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晏檸橙想和他說抱歉,林尋舟擔任學生會會長的職務,如果是學生會的話,那他忙得很大一部分因素都在自己。
林尋舟是最早發現她被鎖進廢棄倉庫的人,隔著門,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晏檸橙有聽見他講,“我來想辦法,你冷靜,我來解決。”
她沒有聽林尋舟的,隻要能殺敵一千,晏檸橙根本不在乎自損八百。
倉庫門外又那麼“恰巧”的壞了監控,某種意義上,是林尋舟助紂為虐,成全了自己,因為這件事情根本說不清楚。
沒有監控,誰能證明晏檸橙的傷是自己撞的,還是因為被“霸凌”事實導致?
林尋舟成為了唯一的證人,又因他個人品性和家世顯赫,證言的可信度極高。
港城司法是陪審團制度,絕不誇張的講,林尋舟的證詞完全可以左右案件的走向。
晏檸橙不知道怎麼搭腔,錯得不是她,可是他的加班的確為她而起,到底也沒多講。
盛夏的一個半月裡,少女託腮看清瘦俊逸的背影發過很久的呆。
事態遠比想象中的要復雜的多,校園凌霸的取證困難,年齡雖過十六,卻都還不到十八歲,各種苦楚艱辛不奈回憶。
有沒參與過針對她的同學來講和,“你看,大家同學一場,她們可能是鬧著玩的太過火了,以後絕對不會了,何必要上庭呢?”
也不乏師長喊她去交心,以前置之不理的班主任現在突然活了。
“情況校方已經知道,隻要你點頭和解,我們會答應你的一切要求,非要鬧大的話,對你個人又有什麼好處呢?你還小,不要圖一時意氣之爭。”
晏檸橙是骨相美人,脫離幼年期後就是副明豔攻擊性十足的長相,她粲然反問,“我偏要圖一時痛快的話,對我又有什麼壞處呢?”
逆流的代價她晏檸橙願意付出,隻是做錯事和置之不理的各位都別想好過。
總之結局是凌霸主導者登報發聲明道歉,轉學離開,班主任因為管教疏忽引咎辭職,而晏檸橙迎來比從前更為猛烈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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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的倒數第二年,整整一年,都少有人與她講話。
晏檸橙沉默的上課、念書、在別人目光中宛若披上了隱形衣,但從不為了自己的決定而後悔,討好來的太平,她不需要。
夏日宜打盹兒,洗了個澡蕩秋千吹幹頭發的功夫,就又困到了眼皮打架。
這次墜入夢鄉之前,晏檸橙給林尋舟發了個“晚安”。
發完又強撐著困意看了半晌,對著屏幕幽藍的光笑自己適應身份之快。
港城的梅雨季總是連著下大半個月的雨,呼吸都帶著潮氣。
午後時不開燈,教室裡暗得驚人。
晏檸橙躡手躡腳地出去上衛生間,回來後沒注意到腳下的障礙物被絆倒,手忙腳亂地去抓扶,全部落空,還帶倒了張桌子,發出巨大響動,將還趴桌休息的同學吵醒。
整個班級的目光都斜了過來,校服百褶裙因傾倒動作而上翻,露出纖秾合度的長腿……及蕾絲安全褲的邊角。
膝蓋該是碰撞倒哪處。
疼痛、羞怯、與擾人清夢的歉意,許多種復雜的情緒席上心頭,晏檸橙乍然忘了該做什麼。
悶雷滾滾炸裂,她艱澀地把住桌邊,顫慄的站直,正準備去捋正裙角,後腰就被什麼蓋住。
“別動。”清冽地嗓音蓋過雷,檸檬薄荷的香氣裹過來。
晏檸橙乖順地怔在原處,微微低頭,看到骨肉勻稱的手自身後環過,捏著校服外套袖子兩端,在腰間打了個很不規整的結。
這雙手她很喜歡,暗自觀瞻過太多次。
在林尋舟握筆時、控球時、捏著演講稿背誦時……與夕陽下熟稔地夾著煙時。
到被懸空公主抱起那個瞬間,失重感讓晏檸橙下意識地去攬林尋舟的脖頸,短線的思路才終於開始回籠。
晏檸橙覺得逾越而抽回,被他無可奈何地嘆氣命令,“摟好。”
在林尋舟懷抱裡時完全聽不到雜音,窺伺的視線被寬闊肩脊阻隔,慌亂如麻的情緒放松許多。
“我會重嗎?”她小心翼翼地發問。
林尋舟面無表情,冷淡答,“閉嘴就很輕。”
於是後半句,其實不用抱我,我能自己走,被懟直接回腹中。
晏檸橙垂著腦袋悻悻道歉,“不好意思……是我沒看路。”
“呦,你這抱得誰啊,讓老師看看。”沉厚滿含戲謔的聲音從前方響起。
林尋舟低呵,“讓開!”
教室外的長廊一側露天,風拂亂晏檸橙的發絲,她隻能看到目之所及處,都是林尋舟精致桀骜的面孔。
很久很久以後,意識到自己是在被校園霸凌的晏檸橙開始推順一切是從何而起,記憶點都因林尋舟的出現而掠過了驚雷暴雨的這一天。
直到莫莫家在破產邊緣,來求自己,將所有都和盤託出。
地上的障礙物大家特地等晏檸橙去上衛生間才放置的,林尋舟的出現幹擾了他們看笑話,隻能作罷,反正有的是時間,可以從長計議。
晏檸橙聽得哭笑不得,她隻問了莫莫一個問題,就因為我是帝都人?是你們口中的北姑?
莫莫發著抖點頭,誠懇地給了解釋,“還因為你是轉學生,你格格不入,你和她們孤立的人講話了。”
少年人的惡意有時比成年人更恐怖。
晏檸橙分不清是夢中雷聲,還是現實的雷聲,總之就在耳畔,轟隆隆地擾著。
六點半被鬧鍾準時叫醒,揉著臉醒的艱難。
夢裡的雷雨有了實質,就響徹在耳畔,晏檸橙抓到手機,地圖軟件和通訊運營商都盡職盡責的發來了提示。【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帝都氣象臺將2018年6月9日2時27分發布暴雨黃色預警信號升級為暴雨橙色預警信號,受強降雨雲團影響,預計9日3時至10日18時,帝都市將出現大到暴雨,目前義順區三小時降雨量已達40毫米以上,預計今天白天……】【1】
所以說人啊,能做成什麼事,還要看老天爺給不給薄面。
帝都的地勢是西部和北部高,東部與南部低,義順每逢暴雨都遭殃,而很不幸,帝都兩個機場,吞吐量大的就在義順。
晏檸橙點開林尋舟的消息列表。
停在四個鍾頭前,林尋舟發的短語音,悅耳磁性的“晚安好夢。”
你桃:【帝都暴雨,機場暫時停止起落,如果來不了的話,我們改天領證也行。】
林尋舟是秒回的,先發的是個定位。
【地點帝都西城區民政局】
Lin:【桃桃可以慢慢化妝選衣服,我會先去解決早餐,然後在門口等你。】
晏檸橙爬起來去給奶奶上香,講明今天要做什麼。
又取了昨晚就定好的那條奶白色的小旗袍,蘇繡精巧,鳳凰展翅欲飛。
妝面是在車上畫的,晏檸橙描眉畫眼時想得都是,林尋舟究竟是怎麼來的?
港城直飛帝都,需要三個半小時。
私人飛機起降都要走流程,暴雨預警發布在凌晨兩點,他根本降落不了帝都。
晏檸橙思忖半晌,給熟識的機務人員發了消息:【請問……昨天零點後,有私人飛機能降落帝都嗎?】
化妝刷掀著眼皮畫完了左眼眼線後才得到回應。
空中管制祝明:【雷暴,起降都不行,凌晨的紅眼航班要麼盤旋,要麼迫降別的地點。】
晏檸橙難得多問:【那最近的迫降機場,是哪個城市?】
空中管制祝明:【你是想問私人飛機型號?】
“……”晏檸橙握著手機梗住。
空中管制祝明:【747-8VIP-xun這架嗎?】
港城到帝都的私人航線,實在太精準了,社恐就喜歡和一些敞亮的人交流。
指腹頓住,祝明的消息已經發了進來。
空中管制祝明:【今天凌晨突降暴雨,相鄰的平津同樣雷暴,最近的機場是北河的定莊國際機場。】
你桃:【知道了,多謝。】
她著手把右眼畫完,才打開地圖軟件,輸入了帝都西城民政局與定莊國際機場的距離,四百二十公裡,自駕顯示耗時四個小時左右。
液體眼影冰冰涼涼的點到眼睑,接著被手指的溫度融化鋪開,卷翹的太陽花睫毛輕顫,寶藍眸中水色潋滟。
有人成夜奔赴,換過兩種交通工具,頂風冒雨,來赴她的約。
車停穩在西城民政局臺階下時,還尚不到開門辦公的時間,上班的工作人員在匆匆收傘進門。
屋檐下清雋颀長的身影出挑,即便隔著雨幕,仍不可忽略。
晏檸橙俯身去側坐撈自己的雨傘,在坐直準備開門時,雨水蜿蜒的車窗外,林尋舟捧花,撐傘挺立。
是被迎著下車的,瓢潑大雨全然繞過她。
“桃桃早。”溫潤的嗓音鑽進耳廓。
林尋舟今天穿得很平常,白襯衫熨貼,頂扣禁箍住嶙峋喉結,黑色西褲,沒有系領帶。
通宵熬夜沒能在他深邃凌厲五官上留下半絲痕跡,為了給自己開車門,花束被撐傘的手臂圈卡。
禁欲出塵,宛若高山寒雪。
然而晏檸橙突兀的想到的是另番場景。
清晨、床上的自瀆。
凝視他人的同時,亦在被凝望,視線交錯,呼吸加重。
晏檸橙舔了舔唇角,眼神有須臾的失焦,喃喃回,“早。”
林尋舟很輕的笑了聲,似是習慣了她的脫線,“可以牽嗎?”
晏檸橙下意識地點頭,直接以行動回應。
清晨的體溫比平時低些,林尋舟的指尖就顯得燙,觸到時她出於慣性縮躲,被直接包裹著握住,漸漸變成牽得姿勢。
溫熱的體溫源源不斷地渡過來,皮鞋與高跟鞋同踏,踩水泛起圈圈漣漪。
民政局的屋檐寬大,風勢帶著雨西斜,掃不到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