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落銀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我來給你送請柬,你如果在裡面的話,就出來拿一拿吧。如果有時間,還可以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我開車過來了,我來接你回家。我不是有意過來打擾你,是因為你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復短信。”
“如果暫時不想回去,我也不勉強你,但是你不要再跟那個姓韓的男人聯系了,他不好,他是要回去繼承家業的人,但是二十好幾了依然什麼成績都沒拿出來,隻會在學校裡搞這些小打小鬧的主席,過家家遊戲,他不適合你。”
依然沒有回音。
“我等你到今晚十二點,林水程。”
傅落銀捧著花站在外面,一動不動地望著門口。
他英挺帥氣,捧花站得筆直,吸引了不少學生的目光。來來去去不少人,傅落銀也沒有變動,他真正像站軍姿一樣站立在那裡,也仿佛是某種賭氣般的較勁。
從下午到黃昏,再從黃昏到晚上。
傅落銀進第八區的第一天,就和班上另外二十個學生一起被罰站軍姿,一整晚。
起因是教官訓斥他們正步“踢得跟驢一樣”,有個學生頂了句嘴,說“我們還沒開始學正步”,結果換來了更嚴厲的呵斥:“沒學過正步?初中高中的軍訓學哪兒去了?一群廢物!”
那天圓月高懸,教官一直盯著他們,時不時用教鞭捅他們貼著褲子的手,或者用腳踹他們的膝蓋後彎,如果能捅進去或者把膝蓋踹開,則證明根本沒有發力,會被罰繞操場跑二十圈。
隻有傅落銀一個人真正堅持了一整晚——渾身發力的情況下。
聽到教官吹休息哨的一剎那,他整個人直接往地上跪了下去,渾身肌肉抖得幾乎無法支撐他站起來。
晚上九點半。
林水程依然沒有出來,傅落銀卻看到了一隻熟悉的貓——首長翹著尾巴從他面前經過,回頭看了他一眼後,整隻貓似乎愣了一下,而後湊過來嗅了嗅他的鞋子。
還有一隻小灰貓也從牆根下溜了過來,如法炮制,嗅了嗅他的鞋子。
隨後,兩隻貓一前一後地鑽進了寵物門內。
Advertisement
旁邊經過一個同住一棟教師樓層的大叔,回頭看了他一眼:“小伙子等人呢?下午看見你站在這裡了。”
傅落銀勉強笑了笑:“嗯,等人呢,您知道住這裡的人在家嗎?我最近聯系不上他。”
“嗨,哪能不知道,那男孩子有顆紅痣是吧?惹眼得很,今天下午,就你來之前不久,我還看他開門收了快遞呢,當時我下來晾衣服看到了。”大叔上樓前還不忘感嘆一句,“真是年輕啊,還有空搞這些情情愛愛的,我大學時也在姑娘樓下等過一整晚,隻要姑娘能變成老婆,那都不是事兒。”
傅落銀笑得更勉強了。
他的笑容如同一個劣質面具,連傅落銀自己都感覺到,隨著時間流逝,他慢慢地要維持不住這樣的表情了,像是灰白的牆皮一樣一寸寸剝落,分崩離析。
晚上十一點半,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
傅落銀終於動了動,俯身把花和請柬都放在了房門前。
月光灑下,精致的禮盒上似乎也附著幾分落寞。
不要他的,他本來也不會再要,這八個小時是他一生中最卑微、最丟臉、最反常的八個小時,就算是林水程也不會知曉。
傅落銀轉身向停車場走去,順手把身上帶著的抗敏藥也一把拿出來,丟進了垃圾桶。
他緊緊抿著嘴,神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依然強撐著冷漠的外殼,隻是眼眶越來越紅。
晚上十一點四十分。
強力的藥效吞噬著林水程,林水程覺得呼吸困難、渾身疼痛,但是他怎麼也醒不過來,隻能放任自己在夢境中沉淪。
首長跳上床,縮在他身邊,輕輕舔著他的手指。小灰貓也跳上床,不過它不靠近林水程,僅僅在他床頭打轉。
林水程又夢見了他的那個小院子,隻是這一次不再是噩夢。
他夢見他們一家正常的樣子,他看見院子裡,楚時寒在和他爺爺說話,笑得很開心——盡管這場景並未存在過,但它在夢裡卻顯得無比和諧。
他看見他爺爺手裡的茶壺正在冒熱氣,林等在旁邊捏著作業本,想要鼓足勇氣上來問他。他甚至聽見他爺爺一字一句教他念詩:“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他爺爺喜歡用那種誇張的語氣,抑揚頓挫地,時至今日林水程依然記得他念每一句詩的語氣,還有他總是忘記的那首詞。
“流水落花春去也——”
林水程醒來時,滿臉淚痕。
他胡亂抹了把臉起身,看了看日期,是他應該準備去參加蘇瑜媽媽的生日會的時候了——日期就在明天,所有賓客最好提前一天抵達人造島,也就是說,他今天就得出發。
他慢吞吞地下床洗漱,用冰涼的水洗了一把臉。
外邊傳來貓咪們嬉鬧的聲音,與此同時,他的門被人拍開了:“喂,你的東西被野貓叼走啦!有人嗎!”
林水程披了件衣服,開門往外看。
他門前放著一個精致的禮盒,禮盒是打開的,裡邊已經空空如也——附近三五米的地方灑落著花瓣,風輕輕地吹過,粉色的、細小的花瓣就在風中打著旋兒,如同風的精靈活了過來。因為地面幹淨,也沒什麼人踩踏,故而看起來還有一種別樣的美。
首長和小灰貓叼著一大捧花,一路叼一路掉,用爪子瘋狂撓著,用牙齒去咬,林水程抬頭去看時,小灰貓正在往樹上爬,嘴裡銜著的一大捧櫻花已經散了,中間眼看著還有一抹紅也要掉了下來,林水程伸手輕輕一摘,發現是一支玫瑰。
旁邊人看熱鬧,冬風裡,林水程穿著單衣和牛仔褲走了出來,伸手去把首長抱下來,從它嘴裡撈出永生花的殘骸;又拍拍手讓小灰貓走過來。
小灰貓不過來,林水程輕輕地叫他:“乖乖的,傅……傅落銀。”
小灰貓走了一圈,猶豫著向他走來,交出了剩下的花。
這是一個奇怪的場景:冬日的早晨,霧氣裡彌漫著花香和粉色的花瓣,年輕好看的青年穿著單薄,伸手摘下一枚花,低頭把剩下的粉色花束收進懷裡。他身邊跟著兩隻喵喵叫的小貓咪,他眼尾有一粒動人的紅淚痣。
奇怪,卻好看得讓人怦然心動。
林水程仔細地把剩下的花枝整理好,把所有能夠清掃出的細小花瓣都收集在一個盒子裡,直到確認所有都已經收集了回來,隨後,他才發現了那張壓在盒子底下的請柬。
他知道永生花的制造工藝,花瓣可以清洗,需要用到甘油。
這花不會是韓荒送的,韓荒時不時會送他新鮮花朵,星大校園內也沒有售賣永生花的花店。
林水程伸手拿起那支玫瑰,指尖輕輕撫過玫瑰柔軟的花瓣。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阿動宣布本章最佳頒獎給傅落銀!
小傅總(孔雀四面八方開屏):謝謝大家,謝謝,雖然我沒看到但是我媳婦感受到了!送花好!下次還送!
小林伸手扯走小傅總,並把一隻小灰貓拎上領獎臺:是它,它的表現都比你好
第63章 鈍刀07
周衡上門幫傅落銀收拾要飛去人造島嶼參加生日宴時所要帶的行李。
假期是提前請好的,傅落銀用掉了年假的一部分準備赴宴。
周衡這幾天都很忙,原因是傅落銀用到他的時候多了起來。傅落銀以前是一個非常好相處的老板,不挑什麼,給他安排的事大多數都是正事,其他的小細節不怎麼操心。
最近周衡卻是幾乎天天往這邊跑,如果他不提醒傅落銀,按照這位老板的狀態,估計連飯都會懶得吃。
他今天上門時看見傅落銀睡在沙發上,一身疲憊,在他印象裡,這是他這周以來看到的第二次了。
傅落銀變成這樣的原因似乎是……因為林水程。
蘇瑜早上用座機打了個電話,是周衡接的——蘇瑜打傅落銀手機,傅落銀沒有接,這才打了座機。
蘇瑜問周衡什麼情況:“怎麼樣?”
周衡:“蘇先生,我是傅總的助理,老板他現在好像心情不好,不太願意接電話。”
蘇瑜在那邊愣住了:“他花沒送出去嗎?”
周衡撓了撓頭,問道:“什麼花?”他過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屋子裡還有類似花的東西。
蘇瑜也沒繼續說是什麼花,隻是嘆了口氣:“唉,算了算了,這種事也不能強求吧。我想過這種可能……不過確實也沒料到,嫂子他真的夠幹脆利落,唉。”
吃早飯時傅落銀沒胃口,鮮美可口的外賣送過來了,他也提不起興趣,出於身體考慮勉強吃了幾口,吃了一半之後卻覺得不舒服,又吐了個幹淨。最後又捂著胃躺去了沙發上。
周衡看他整個人精神狀態都不太好,做事也不敢吱聲。他把傅落銀的行李箱拖到客廳,正要把傅落銀的薄荷煙往裡裝的時候,忽而聽見身後的傅落銀沙啞地說:“別收了吧,你再把行程調一下,我不去了,你代替我把禮物送過去。”
周衡愣了:“……您不去了嗎?”
“不想去,不想看到林水程。”傅落銀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擋著眼睛,十分疲憊。他的聲音很沙啞,“不過他也不一定去就是了。就這麼去辦吧,替我跟蘇瑜道個歉。”
周衡訕訕的,正在想著接下來要怎麼辦的時候,傅落銀的手機響了。
“叮”的一聲,傳來一條短信。
傅落銀拿過來手機一看,愣了好大一會兒。
接著他才反應過來似的,飛快地點開短信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