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不是故意的了。”
“明明是阿黑突然後退才撞到人家的。”
“我哪有。”
“你有。”
“研磨你……”
三個人打打鬧鬧走到教學樓後的空音樂教室,中途黑尾還先溜回教室拿了自己的午飯,奶奶做了兩盒飯團,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同一種餡。京香夫人不擅長做和食,塚原的便當盒裏總是會放牛肉三明治或者沙拉菜。研磨的便當最是中規中矩,三個小格放三種菜色,然後配一小碗米飯。
不過他一直是他們之中對食物的需求最低的一個,感覺他隻需要攝入人體需要的必要能量,他就可以保持生存狀態,所以塚原經常以“你的看起來更好吃”為理由和他換便當,然後把自己那盒草推給他吃。
“這真的不會讓你對食物失去興趣嗎?”黑尾三兩下把一個大飯團啃完,看向正在拒絕生菜的研磨。
“吃飯需要興趣嗎?”研磨反問道。
剛要出聲反駁的黑尾瞥向一邊,塚原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還要感嘆著“阿姨做的燉菜最棒了”,他笑了一下回道:“當然需要,小夏就很喜歡吃東西。”
“嗯哼?”塚原的注意力這才從食物上轉移到倆人的對話上,她以為他們又和往常一樣在說她和身高不匹配的食欲,於是很是不滿地說道,“我就是吃得多不長個子又怎麽樣!”
研磨把不愛吃的小番茄放在她的米飯上,她輕哼了一聲拿筷子狠狠插進去然後塞進了嘴裏,他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塚原逐漸又變得愉悅的表情,心想著阿文還是這麽好哄。
吃完飯之後研磨進入了遊戲模式,而塚原又開始敲著鋼琴鍵彈不成段的曲子,黑尾擠在她身邊也坐在琴凳上,隻是手裏多了一本小冊子,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英文單詞和理科公式。
“阿黑你這樣看起來好像備考生哦。”塚原把彈奏的曲子換成有些耳熟的古典樂,一邊彈著一邊說。
“我本來就是備考生。”黑尾一臉無奈。
“但是黑尾隊長,你留給自己的時間太少啦。”她停住了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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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安靜下來的教室,讓不知道如何接話的黑尾有些無措,他隻好笨拙地按著《瑪麗有隻小羊羔》*,試圖把這個話題跳過去。
事實上塚原也沒說錯,黑尾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排球部的事情上,甚至不全是訓練,他跟經常合宿的幾所學校的隊長保持著聯系,不僅是木兔還有澤村和小鹿野,既討論比賽,又討論對後輩的想法。除此之外,在國青隊參訓的原澤千尋也時不時和他說些隊裏的情況,順便向他打聽音駒女隊小泉的表現。他明明是個球隊主將,卻更像個職業咨詢師似的。
至於訓練自然更是重中之重,春高預選臨近,他不得不給自己加大強度,也不得不給還不成氣候的列夫加大強度,這都是他計劃裏安排好的,盡管沒有留出喘息的空餘,但黑尾覺得還撐得住。
隻是他做不到維持和以往一樣遊刃有餘的狀態,上周摸底測驗結束,成績公布之後班導單獨找他談過了進路問題,他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要是在秋季學期還不抓緊時間準備升學考的話,來年再沖刺的壓力可不容小覷。
一起長大的三個人裏,在課業上花了最多功夫的自然是不需要參加訓練的塚原文夏,雖然她學起沒興趣的科目來有些費勁,不過多少也能達到符合預期的程度,老師們對她很是放心。況且放棄鋼琴之後,她每日隻有早上會練一會兒琴,而現在的演出排練還有寫歌錄歌都在周末,不會影響到她的學習。
研磨就更不用操心了,他隻要考試前翻翻書,通常都會拿到不錯的成績,塚原從小就喊著上帝不公平,明明她和他出生時間隻隔了十三個小時,憑什麽把智商都送給他了。
“但他是音癡诶。”那時候黑尾評價道。
“那上帝隻給了你身高嗎?”研磨果斷回應。
“還有這裏和這裏,還有這裏。”黑尾擡手託住自己的下巴,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最後繃緊了自己的腹肌。
說罷,他發現沒人接他的話,又苦笑著說道:“讓這句話落在地上顯得我很丟人。”
“沒關系,阿黑的臉皮厚不怕的。”塚原兩手捏著自己的臉這樣說。
那麽話又說回來了,黑尾的成績其實一直都算看得過去,大約是作為純體育生來說稍微優秀了一些,可作為升學班的學生回來說又稍微差了一些,要想去一所不錯的大學,他得吃點苦才行。黑尾先生前兩天就接過班導的電話,他特地問了兒子需不需要報補習班,晚上兩個小時也不會耽誤什麽事。
不過黑尾還是拒絕了,他一是覺得破費沒有必要,二是覺得自己有學習的節奏,並不需要外力的幫助。
再者,他覺得自己有些抗拒考慮未來,就像他不願意多去設想小夏以後在樂隊的生活一樣,每當類似的話題被扔在他面前時,他常常是下意識回避,希望這些不會到來,或者說根本就不存在,時間會像一個循環,周而複始,停留在他們永遠在一起的時候。
可黑尾也明白那不可能,更衣室牆上掛著的日歷被一格一格劃去,當烏野的大巴停在學校門前,當他同澤村握著手說“下次見面應該就是在東京體育館”的時候,他意識到時間把所有人都推向了前,包括他自己。
*一首美國兒歌,非常簡單,估計大家都聽過,簡譜大概是3212 333 222 353 3212 3333 22321
第 25 章
比起其他項目連軸轉似的比賽日程,春高東京地區的預選賽把戰線拉得很長,比賽頭三輪在八月下旬,剩下的兩輪和四分之一決賽則是要到九月初,最終會決出四支隊伍參加兩個月之後的決勝局,而今年算上舉辦地名額,一共有三支球隊可以出線。
也就是說隻要不拿最後一名就安全無憂了,不過隻要上過賽場的人都明白,能經受得住這一輪接著一輪的篩選走到最後的球隊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音駒在IH預選時的成績不錯,因此一路過關斬將算是順利,不僅沒抽到井闼山那一組,也沒抽到和梟谷同組,黑尾當時雖然嘴上說著真是可惜,但其實心裏實在是松了一口氣。一脈相承的爛簽運到他這裏好歹是改運了,他有種前所未有的好預感,他覺得十一月比賽的結果也會像是他所期待的那樣。
不過這種預感並沒有減輕他感受到的壓力,旁人都說音駒隊伍善防守與伏擊,主將心思深沉,熱衷伺機而動,仿佛黑尾本人就應該是一個十分有耐心的人,可面對這種漫長的戰局,他更希望像一場簡單的處刑,頭一伸刀落下,死得幹脆。
“一想到還有一個月才是生死局,我的手又開始抖了。”黑尾擺出拿棋子的動作舉起右手。
“你什麽時候見過生死局是四個人對弈的,”正在整理往年比賽錄像的塚原扶著櫃門轉過身來,她手上拿著一張光碟突然笑得很開心,“這是阿黑入隊那年的錄像诶,原來前輩還會錄新生自我介紹啊,我沒有錄研磨的真是太可惜了。”
上前一步眼疾手快搶過光碟,黑尾咳嗽了兩聲回道:“沒什麽可看的。”
“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有什麽不能看的。”塚原已經習慣了被黑尾用身高欺負,所以很快找到了應對的招數,她先是踢掉腳上的鞋,接著踩著椅子站到桌子上,輕而易舉就把東西從他手裏拿了回來,“還有二十分鐘才開始訓練,讓我先看看……”
她剛把光碟塞進影碟機還沒來得及按下播放鍵,黑尾直接將她抱離了地面,一邊向後退讓她遠離遙控器和影碟機,一邊說:“我一年級的時候什麽樣子你還不知道嗎。”
“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好奇了,放我下來啦!”塚原狠狠拍打著黑尾的手臂喊出聲。
被抱住的塚原在奮力掙紮,黑尾不得不用了點力氣,不然她就要摔下去了,混亂間他踩到了塚原的鞋,腳下不穩摔坐在地上,而他又出於本能抱緊了懷裏的人,自己便這樣成了她結結實實的肉墊。
“嘶——”
雖說塚原個頭小,但突然的重量砸在大腿上還是讓人猝不及防,黑尾吃痛地皺起眉,低頭又對上塚原驚恐未定的大眼睛,他忙著安撫她,卻先聽到她緊張的聲音。
“你沒有受傷吧,你怎麽能摔倒呢,”塚原轉身跪坐在他身前,左看看他的胳膊,又看看他的膝蓋,“我們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你真的不能手上,我不可以讓你現在受傷啊……”
“停。”黑尾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額頭,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太緊張了,我沒問題。”說著他兩手高舉過頭做了兩個伸展動作,又坐著活動了兩下小腿,“你看,完好無損。”
“所以我都說你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她擡手裝作使勁的樣子給了黑尾一拳,“成天又是舉高高又是抱來抱去的,我馬上就十七歲了。”
“小夏又變得好兇哦。”黑尾完全沒在意她在說什麽。
“我在說認真的,我是女生。”塚原兩手撐地目不轉睛盯著他。
被盯著的黑尾下意識向後挪了挪卻發現背後就是櫃子,無處可退,他點了點頭回道:“我當然知道。”
“所以請你把我當作……”塚原深吸一口氣,“當作一個女生好嗎,我不是鄰居的小妹妹,也不是什麽寵物貓。”
說罷,她果斷提起自己的鞋站起身,抱起那堆貓又監督讓找出來的訓練資料,邁開步子離開了部室。
留下強裝輕松的黑尾坐在原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剛剛觸碰到的她的柔軟的身體是真實的,那兩側的肋骨是真實的,她摔在自己懷裏時聞到的甜香味的洗發水味道也是真實的,她看向自己時眼神裏的擔憂、緊張與最後的真摯也都是真實的。
他又怎麽可能不明白,怎麽可能不知道,塚原文夏不是鄰居家的小妹妹,她是……
她是……
她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