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他認為自己是幸運的,能夠遇到這些人。
“我們需要自己回到遊戲艙嗎?”
吳悠點頭。
“如果沒有按時到呢?”安無咎又問。
“會死。”吳悠直接地告訴他。
安無咎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如果說進入聖壇的每個人都安裝有他們特制的腦機,那麼殺掉參賽的玩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樣一輪接著一輪,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鍾益柔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們也不知道,聽說欲望得到完的滿足,就可以脫離聖壇,但是真是假,誰也不清楚。”
到了晚,這座廢棄工廠亮起燈。安無咎坐在門口,望著外面灰黑色的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
模模糊糊的,他的腦海竟出現一絲關於父親的記憶。
他好像曾經抱著自己,對著天文望遠鏡過星星。
“不睡覺?”
安無咎聽見沈惕的聲音,轉過頭。沈惕嘴裡叼著棒棒糖,走近後低頭他。
“你又吃糖?”他好心說,“攝入太多合成糖精對身體不好。”
“知道。”沈惕往門的邊緣一靠,含糊不清說,“但我總想含著點兒什麼在嘴裡,不然就難受。”
就像有人時時刻刻都想抽煙一樣嗎?安無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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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工作臺的鍾益柔聽了一耳朵,便聲說了句,“這叫口欲期,一般都是嬰兒時期才會有的。”
“嬰兒時期?”沈惕覺得不可思議,接著忽然聽到一聲輕的笑,轉過臉再低頭,發現是安無咎笑了。
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安無咎被逗笑的樣子。
這張漂亮的臉不是冷靜到不出一絲破綻,就是癲狂得令人畏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露出孩子氣的笑,好像一朵紙疊的、單薄的花,在某個瞬間出些飽滿的機。
“你笑什麼?”語氣不善,但沈惕的嘴角也勾著笑,一便知是故裝腔。
安無咎仰著臉的樣子起來好欺負,盡管他清楚這是個欺負不得的狠角色。
這種反差似乎令他變得更加迷人。
“回去了。”安無咎聲音輕,站了起來,一手拎起鍾益柔給他的小板凳。沈惕給他留的空間窄,安無咎隻能擦著他的肩擠過去。
感覺沈惕的體溫也比旁人冷。
簡單收拾洗漱,他們便各自休息。鍾益柔給他們安排的集裝箱是藍色的,裡面有張比單人床略寬一些的病床,原本安無咎考慮睡在地,但地堆了許多醫療用品的箱子,連落腳的地方都不是多。
沈惕借了浴室洗澡,安無咎自己先了床。他十乖巧地側身躺,以保證自己隻佔據半邊空間,然後合眼。
集裝箱不太隔音,他甚至能聽見水流聲,還有鍾益柔搽護膚品用力拍臉的聲音。
或許是為鍾益柔的職業,這裡有一種類似藥劑和金屬混合的味道,令他莫名感到熟悉。自從從聖壇蘇醒,有長一段時間,安無咎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盡管他並未表露出來。
此時此刻,這種熟悉的感覺莫名令安無咎產出焦慮。
他無法入眠。
沒有了催眠氣體,安無咎發現一旦自己閉眼,就無可避免地出現強烈的警惕心,心跳又一次主動地開始數秒。
自己的痛覺遲鈍,但某個瞬間,安無咎又一次感受到心髒的劇痛,仿佛被許多根細線緊緊纏繞住,幾乎要勒進去。
他的手攥緊了胸口的衣服,眉頭皺起。
盡管如此,安無咎依舊沒有睜開眼,並且試圖說服自己入眠,畢竟天一早他可能就要離開這裡,奔赴另一個戰場。
快的,外面有腳步聲傳來,然後是集裝箱門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停頓來。
緊接著,安無咎感受到這個冷硬病床的另一半微微塌陷,是另一個人的體溫和氣息。
不清是沐浴露的氣味,還是對方本身的味道。空氣漸漸彌漫出一種淡淡的檀木香氣。
思緒縹緲的片刻,他的肩忽然被一隻手抓住,好像試圖掰過去。安無咎立刻睜開眼,一臉警惕地向身旁的人。
房間裡唯一的光源是門縫透進來的一絲光,正正好好打在沈惕身,他穿了件色的衣,頭發沒有完擦幹,發端還蓄著小水珠,貓一樣的瞳色在昏暗的空間裡也顯得柔和。
“又不是第一次,怎麼還嚇著了。”
沈惕語氣淡淡的,手依舊握著安無咎的肩,似乎也不打算安無咎的反抗而住手。隻是動作輕了些,將他緊繃的身體一點點扳過來,直到他的後背能平躺在床。
“別側著,當心手。”
第26章 籠中之鳥 西西弗斯的永罰。
平躺後, 安無咎不動神色地將攥住胸口衣服的手放,忍著心髒的痛,假裝無事發生。
將弱勢暴露在對方面前, 怎麼想都不是一件理智的事。
但沈惕看起來就不那麼理智,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情緒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奇怪也要做。
比現在, 側躺在安無咎邊,隔著幾乎可忽略不計的微小距離,筆直地望著的側臉。
安無咎的警惕心自然能感受到這種強烈而直接的注視, 像一隻豹子對獵物的鎖定。
正算問為什麼盯著自,結果還是沈惕率開了口。
“你的側臉長得……”
停頓了兩秒, 似乎在思考形容詞, 弄得安無咎也有些奇。
“精準。”
精準,這是什麼形容?
“為什麼?”安無咎側過頭,不去看集裝箱的“天花板”, 而是沈惕的臉。說話音很小,因為記得鍾益柔的囑託。
一轉過臉,沈惕竟然加了一句, “正臉也是。”
沈惕的表情有些像小孩子,回答了安無咎上一個問題,“就感覺……是很適合作為人類外貌的表來建模的一張臉。”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果隻能選一個人類的話。”
這話聽起來很怪, 至於安無咎沒有第一時間感受到其中巨的褒獎意義。
在意的是,為什麼沈惕像自設置成了一個區別於人類的旁觀者。
但有一很認可, 所也十分直接地對沈惕說:“你給我一種……非我族類的感覺。”
兩人的對話果將任何一方換一個人,恐怕都很難順暢進行。
沈惕聽了,嘴角揚起, 針對安無咎的評價給出一個獨到的理解。
“那說明你覺得我很特別。”
見這麼自信,安無咎有一不知作何反應,於是含糊其辭:“可能吧。”
“我看到你的臉,像可直接看見你小時候的樣子。”沈惕又一次回到了“精準”的討論上,“等比例縮小的那種。”
安無咎閉了閉眼,“我自都快不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了。”隻知道夢境的自看起來很瘦小,面目模糊。
“挺看的。”沈惕自顧自給出認為的答案,像真的見過小時候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沈惕的幾句話,安無咎的心痛似乎逐漸消減,但是某種不具名的情緒卻一漫上來,將湮沒。
抬起手,蓋住了自的臉。
於是,沈惕的觀察對象被迫變成安無咎的手。
手指很長、很細,白得像覆了層雪,但凸起的青筋又給人一種微妙的力量感。
手背上還有一個數字——99。
“這個數字也是你紋的?”
又一次聽見沈惕的音,安無咎這才放手,搖頭。
“不是,這是進入遊戲後才出現的。”
說完側頭看向沈惕,“你沒有嗎?”
沈惕輕輕搖頭,想到什麼,於是說了,“但是我在遊戲遇到過其人,上也有數字,不過不是99。”
安無咎想了想,“或許是聖壇做的。”隻是還沒想清楚用途。
們隻是參加了同一輪遊戲的競爭對手,照理說談話理應客套和表面,但或許是因為沈惕的怪異太與眾不同,似乎沒辦法沈惕當做尋常人去對待。
即便說服過自,這些表現或許都是沈惕精心設計的騙局。
“你為什麼進入聖壇?”安無咎還是提出了更深層次的問題。
但問出來後有些後悔,感到自在越界。因為這和前剛出遊戲工廠後,問沈惕的問題很類似。
應該還不想回答這麼私密的問題。
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不太舒服,沈惕動了一,頭不小心碰到安無咎的頭,然後就這麼抵著,沒有挪開。
“我說過了,我很想死。”重復了前的話,但也給出更,“嗯……印象,從出生到進入聖壇,我像一直在重復一件事,而且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但或許是出於腦的自保機制,竟然想不起究竟是什麼事。
“我沒有辦法得到解脫,想找一個有意義的,死亡的方式。”
安無咎傾聽著,腦海中冒出一個極具神話色彩的故事。
觸犯眾怒的西西弗斯被諸神懲罰,要推著一個巨石到山頂,等真的到了山頂,又要落來。於是次重復這樣的工作,巨石推上山頂,周而復始,用無止盡。
安無咎看向。
“或許死亡並不是解脫。”
沈惕也側過臉,望向的眼睛。
“那什麼是?”
安無咎的臉上露出一種堅定而寧靜的神情。
“找到活去的意義。”
夜晚溫度降低,空氣變得很冷。
但沈惕第一次感受到非物理意義的溫暖,這令產生了一種莫的怪異感。
至於一整晚,都沒有睡,閉著眼,斷斷續續聽著安無咎均勻而微小的呼吸。
這種從未有過的安寧持續到早晨,在天光微亮時起來,又坐在地上,兩手交疊趴在床邊盯著安無咎,安靜地看的側臉,微微起伏的胸口,然後伸出食指。
摁住安無咎散在床上的長發發尾,趁沒發現的時候松開。
無聊又充實的晨起活動持續了半小時,安無咎也醒了過來。
睡醒後的樣子總是很懵,可一個人埋頭發很久的呆,像蘑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