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段不早不晚,外出上工的未歸家,待在家裡的也多是午睡。能對這點動靜上心的人,必然是提前知道會有客造訪的。
商音頷首,“開門的是個丫鬟還是個小廝?”
她說:“是小廝。”
“而且傍晚對方還出了門,在巷中張望好一陣呢。”
“行,我知道了。”
商音心裡有數,眼底浮起的皆是驕傲,“不叫我查,就以為我查不到了麼?”
“也太小看本公主了。”
作者有話說:
明天修羅場(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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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早上京營裡新來了一批少爺兵, 隋策陪著左將軍過去撐場面,聽了半上午的訓話,回到衛所已經是午飯時候。
光祿寺備的膳食是熱湯餅和肉羹, 幾個大老爺們坐在廊下翹首以盼等著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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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堆公文間出起了神,猶自揣摩商音昨日的話。
“說我舉止反常……”
隋策不禁摸起自己的臉, 皺眉暗忖,“有那麼明顯嗎?”
他借屋中的銅鏡照了照面容, 倒是瞧不出哪裡不同。
正在此刻, 站班的羽林衛拎著食盒進門來給諸位軍官送飯, 眾人便都收了闲談, 各自往院中去找地方坐著填飽肚子。
進餐時若不說些趣聞, 似乎連飯菜也吃得不香, 大伙兒聊著聊著,話題很快便轉到了自家夫人身上。無非是又因何事小題大做發了脾氣, 亦或看中了哪家珠寶行的首飾,又與哪位夫人小姐爭風攀比等等。
這類話題隋策平日是不參與的, 而今天他竟難得地聽進去了,也端碗上前擠到前輩們的隊伍裡。
“诶,老秦, 我請教你一件事。”
秦將軍見他如此客氣,自然洗耳恭聽,“指揮使但說無妨。”
隋某人幾度開口, 幾次舔唇, 不知該從何講起, 眾人便隨著他抬手高舉又放下的動作整齊地挪動視線。
“就……嘶——嗯……”
“你們家夫人, 有派人或是親自跟蹤過你們嗎?”
“跟蹤?”老將軍們從未聽過這麼彪悍的夫人, 紛紛不解, “為何要跟蹤?”
他盡可能地委婉:“就是,以為你或許在外面養了一房外室……”
話音沒落,便有軍官驚道:“隋將軍養外室的事被公主知道了?!”
“噓噓噓——”隋策看他是真不嫌自己嗓門兒大,趕緊提醒,“小點聲兒!”
一幹男人瞬間會意,齊刷刷弓腰垂首,湊在一塊兒仿佛密謀般低語說話。
“隋大人膽兒挺肥啊,這才成親不到半年,您就在重華公主的眼皮子底下金屋藏嬌啦?佩服佩服。”
隋策心煩地甩了個眼神讓他閉嘴,“沒那回事兒,別瞎說。”
“我就想問問,她會有此一舉,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試圖順著商音的思維推測道,“會不會是想搜集我的把柄,好借此來作要挾?”
一幫老兵聽完都呆了。
“指揮使怎麼會這樣想?”
諸位大人很快七嘴八舌道:“這還用問嗎?她肯定是不放心你,心頭不痛快。”
又一個說:“就是吃飛醋,在乎你!”
“诶,對對對!女人呀,總喜歡胡思亂想,隔三差五就得問你愛不愛她,對她上不上心。”
“你得讓她有安全感。”
“沒錯沒錯。”
隋策被眾人扒拉著左一句右一言,坐在其中聽著鋪天蓋地的說法,耳朵裡隻精準地篩出“心頭不痛快”“吃飛醋”“在乎你”“上心”。
他瞳眸沒由來地跳出一簇光,把這些詞在腦海間細細過了一遍,唇邊不自覺地牽起笑意,笑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隋策微不可見地點頭,像是覺得稀奇又像是不太相信地低語道:“……吃醋。”
很難想象,公主殿下居然也會有這樣的情緒。
“真的假的啊。”
他然後遮掩似的往嘴裡灌了口羹湯,大塊大塊地撕著面餅吃,眼角的笑卻是飛著的。
*
商音站在糖水鋪的深巷中,往裡走正數第十戶人家是唯一的三進院。
今日不逢“八”,不是隋策登門的日子,加上昨天自己又鬧了場,他短時間內鐵定不會再來。
倒並非真的要捉誰的奸,在此之前兩人都約定好了,她找她的方靈均,他尋他的小嬌妻,誰也不耽誤誰。
不過商音就是好奇,能讓隋策小心翼翼護著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兒的。
而且看上去,他們似乎認識挺久了,甚至早於他倆成親之前。
女人嘛,對這種事好奇很理所當然啊。
反正她是如此認為的。
今秋陪著重華公主在原地杵著有些時候了,她望了一眼朱紅斑駁的門扉,又瞅了瞅面色冷肅的商音,不明所以地問道:“殿下,可要我上去叩門呢?”
“叩門作甚麼?”她側目顰眉,“又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搞這麼大陣勢,把人嚇到了怎麼辦。”
“啊。”今秋遺憾地抿嘴,“殿下,那不是您的情敵麼?”
“什麼情敵!”四公主瞪圓了眼,滿口不悅,“她才不是我情敵。”
今秋圓滑地笑著補充,“名分上的情敵。”
商音沒好氣地睇她,繼而不情不願地解釋,“我就是來瞧瞧而已,不要驚擾人家。”
過了春分,天色黑得就遲了。
待得申時日頭才見偏西。
那朱紅的偏門是在此刻被人敲響的。
“哐哐哐。”
隔著一堵牆傳來院中人不甚清晰的回聲:“來啦。”
嗓音還挺脆,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
卸門栓的動靜窸窸窣窣,裡頭便有人拉開一線,露出張略帶稚氣的臉,“趙大夫!”
對方看著外面身背藥箱的老醫生,連忙欣喜地讓開步子,“等您好久了,快請進來。”
商音在不遠處的拐角抱懷凝眸打量。
大宮女適時指認說:“她便是昨日探頭張望的小丫鬟。”
她自言自語地顰眉:“大夫?那人還生病了?”
接著招呼今秋,“走,過去看看。”
偏門開了就沒再上拴,關得不嚴實,重華公主僅用指頭輕輕一戳,便撥出半片視角。
商音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往裡頭溜達。
隻粗略地一掃,她就知道這屋舍定是給達官顯貴養“小夫人”用的。
永平城的老爺公子們要安置外室,沒錢的在城中偏僻處買房買舍,有錢的在郊外置辦宅子,再有錢一點,就能在京中坊間盤個不小的院落。
好比這裡。
但外室終究上不得臺面,是連家門也進不了,妾室都比不上的身份。故而院子再大,丫鬟小廝卻隻零星幾人,一則是為低調,二則隻伺候一位主子,也實在犯不著這麼鋪張。
這三進院幹淨裡透著冷清,冷清裡透著寥落,再分明不過了。
商音見正廳中僕婢攘往奔碌,大夫忙著放藥箱,而穿堂處卻有一人在丫鬟的攙扶之下,弱柳扶風地摁著心口款步而來。
她震撼地凝眸,話語瞬間充滿了猶疑:“那就是……隋策心儀的,小嬌花?”
嬌是真的嬌,蓮步輕移,倩影玲瓏;弱也是真的弱,嘴唇比尋常人還要白幾分,秀眉似蹙非蹙,舉止虛浮踉跄。
但是……
“這年紀是不是太大了點?”
商音朝今秋吃驚道,“和‘小’字沾不上半點關系吧?”
她指著不遠處的婦人深感納罕,神情難以言喻,還有些失落的茫然,“隋策的口味,原來這麼重嗎?”
另一邊,早早下職去買了鹽酥鴨的羽林將軍剛進家門,他把油紙包遞給下人上灶再熱一熱,一面費力地解著官袍領口的結,一面隨口問說:“公主人呢?下午有用過點心麼?”
小廝上前幫他脫袍子,應得很誠實:“殿下午後便帶著今秋姐姐出門去了,不曉得在外有沒有加餐。”
“出門多久了?”
對方略作思索,“也有一陣子了。”
他甫一聽完隻是點頭,然而頭點了一半,神色卻猛然一凜。
隋策何等了解她,稍加斟酌就知道她是做什麼好事去了,當下也顧不得那惱人的死結,一把拽下了官服扔給小廝,幾乎是衝出重華府的。
差點忘記了。
今天是大夫問診的日子!
唉!她什麼時候去不好,偏偏是今天。
糟了。
隋策一路都在想,糟了。
就商音那脾氣,要是遇上她會說什麼話?會不會語氣很衝?會質問她的身份嗎?會不會告知鴻德帝,會不會……
……
鬧市不宜縱馬,他在街口將坐騎隨意一拴,索性用上輕功,踏著沿途攤販林立的招牌與幌子,快得宛如殘影,片葉不沾地掠過人叢,在長街上刮起了一股利落的平地風。
商音是被請進院門的。
年逾四十的婦人坐在廳中的圈椅內,絹帕掩著唇角,眼眸卻流著柔和的笑,平易近人又不失端莊地望向她。
這種溫和與宇文姝端在臉上的有微妙差別。
商音習慣性把人歸為好脾氣的,和沒好脾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