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策本想出聲解釋,嘴張了一半,無端覺得她這話有點意思,唇角便順勢壓成了一道弧,半笑不笑地與之對視。
“為什麼?”
“我們倆,說到底也隻是掛名夫妻,你憑什麼限制我喜歡誰?”他凝視著她的眼睛,“我好像,沒有給你和小方大人使過絆子吧。”
商音聽了他此言,當即便要生氣,松手把他臉一扔,“你還真的喜歡她啊?”
隋策打斷她,語氣難得強勢,“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重華公主欲言又止地把不高興憋了回去,開始垂目思考。
她目光漸次放低,從隋策這半躺的位置看過去,那神情大半都被遮在了長而密的鴉睫之下,除了出奇認真以外,別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最後似乎也沒想出個合理的解釋,商音幹脆霸道地說:“沒有為什麼。”
“反正我身邊的人,就是不準喜歡宇文姝。”
隋策:“你這也太敷衍了……”
商音壓根不管他。
她想不出緣由,索性就耍賴,耍得心安理得。
橫豎自己胡攪蠻纏慣了,幹嘛非得要給他個交代。
“行了別躺了,我給你收拾幹淨。”
她從隋策身上起來,打水去把畫在他胸腹處的“傷口”洗掉。
這都是用名貴的胭脂混著豬血假造的,可費神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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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營帳內。
前去處理楊秀舊衣的雲瑾已然回來了,和今秋在邊上感慨地稱贊說:
“還是咱們殿下有先見之明,事前便把楊公子挪到了主賬中,否則叫三公主這麼一鬧,還不知會怎樣呢。”
商音捧著手爐坐在圈椅裡冷哼,“就知道她肯定盯著我,自己被禁了足不甘心,便要抓我的小辮子拖我下水——哪兒那麼容易如她的意。”
隋策在邊上喝茶水,“你想把她打發走,叫她撲個空不就完了,非得讓她難堪,這不是更激她?”
“所以說你不了解她啊。”
她理理裙擺,好脾氣地解釋,“宇文姝對我從來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若是一次來沒尋到她想要的東西,隻會以為是我提前得到消息把人轉走了,下回鐵定還來。
“可如果我捉弄了她,她便會以為此前的一切古怪,定都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綻,隻為了引她上鉤,誰同一個坑還跳兩次?至少眼下把楊秀放在雲姑姑她們帳中,暫時能安全了,這圍場裡,也不會有人想尋我的麻煩。”
畢竟對柔嘉公主而言,商音耍弄她才是正常的,突然放乖了那一定有鬼。
與其如此,不妨滿足她,不玩白不玩。
隋策聽了也不知該佩服還是該無奈,終究隻能搖搖頭笑嘆道:“唉,你們兩個姑娘……”
他恍惚想起什麼,輕輕狐疑了一下,“可我怎麼記得,以前你和三公主還挺……”
話沒說完對面的今秋分明衝他顰眉暗示。
隋策餘光瞥到,瞬間會意,尾音頓時拖得很長,不明不白地沒了下文。
商音抱著湯婆子“嗯”一聲,不明所以地問:“挺什麼?”
“挺……”
“親密”兩個字在他舌尖轉了個大彎,改口說,“不像的。你們倆五官眉眼,差別很大啊。”
對方聞言興致缺缺地往椅背上的狐裘裡一靠,語氣理所應當地:“那肯定啊,我娘比她娘不知美多少倍。”
昔年的榮貴妃寵冠六宮,豔絕天下,這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商音無暇再和他談論宇文姝,隻望向榻上的書生,發愁地嘆了口氣:“宇文姝那種小角色都是其次,如今我隻擔心他究竟幾時能醒來。”
“總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天氣漸熱,商音的手爐實在抱不住了,和隋策出了帳子,在圍場四周闲步。
雖說並非不信雲瑾的醫術,但見天看那落榜秀才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活似下一口氣吊不上命,真怕哪一日就去閻王處應卯了。
商音意識到不能坐以待斃。
“你預備如何?”隋策抱懷走在她旁邊,“出師無名,怎麼開這個口?”
“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微微側身,腦袋一偏,“朝裡那些老學究可是很介意公主幹政的。”
商音心緒煩躁:“我知道……”
“此事若真有京中的朝臣插手,對方的身份地位定然不俗,少說也是三品或以上,”她自言自語,“那麼,這次應該也跟著來了行宮圍場才對。”
“或許……”
她說,“我們可以試探一番。”
隋策道:“怎麼試探?”
他話語剛落,前方就見有人行來。
很奇怪,尋常官員一看到商音,普遍是避如蛇蠍,能不碰上就不碰上,實在躲不過,也是站在十丈之外草草行個禮,溜得比兔子還快。
可這兩人卻不同,他們居然是特地上前請安的。
作者有話說:
這章真的有貼貼,你們要是沒看出來我會傷心的!
沒錯,無論是男主還是女配,通通都是女主的工具人(bushi)
老公就是用來利用的!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買個床、從前沒有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比比芭比波比、⊙?⊙!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六章
“重華公主殿下。”
“羽林大將軍。”
那是兩個文官打扮的年輕儒生, 眉眼端正敦厚,姿態很是謙恭,連稱呼都比旁人更多幾分慎重講究。
隋策見商音好似識得他倆, 一副溫和且自豪的模樣免他們的禮,“平身吧——怎麼你們也隨駕了?”
其中一個笑著說是, “陛下喜看馬球賽,故而特地要通政司點幾個後生陪皇子們練練。上峰因知我二人球技不錯, 所以便讓我倆來了。”
商音眉眼間倏忽亮起光:“馬球?”
“正是。”儒生笑答, 往身後指了指, “這不, 球場那邊熱鬧著呢。我們才同兩位王爺打了一局, 現在應當是輪到太子。
“殿下不妨和將軍一同前去?便是不上場, 過過眼癮也好。”
“知道了……你們休息去吧。”
她回身往著圍場最大的校場走,嘴裡若有所思地叨念著“馬球……”, 隋策卻是又瞧了那兩個文官一眼,隻覺得天大的稀罕事。
“這朝野上下, 居然還有文臣與你交好?”
他似笑非笑地調侃道,“別不是有什麼把柄被你捏在手裡吧?貪汙受賄還是拋妻棄子啊?”
“什麼啊才不是。”商音輕輕瞪他,繼而倨傲地一揚眉, 昂首挺胸,“裴茗和天逸是我四年前在春水茶坊門邊救下的兩個考生,因為路遇山匪盤纏給洗劫一空, 沒錢吃住, 餓暈在巷子裡。
“我見他們可憐, 便讓雲姑姑幫著安置。可惜彼時會試無人高中, 我出錢又供了他們兩三栽, 直至上年方摸到進士的門檻, 同時給選入了通政司。作為有知遇之恩的大恩人……對我恭敬點兒不是挺正常麼?”
她用詞雖含蓄隱晦,然而隋策隻一聽就明白。
這番舉措,多少有豢養寒門,結黨營私之嫌。
派系爭鬥在大應律中自然是明令禁止的,從太/祖一朝至今,數代皇帝都狠狠地壓制過,但也知道沒什麼用。
有人的地方就會抱團,如今朝中更是“約定門生”“榜下捉婿”各種拉幫結派的手段蔚然成風,隋策倒並非奇怪這個。
他隻是……不大能理解。
商音作為鴻德帝最寵愛的公主,幾乎是寵得天下皆知,作為一個庶出,風頭遠遠壓過了先皇後的長公主和嫡出的宇文姝。
她應該過得驕傲又恣意,萬裡山河橫著走。
為什麼還會想要招攬寒門學士。
沒來由的,隋策腦海裡莫名浮現起上回今秋曾和他說過的那些話。
巍巍皇城之下,有人匿於陰霾,有人立於高臺。
他忽然覺得,商音此人好像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缺乏安全感。
看他良久沒吭聲,眉頭又隱隱地向額心聚攏,商音不禁有些打鼓,趕緊替自己找補道:“我……我也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
她壓著眼角打量隋策,小心地問,“不會去要揭發我吧?”
畢竟細細算起來,這的確是個能順理成章與自己和離的好理由。
不行,他要真的敢背後捅刀,她就去告他侮辱聖顏——他說她醜來著,這不是變著法兒罵皇帝嗎?
反正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死也得拉他墊背。
隋策自然想不到短短彈指時間裡,此人已經把自己的身後事都安排好了。
青年不著痕跡地收斂目光,全當方才的失神是個意外,很快換上他慣有的欠揍表情,刻意賣關子,“這個麼——那可難說。”
“有什麼‘可難說’的!”她顯然急了,“哪有驸馬去告公主的狀,這像話嗎?……我父皇肯定會保我。”
商音威逼加利誘,隋某人現在擺起架子來了,故意把視線放到天上,猶豫不決地長吟。
“唉……”
她被他“唉”得青筋直跳,“喂,你講點道理嘛,我也是好心啊。”
見他作勢要走,又上去抓住他衣袖,隋策給她扯得破了功,沒憋住的笑溢出些許,踉跄著站起身連連道:“好好好,行了行了,不告你不告你。”
“走了,球場去。”
南山圍場佔地有千萬畝,除了大片用以圍獵的深山丘陵之外,皇室駐扎的營地附近還修建了馬球場和賽馬場。
商音與隋策尚未走出營帳區,凌亂的馬蹄伴著高亢的叫喊聲便激烈地響在遠處。
隻這麼一望,場上煙塵彌漫,被馬匹卷起的灰土揚出了硝煙滾滾的氣氛,賽事可見膠著。
“好久沒摸球杆了。”
她手搭涼棚地舉目看,言語多有懷念的意思,“算起來,上回打馬球都是三年前的事,這麼瞧著真有點手痒。”
隋策頗感意外地一側眼,“你還會打馬球?我怎麼不知道。”
“我會打馬球有什麼稀奇的。”她不以為意,滿口傲氣,“你不知道的事兒多了。我小時候可是打遍京中無敵手,同齡人裡沒人贏過我。”
青年聽完就笑,搖頭篤定,“那不可能。”
“我從前是太子的陪練,上場從無敗績,你要是打遍了皇親國戚,我如何會沒印象。”
“那誰清楚。”商音翻著白眼輕嗤,“你記性本來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