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轉身快步跑了起來。
“站住!林水程,不要再做無意義的抵抗!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林水程不再理會,他用盡全力往墓園深處奔跑著,穿過各種各樣高大或低矮的墓碑。烈士墓園地方闊大,四面環山,墓碑群裡更是錯綜復雜,直升機沒有降落的地方,隻能下繩梯讓人搜捕。
直升機的光束追著他,越來越多的飛行噪聲充斥著陵園上空,探照燈照白了半邊天。
林水程沒有明確的目標,他隻是隨機挑選著方向奔跑著,盡量躲避他們的視線。刺耳的廣播聲讓他的心髒沉沉跳動了起來,耳鳴聲一陣一陣,鼓膜疼得仿佛要炸開。
沒有吃藥的後遺症偏偏在這個時候浮現了,林水程開始看不清路,他一睜眼,眼前全是虛浮無意義的幻象和聲音。他的思路一下子斷了,仿佛天地空茫,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誰,又要往哪裡去,整個人像是突然被斷掉了電源的機器人,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正好是雪天,雪地湿滑,林水程這一下沒站穩,隨後因為慣性直接摔了出去!
還沒有落地,林水程感到一雙手穩固有力的把他接住了,隨後把他整個人撈到了懷裡。
薄荷香氣飄散。
林水程睜大眼往上看,傅落銀也正好垂下眼打量他。
林水程一身狼狽,南方的雪天刺骨寒涼,他渾身都冷得像冰,隻有一雙眼是紅熱的、哭過的,眼底帶著他最愛的潋滟水痕,活像一隻被欺負的流浪貓。
——明明僅僅是時隔一天不見,傅落銀卻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
他難以解釋這一剎那上湧的情緒——憤怒,無措,強烈的恨,還有深不見底的欲望,摧毀眼前這個人的欲望。
他想,得殺了這個人才行。
得親手殺了他,這樣至少林水程生命的一部分,是徹徹底底屬於他的。這部分不屬於背叛和謊言,也不屬於誤會與矛盾,是真真正正屬於他的。
而他如今還剩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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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隻剩下了從小到大基於習慣和自護養成的理智。正是同樣的一份理智告訴他,得不到的,就不必再去爭取,因為不是他不值得,而是離開他的那些人不值得。
傅落銀如同觀察獵物的野獸,眼底隱藏著壓抑到極致的、危險的審視與冷靜,在和林水程眼神撞上的第二秒,他移開了視線,單手把林水程狠狠地扣在了懷裡!
林水程被他摁在他懷裡,幾乎動彈不得。
傅落銀的力氣大的嚇人,此時此刻一身戾氣,仿佛要將他按碎了揉進骨血中。
另外一邊的半空中炸開警告:“那邊的直升機你們是哪個編制的?不要妨礙公務!盡快交出林水程!”
“林水程。”林水程聽見傅落銀的聲音,這低沉的聲音同時響在他耳邊和他們身後上空飛來的一架直升機上,他是在對著航天局和警務處的人說話,威嚴而漠然地回蕩在墓園上空,為這滿天的冷雪與上千的亡魂所聽見,“是我的人。”
第92章 風暴05
航天局和國安九處差不多決裂的事情,已經盡人皆知。
傅凱還在禾木雅手上,而國安九處和防御局的人,盡管都是傅凱的老幹部,但是依然要按照規章流程辦事,包括緝拿林水程的事。
而這次傅落銀在墓園等林水程,調用的完全是傅氏軍工科技的私人財產:直升機和僱佣保鏢,全都是傅家合法擁有的財產。這些東西甚至有些就是九處和防御局批準的,傅家每年要往聯盟輸入40%的前線軍工武器,更是直接參與外星系空間站基礎建設的一半。
傅落銀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他想要做成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如果航天局繼續進行幹預,他這是要直接翻臉了!
不留餘地、不留情面,任何人想要動到傅家頭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即使面對的是航天局也不例外。
聯盟從來都不會願意把傅家變成敵人,因為傅家三代以來,已經對整個聯盟的運行、許多機密了如指掌,撼動傅家,無異於撼動聯盟的部分根基。在傅青松那一代,聯盟也曾經考慮過要把這個不肯對內公開核心技術的公司從國家企業中剔除,但傅氏軍工的核心科技具有完全的不可替代性,所以這個考慮也從未付諸現實。
而這次傅落銀搶人的理由,給得也十分耐人尋味:林水程現在屬於傅氏軍工科技的執行總裁,也是B4項目的參與者之一,現在發生了可能不利於國家的事,傅氏軍工第一時間要把林水程帶走查詢,以防止更多的資料可能受到潛在的威脅。
與此同時,他也要對林水程進行“代替航天局”的審問。
深夜,寥落的小城墓園上空,直升機盤旋不去,引擎轟鳴,探照燈掃來掃去。對峙良久後,警務處與航天局的直升機選擇了返航。
而傅氏軍工的直升機統一往最近的停機地點飛去,清一色漆成黑色的直升機消失在夜幕中,長長的一列,形如鬼魅。
*
深夜。
林水程被拽著帶進了門,他一上直升機就被押住了還蒙上了眼罩,接著強塞了幾顆藥物進嘴裡。
通過那種藥物熟悉的、微酸的苦味,林水程知道他們給他喂的是他常吃的那幾種抗抑鬱藥物。
服用過後,幻覺消退,他的情緒也穩定了許多。黑暗中,他隻能聽見直升機巨大的噪音,隆隆地蓋住了一切聲音,從他上來的時候,傅落銀就跟他分開了,也沒有出聲。
落地之後,保鏢把他帶到門前說:“進去。”
他們沒有給他接下眼罩,林水程居然也沒有主動想起來要解開它。
他用手輕輕貼著牆面,慢慢地往前走。
這裡空無一人。通過腳底通透的回音和紋路繁復的牆面、牆體內嵌入的畫框,林水程知道這裡應該是住宅之類的地方。
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傅落銀。”
沒有人回答他,這裡一個人也沒有。留給他的隻有完全的黑暗。
他繼續摸著牆往前走,但是拐過一個彎之後,他被擋住了——拐角處放著一個類似茶幾的東西,他繞過它,但是一步踏錯,就徹底摸不到了任何存在的實體,這個空間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東西堆放得雜亂無章。
熱氣輕輕撫過他的面龐,林水程的腳步忽然頓住——他意識到了什麼,顯然嚇了一跳,但是除了身上繃緊了一瞬之外,他沒有任何其他的反應。
薄荷的香氣中,他看著眼前的黑暗,知道自己正在和某個人面對面,甚而呼吸相貼。
傅落銀就站在他面前。
“知道這裡是哪兒嗎?”林水程感到傅落銀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尖相扣,溫熱安和,“七處基地江南分部科技園,我們過年那天晚上應該來的地方。”
林水程聽見傅落銀伸手開了燈的聲音,接著,傅落銀伸出手,狠狠地扯掉了他的眼罩!
“給我看清楚。”傅落銀聲音裡有著輕微的波瀾,“你看清楚,林水程。”
炫目的燈光讓林水程條件反射地避開了一下,但是傅落銀卻掐著他的下巴逼他直視——空曠簡約的房子裡,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打點整齊,隻有一些雜物混亂地擺放在地上。玄關走廊兩側俗氣地貼了對聯,掛上了毛絨鞭炮;地毯鋪設好了,而最令人矚目的是客廳:一個方方正正的空間裡,擺放著一整個投影式建模工具和頂級電腦設備,比林水程放在出租屋的那一套還要大。
客廳背後連通的書房被改造了,前置了一個防靜電門,那是量子實驗室的規模和布置。
傅落銀還給他準備了一個量子計算機在這裡。
“被拋下的滋味好受嗎?一個人的滋味好受嗎?”傅落銀靜靜地問,“你沒有心的這麼一個人,還會害怕什麼東西?”
林水程垂下眼。
傅落銀捏著他下巴的手指漸漸用力,在林水程的肌膚上留下了紅色的印痕,他笑著說:“你多好啊,你什麼都提前說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受不了,所以把我一個人丟在機場……這些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對不對?啊?大學談了一場戀愛,後來他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長得像的,又是他親弟弟……”
“傅落銀!”林水程聲音也有點變了,他有點發抖。
“我有什麼理由生氣?我沒有理由生氣。”傅落銀說,“我也把你當過替身,很公平,我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這件事我告訴你了。你呢?”
“我他媽的跟個傻子一樣被你騙了這麼久!”傅落銀低低地喘著氣,眼眶泛紅,他死死地抓著林水程的肩膀不放,“我還跟我爸媽說,讓他們過來跟我們一起過年,我跟個傻子一樣,你看我是不是像是在看笑話?你可憐我嗎?我算什麼?”
林水程在查案,他為了亡故的戀人轉了專業,得了抑鬱——那他算什麼?
一個沒有姓名的替代者,一個被蒙了兩年蒙在鼓裡的傻瓜!
傅落銀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哥死後,我媽瘋了,他把我認成我哥。我真的沒想到你也是。”
這些話克制不住地從他嘴裡冒出來,不再受他控制。
他想,說這些給林水程聽幹什麼?
他那灰暗凋零的童年,遍體鱗傷的少年,以及獨斷專行的成年,這些東西他絕不會暴露給任何人看,不會吐露給任何人聽,因為那是撒嬌和賣弄,他的人生中不再需要這些。
林水程輕輕說:“對不起。”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是以前的事,我真的想和你一起過年。”
這句話直接引爆了傅落銀所有的情緒,他冷笑著說:“這話你騙鬼去吧!”
他一把拽過林水程,直接把他打橫抱起來,跨進房內摔在了床上!
不需要觸碰,單是看他的眼神就能夠感知到——傅落銀眼底壓著瘋狂的欲望和侵略性,還有強烈的恨意。
林水程從來沒有在床上這麼痛過,今天是第一次,但是他什麼話都沒說,隻是臉色蒼白地抓緊了床單,盡自己最大努力去配合他。
傅落銀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什麼時候認識的?和我哥?
你們約會過嗎?約會時做了什麼?
他送你什麼禮物?他什麼時候吻過你?
他和我一樣會這樣幹你嗎?嗯?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