詞翻譯:夢回夏日的慶典/夜晚的篝火中/心潮澎湃/夢回八月的焰火/我的心依然是夏日風光
*出自伍爾夫的《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原文為:比這些更難克服、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這個世界如此冷漠。這個世界並沒有請你來寫詩、寫小說和歷史;它不需要這些。
第 29 章
催促著所有人換好球衣之後,黑尾才看到塚原小跑著向休息處而來,脖子裏掛著的出入證晃來晃去,那份溢出的喜悅似乎已經將她早晨時候那些焦慮趕出了腦海,她在自己身邊停住腳步,然後轉了半圈看了看站在周圍的大家,笑著說:“我們的女隊要去春高了!”
“所以你剛剛去看小泉她們的比賽啦?”黑尾擡手把她頭頂翹起的頭發壓平,“球隊經理總亂跑可不太好哦。”
“真是的,阿黑又擺隊長架子了。”塚原故作嫌棄狀甩了甩頭,結果那撮不聽話的頭發又飛了起來,她後退了幾步靠在研磨旁邊用黑尾能聽見的聲音這樣說道。
無意加入二位話題的研磨又低下頭裝睡,黑尾便看向了海,他跟夜久一起兩手環抱,同步調緩緩點了點頭。
“但是黑尾隊長,”塚原停頓了半秒將手伸進口袋,摸到那枚撥片接著不動聲色攥緊了它,深呼吸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相信我們也會有好消息的。”
“一定有的。”黑尾再次用指節蹭蹭了她的臉,才招呼所有人做好入場的準備,“都打起精神來,這不會是我們最後一場比賽。”
隻不過眼前確實有場硬仗要打,他在說完這句聊勝於無的打氣之後逐漸收起了笑意,下一秒卻被誰彈了一下耳垂,低頭去看發現塚原正歪頭撇著嘴盯著自己,他下意識躲開了視線,她便追上來踮起腳兩手狠狠捏住他的臉,頗有點報複的意味。
因為身高的差距,所以兩個人靠得很近,為了保持平衡塚原幾乎半個身子都貼了上來,可她好像完全不覺得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會不會有點過於親昵,明明平時常常說著要保持距離的人是她。掩飾不住的慌亂讓黑尾暫時僵在原地,他告誡自己要把注意力從塚原的眼睛、鼻尖、嘴唇和身體感知到的那部分重量全部轉移到別處,可惜他好像失敗了,耳朵裏被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填滿,聽不到別的任何聲音。
“放、輕、松,”她眨著那雙圓眼睛一字一頓提醒道,“阿黑的表情很可怕喲。”
“我有嗎?”黑尾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目光,心裏嘀咕著,怎麽可能做得到放輕松,提防著大將那個家夥已經很讓人煩躁,這種時候竟然還……他立刻停止了腦內的思緒,再照這個路子想下去就糟糕了,便開口解釋說,“我隻是每次想到那群家夥,就很容易心情不好而已。”
“啊……我懂的。”塚原應了一聲松開手,後退半步站好,一回頭就對上了像這裏看過來的戶美隊員們,大將優很有禮貌地同她微微點頭,她也兩手放在身前淺淺躬身打招呼,站直身子的同時,她小聲和黑尾說,“我從以前就很想說了,他們很像我以前上鋼琴大課時遇到的同學,隻有我會從頭一直練到尾,快結束了反而彈錯了音,而他們就會有人趁老師快來的時候才開始彈,老師還覺得他們做得很好。”
“不過他們可不是偷懶的家夥。”黑尾回。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畢竟對你們來說的‘老師’是站在那裏的裁判。”她擡手指向球場,接著又指向看臺,“連觀衆都是你們的‘老師’。”
說罷他們同時將視線挪到正在彎腰脫長褲的研磨身上,他從剛剛開始就在旁觀這裏上演的奇特少女漫畫情節,沒料到兩位主角此刻倒是把他也拉進了鏡頭裏。
“不用提醒我了,我知道他們的習慣。”研磨先行開了口。
“我就說這世界上不會有研磨不明白的事情嘛。”塚原說完就走過去把放雜物的推車推到一旁,開始整理著大家脫下的隊伍外套,期間還笑著逗了逗表情還有點沉重的列夫,他撒嬌似的喊了聲學姐,她將幸運撥片拿出來,高舉過頭在他的左肩和右肩上都敲了一下。
“吉他之神任命你為音駒的特別勇士,別害怕。”她總有幼稚的辦法對付幼稚的後輩。
“好歹也是排球之神吧。”夜久輕笑一聲,走上前說道,“就算你失誤五分,那隻要再拿回十分就好,至於剩下的我們隻要別讓他們得分就行了。”
“原來學長是真正的排球之神诶。”聽到這番帥氣的臺詞,塚原和列夫不自覺鼓起了掌。
其他人也都被夜久的話感染到,心裏突然就多了一層安全感,剛剛還不安的黑尾在原地哈哈笑了兩聲,這件事說來能有多難,不就是把標著“最後一場”的比賽打成邁向春高的第一場比賽而已。
裁判提醒兩支隊伍做好列隊準備,列夫上場前對著場邊的塚原喊道:“學姐,吉他之神的祝福我也收下了!”
大約這次的祝願真的起了作用,塚原眼看著他從上一場對梟谷時的慌亂,到這一場對戶美的胸有成竹,雖然剛開始還是被對方連著耍了好幾次,但是單純的家夥的優點就是一定無條件相信自己相信的事情,比如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前輩的支持。
一記爽快的扣球,利用了高度與力度,相當漂亮的得分,列夫高興得幾乎要在原地蹦起來。
隻是當他回頭去找為他創造出這次機會的夜久時,前輩突然凝重的表情像是一桶冰水,狠狠澆在了他的頭頂。列夫覺得自己好像被凍在了地上,他也聽不清其他人在說什麽,木然地轉過身,看著直井領隊走過來架起了夜久,塚原學姐背過急救箱走到板凳前,迅速拿出冰敷袋按在前輩的腳踝上。幸運的是,他的單純再次打敗了那些他搞不懂的複雜情緒,自己的得分沒有錯,而且為了讓前輩更加信任自己,他一定要拿下更多分。
黑尾還沒想出要怎麽開解列夫時,沒想到這小子已經自我調節完畢了,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可靠還是不可靠,恢複得也未免太快了吧。而代替夜久上次的芝山,緊張得實在太明顯了,黑尾長舒一口氣,正要說話時,對面的大將用手指向了芝山,並挑釁似的開口說:“12號。”
狡猾的家夥,黑尾瞪了大將一眼,但那一聲卻直直戳進了芝山的心窩,像一根刺,讓他冷汗直流,來不及寬慰後輩,比賽重又開始了。
此時坐在場邊的夜久,盡管他百分百堅信黑尾和海的承諾,但是他還是忍不住低聲埋怨自己:“該死的,偏偏是這時候。”
“唉,看來我的幸運撥片還是不太有效呢。”塚原固定好冰敷袋,攥著撥片站在他身旁,“連排球之神也會倒黴。”
夜久其實還擔心塚原會說些什麽鼓勵安慰的話,她這樣直白地用到了“倒黴”這個詞,倒是讓他輕松了一些,他點頭附和道:“是啊,運氣真差。”
“況且,讓阿黑吃點苦頭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嘛。”塚原笑著說。
“也不要什麽都覺得有意思吧,”夜久無奈撓了撓頭而後也跟著一笑,“但我認同。”
因為能讓黑尾鐵朗在球場上吃到苦頭的人,估計自己受到的苦隻會更多。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