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沒人排隊,留給他們的時間相當充裕。
“要近點兒嗎?”林尋舟眼尾微挑,蘊著溫柔笑意,手掌扣握住盈盈不滿握的纖腰,距離被拉得更近,晏檸橙沾染到林尋舟的香水味,嗅了幾次,都辨不出到底是哪款香,有種沉醉其中的紛雜。
出片的效果很好,紅色幕布下,五官深邃的兩人舉止親密,笑容清淺。
審核環節的問題均是頒證員提問,要回答的隻代表肯定的“是”。
一切都很順利。
鋼印起落,紅本薄而沉,封皮的質感特別。
晏檸橙拇指捏著食指的指腹,掐到略微泛白,帶出痛感來,才敢肯定是真的。
部分民政局提供有償的宣誓服務,意在增加領證的儀式感,她之前特地查詢過,西城民政局是有的。
林尋舟並不意外晏檸橙的這項選擇,主動付費後與工作人員交涉的措辭更是嚴謹。
“我妻子在語言交流方面有些許的障礙,會說得有些慢。”
晏檸橙則同時摸出了份病歷證明,順著把話題接下去,啟口用措辭數詞的腹稿解釋道,“我可能會講得很慢,但我會說完,辛苦了。”
工作人員見過的人比晏檸橙兩輩子都多,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
表示理解,笑著講,“這個跟我沒關系,是您和您妻子一同宣讀,你倆速度一致就行,我其實都無所謂。”
“……”
晏檸橙與林尋舟啞然,相視一笑。
“請雙方宣讀《結婚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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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甜溫吞與低沉磁性兩種聲線交織在一起,伴著嘈雜雨聲,異常同步的朗誦下去。
“我晏檸橙/林尋舟,自願與對方結為夫妻,立誓今後無論順境逆境……都將甘苦與共,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在門口等候司機開車來接時,林尋舟借了晏檸橙的手機,在徵得她同意後,更改了通訊錄裡的昵稱。
他在A後面加了稱謂。
晏檸橙垂眼,看著屏幕上的“A老公”。
又側目看站在身旁的林尋舟,陰雨天氣,大堂開了燈,透過玻璃的白熾燈光勾勒出他硬挺輪廓。
二零一八年六月九日,黃歷大兇,諸事不宜。
帝都暴雨傾城,宿命劈頭蓋臉的澆下。
在該年的大事記上,這天會被記述為高考的第二天,無數人命運齒輪開始波動。
距離晏檸橙第一次見到林尋舟,還差三個月零七天滿十年,重逢後第三次見面,他們領證。
22、吃掉八隻桃
若要晏檸橙回顧活過二十五載的歲月,絕大部分重要的事件都和雨水分不開關系。
她早產一星期,出生在個被記錄在冊的暴雨天,母親告訴她,那天暴雨傾城,她父親蹚著快及肩的水撲騰著趕來的醫院。
初為人父,激動萬分,渾身湿透不敢抱她,張口來了一句,“喊叔叔。”
病房裡笑作一團,護士調侃道,“大哥,床上好像是你媳婦兒,我懷裡好像是你親閨女吧。”
在後來的官方描述中,94年9月3日06時至9月4日09時,帝都地區特大暴雨,四小時降水量170mm,46人遇難,19人失蹤,經濟損失上百萬。
小雨淅淅瀝瀝,模糊不了視線,晏檸橙目睹父親出軌時,還在思索,自己是否看錯,當年不顧一切來醫院看妻女的人,又是否是摟著她人舉止親昵的這位?
那年帝都的雨水尤其多,糾結許久準備告知母親時,同樣在下著雨,再後來是奶奶因意外離世,晏檸橙久坐巷口凝視著出事的地方。
鮮血把路面洇得比周遭深很多,她撐傘,沉默的看一場又一場的雨水,衝刷掉血跡。
夏去秋來冬至,又逢春,緘口發不出聲響的第六個月,春雨帶寒,猝不及防地迎頭落下。
冷雨把晏檸橙澆得透心涼,發絲沾染著臉頰,她揚手撥開,走到奶奶出事的位置,痕跡已經被洗刷殆盡。
小女孩仰天發出沉悶的嘶吼。
雷雨聲蓋過了她的聲音。
沒有人聽見她心底的質問。
天地並不能回答她的質問。
絕大多數人都不怎麼喜歡雨天,它與泥濘不便掛鉤,更有科學證明,由於下雨天時氣壓較低,空氣中含氧量少,使得人體的交感神經處於低潮,身體容易感到不適。【1】
可晏檸橙後來有太多次決定命運的轉折點都在雨天。
聖彼得堡的雨天放棄油畫,港城的暴雨夜發出第一幅漫畫作品,帝都大雨的今天,與林尋舟領了證。
雨天之於晏檸橙,籠著種無法逃脫的宿命感。
車內氣了霧,手背劃開,街景被水幕模糊。
晏檸橙反復預演練習了許多次如何以新的稱謂喚林尋舟,都在回眸看到他凝望自己的那一眼裡,徹底破功。
邁巴赫的後座寬敞,林尋舟大馬金刀地坐著,凸起喉結被系至頂扣的襯衫半藏半露。
修長漂亮的手指捻著剛拿到的紅本,而目光明顯是落在自己剛才的背影上。
中央扶手箱把他們倆的距離隔得不遠不近,剩下的小半壇女兒紅被平穩的放置。
林尋舟約了她一起吃早午飯,晏檸橙沒回絕,隻是等自家司機到了,取了這壇酒才上他的車。
縱有假設千萬預設,在破口而出的時候,還是讓自己都錯愕。
“老公。”
晏檸橙的聲線原本就偏軟,和長相是兩種畫風,此刻偏又因沉浸在深邃眸光裡,慌神脫口時疊了意想不到的綿軟。
林尋舟挑眉,狹長鳳眼噙笑,低醇應,“桃桃好乖。”
晏檸橙十指勾纏,顫著眼睫看林尋舟,改換稱呼沒有想象中的難。
可並不知道如何作為一個妻子。
沒有人教過她,更沒有家庭關系能供參考。
以後要怎麼辦呢?
車內很安靜,簌簌雨水敲擊著車體,噼裡啪啦地響,晏檸橙的心跳比雨落還要急。
“我們是去梅府家宴對嗎?”駕駛位的司機打破靜謐,和林尋舟確認位置。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於亮著紅燈的路口停車,給自己扣上了頭戴式耳機,緊接著電動隔擋板緩緩升起,原本寬闊的車室變成了隱秘而逼仄的空間。
林尋舟慢條斯理地握住瓷壇,在晏檸橙的注視裡,有條不紊地把它挪開,將橫在中間的扶手箱扣回原位。
“桃桃。”林尋舟的手沒有收回,懸在虛空,再進兩寸的話,就能觸到她的肌膚,他淡笑發問,“能抱嗎?”
很合理的要求。
晏檸橙乖順的點頭,還主動往他手邊挪了挪位置。
被撫著頭頂防撞,單手抱坐到林尋舟腿上時,晏檸橙的思緒還遲鈍的想著,他核心力量真好啊,這都能抱過來。
溫熱的呼吸撲打在頸窩,磁性沙啞的“桃桃”鑽進耳廓,林尋舟鼻音喊她昵稱。
“別。”晏檸橙深呼吸,又吐出半口氣,喃喃念,“別用這種聲音、跟我講話。”
林尋舟輕哂,揉著腰的手指隔著旗袍摩挲點了兩下,揶揄道,“為什麼?”
晏檸橙側坐著,呼吸起伏,雪峰襯在林尋舟幽深眼底,前襟水滴形的開口處露出凝如雪色的細膩肌裡,他輕咬後槽牙。
旗袍無疑是修飾腰身的利器,纖腰豐盈的玲瓏曲線展露無遺,小巧圓潤的耳垂上帶著了精致的桃子耳釘,想含住,來看懷中人的反饋。
“我、我……”晏檸橙抽鼻子,藍眸中水光流轉,環住他的脖頸,又覺得不舒服,自己主動換了坐勢。
林尋舟樂得配合自家姑娘的任何舉動。
何況是自投羅網。
現在可以對視了,不隻是左耳受不住了,隻是跨坐在他腿上,垂眸對視,壓低身體匈就會蹭到他的臉,變得更為無處可逃了。
“桃桃怎麼了?”林尋舟明知故問。
晏檸橙蹙眉,低頭輕啄他的唇角,小小聲哀求,“我受不住。”
雨太大,車開得慢而穩,車程被拉得很長。
林尋舟眼底有晏檸橙讀不懂的粘稠,正在沉默的沸。
他頓了片刻,溫和問,“桃桃可以幫我解個襯衫扣子嗎?我有點兒熱。”
“……”這樣的抱姿,林尋舟伸手,難免僭越的觸碰到匈,但晏檸橙從沒給異性解過扣子。
指尖在戰慄,貝母扣沾染了雨天的涼意,試了好幾次,才解開第一顆。
突兀的喉結被釋放,離得太近,上下滾動時牽扯的頸線流暢性感,看得晏檸橙口幹舌燥。
她移開注意力,後窗的景色在雨刷擦過的時刻湧現,很快又被細密的雨珠蒙起。
林尋舟昂首,很不滿意晏檸橙的不專心,他不動聲色地虛咳,原本扣在後腰的手掌順著脊柱向上,在某個瞬間,驀地按住美人後腦,在她錯愕地眼神裡,含住微嘟的紅唇。
“能親嗎?”呼吸交錯,林尋舟克制地放開,徵求意見問。
晏檸橙招架不住這種兇猛的攻勢,尚在回味裡,大腦缺氧,追隨著慣性以為他講得是剛才的吻,於是同意,又被吻上。
完全不同於民政局門口的吻,開端是溫柔的勾勒著唇形,在某個瞬間忽然來勢洶洶地侵入口腔,舌尖滾燙,舔舐糾纏。
水聲嘖嘖,長吻中常有停頓時,晏檸橙緩慢的跟上林尋舟的頻率,學會換氣,被親得渾身癱軟,雙手環繞在他頸間,十指垂墜無所依,胡亂的摸到健身痕跡精練的背脊。
一吻結束,仿佛過去了整個世紀之久,連車什麼時候停得都沒發覺。
臉頰燒得發熱,晏檸橙別開頭,不敢對視,林尋舟伸手背,故意去貼到她的臉頰,美其名曰,“來給我們桃降降溫。”
腰酸、腿軟,現在還不想下去。
幹脆又在林尋舟懷裡待了很久很久。
“咕嚕嚕……”
五髒廟發出抗議,要求晏檸橙投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