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卓臨自然聽得懂,帶著笑意的聲音裡,多了一分踏實:“晚上吃飯的時候,本來我還有點擔心,現在看見徐隊長這麼可靠,我徹底放心了。”
“……”徐望決定回去的時候問問錢艾,晚餐席間到底幹啥了,給人家哥哥造成這麼大的不安全感。
說話間,兩人已到電梯前。
電梯正在往下走,想重新回到頂層,還有得等。
但徐望等不住了。
他等的當然不是電梯,而是池卓臨的信號。一路上,他都在等這個信號,一句話,一個詞,或者哪怕一個眼神都行,隻要能讓他接收到“我們可以談一下池映雪真正的問題了”,就行。
但都沒有。
池卓臨像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在對手沒出招之前,方寸不動。
不過轉念一想,徐望也能理解,畢竟池卓臨並不清楚他們對於池映雪的雙重人格知道多少。
電梯已經開始往上來了。
徐望不再被動等待,略一斟酌,開口:“不知道小雪和您說過沒有,其實我們一起旅行沒多久,之前他都是和其他旅友團一起玩的。”
池卓臨神色沒太多波動:“剛剛吃飯的時候,聽說了。”
徐望點點頭,繼續:“我們和小雪挺合得來,就是……”
他欲言又止似的停下來,看池卓臨。
池卓臨微微偏過頭來,終於對上他的眼睛,是個“你繼續,我在聽”的意思。
“就是……他有時候性格好像挺矛盾。”徐望笑笑,像一個在和學生家長聊孩子表現的老師,字字有意,又字字收著分寸,“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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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卓臨不清楚他們掌握的信息量,同樣,徐望也不能斷言,池卓臨就一定知道池映雪雙人格的事,所以信息的釋放,還是做了些技巧處理。
電梯回到頂層,門應聲而開。
池卓臨沒動。
他仍看著徐望,隻是一改先前的“靜默觀望”,清晰明了給了五個字:“這個是我弟。”
徐望說:“那個呢?”
池卓臨眼底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閻王。”
電梯門關上,重又往下走。
和徐望的預料相同,一旦心照不宣,溝通迅速高效。
隻一點他沒想到,池卓臨在說到閻王時,聲音裡幾乎不帶任何情感。
像是看透徐望所想,池卓臨不避諱坦白:“對於你們來說,也許相處的是誰無所謂,但對於我來說,他就是一個佔了我弟身體的外人。”
徐望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沉默。
嚴格意義講,這算是池家內部紛爭,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
“既然說到這了,有件事可能要麻煩你。”池卓臨冷意散去,恢復客氣。
徐望靜靜看他,洗耳恭聽。
池卓臨認真道:“如果閻王持續出現的時間,超過一個月,聯系我,”頓了下,他又補充,“錢老弟那裡有我的電話。”
徐望已經沒精力去思考自家隊友怎麼就成了池總的“錢老弟”,他現在滿腦袋都是,如果真的出現了那種情況,得到消息的池卓臨會怎麼做。
“你要再不回去,我那個弟弟恐怕要忍不住出來看到底什麼情況了。”池卓臨開起玩笑,重新按下電梯鍵。
先前的凝重一掃而空。
話題,就這樣收了尾。
電梯門第二次打開,池卓臨緩步進入,轉過身來,朝徐望微微頷首。
徐望衝他笑一下,但直到電梯關上,開始往下走,他都不確定自己笑沒笑出來。
他隻是想確定一下兩個池映雪的身份,為什麼忽然有種一腳踩進深坑的沉重感啊……
回到總統套房門前,徐望甩甩頭,重新掛上喜氣洋洋的隊長笑,這才敲門。
剛敲一下,門就開了,堪稱光速。
門裡是原本準備出來看的吳笙:“怎麼這麼久?”
徐望一邊嘆氣一邊進門:“談了一下人生。”
吳笙的眉頭皺成了喀斯特地貌:“這個好像應該和我談吧?”
徐望心裡裝著事兒,本來挺凝重,讓自家軍師一攪和,氣氛全沒了,哭笑不得道:“行,我以後和他們都逢場作戲。”
“這個也可以省了,交際應酬給錢艾就行。”吳笙抬手一指不遠處的錢艾,“他今天晚上這頓飯吃的圓滿成功,已經和池卓臨建立了長效溝通機制。”
徐望順著方向看過去,隻見錢艾坐沙發裡,一手拿著名片,一手拿著手機,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忙得不亦樂乎。
“他幹嘛呢?”徐望不解。
吳笙說:“搜池卓臨公司呢,看看具體什麼規模。”
徐望納悶兒:“直接問小雪不就行了?”
吳笙搖頭:“他說那樣太直接,顯得自己像拜金似的。”
徐望說:“可以把‘像’字直接去了。”
錢艾沒好氣抬眼:“說多少回了,議論別人得在背後,這是起碼的社交禮儀。”
徐望樂,四下環顧,看見池映雪在陽臺看夜景,卻沒看見另一個伙伴,便問:“小況呢?”
錢艾往茶水間方向一揚下巴:“燒水泡茶呢。”
折騰一晚上,徐望還真有些乏了,坐沙發裡沒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
幸好,況金鑫及時端出香茶。
四伙伴一人端一杯,徐望招呼池映雪也過來一起喝。池映雪一開始沒理,但架不住隊長一直呼喚,喚得他想看個星星,都全變成了徐望的臉。
無奈,他隻得離開陽臺,轉身回屋。
還好,茶夠香,稍稍消掉了他一點腹誹。
不過剛喝兩口,就聽見徐望說:“我們好像還沒有正式歡迎你入隊。”
“……”池映雪不語,忽然明白過來,這是鴻門茶。
徐望直截了當:“之前和我們一起的是閻王。”
這話既是向池映雪解釋,也是對另外三伙伴說明。
果然,錢艾、吳笙,包括況金鑫,神情都一怔。
不管他們有過多少猜測,都隻是猜測,從來沒有像徐望這樣,把兩個人身份定了性。
池映雪則輕輕挑眉,等下文。
徐望定定看他,“不管先前發生過什麼,從現在開始,我們是一隊了,”拿茶杯過去,和對方手裡的輕輕一碰,“以茶代酒,喝完就是隊友。”
池映雪愣在那兒,他以為喝完茶,就要開始批判大會,畢竟遊樂園一役,實在不太美好。結果,就這麼輕飄飄過去了?
不想過去,吳軍師滿足他:“你在遊樂園射了他胳膊一箭,這件事我保留追訴權。”
“你對我用了Don’t lie to me 。”池映雪懷疑這位忘了。
吳笙搖頭:“傷害不對等,你至少還欠我半箭。”
池映雪:“……”
徐望扶額,完全不想參與討論。
錢艾嘆為觀止,這玩意兒還有計算公式?!
況金鑫看著池映雪臉上的懵,莫名就想樂,趕緊低頭喝口茶。
“迎新”簡單開場,更簡單的結束。因為聊幾句,徐望就能判斷出來,池映雪對於他們和閻王相處的點滴,大部分都是知情的,換句話說,他們和閻王的相處,某種意義上,池映雪也算在線的,這就省了很多解釋說明。
甚至連團隊戰術體系,都不需要重新部署,因為池映雪和閻王,縱然有很多不同,但在對待團隊戰上,態度卻出奇默契——別讓我打配合,任務越單一越好。
隻不過閻王是:我打嗨了,顧不了那麼多。
池映雪是:嘖,配合什麼的,好麻煩。
雖然徐望認為打配合這件事,和池映雪還有商量餘地,但又覺得,由著他的性子來,效果會更好,而且萬一中途切換人格,不影響戰術延續。
想著想著,就不可避免想到了閻王。
他和池映雪不一樣,並不會記得離開期間發生的事情,等下次再回來,補“前情提要”倒是其次,徐望擔心的是他的心態。
“渴望被認可”這件事,在池映雪身上幾乎看不見,可卻是扎根在閻王性格裡的特質。他們現在是既接受了池映雪,也接受了閻王,並且知道了他所謂的“正副人格”是一個謊言。這肯定不是閻王想看見的局面。
他會怎麼面對他們?
自己作為隊長,又要怎麼穩住隊友心態?
徐望靠進沙發裡,望著窗外夜色,重重嘆口氣。
別人隊都是五個人,他們能上六個,果然佔多少便宜就得付出多少代價……心累啊!
距離零點,還有半小時。
茶已經涼透了,有一搭沒一搭的“茶話會”,在哈欠連天中,自然落幕。
後半段主要就是討論接下來的關卡和待搜集的徽章了,池映雪還提供了不少8/23的信息。
小伙伴們分頭臥倒,趁最後半小時補個小眠。錢艾懶得去臥室,就近佔了長沙發,吳笙和徐望去了主臥,池映雪起身本想去次臥,見況金鑫收拾了茶幾,端了茶盤送回茶水間,定定看了他背影一會兒,也跟了上去。
況金鑫剛把茶盤放下,轉過身來,就看見池映雪站在茶水間門口。
“怎麼了?”特意找過來,況金鑫本能認為有重要的事。
結果池映雪一開口就是要清白:“騙你的是他。”
況金鑫哭笑不得,這都過一個小時了,又來強調一遍,也是非常認真了:“隊長已經說你是池映雪了,我知道。”
池映雪歪頭,眼裡沒什麼激烈情緒,隻是單純的疑惑:“你不生氣嗎?”
“你呢?”況金鑫不答,反問,“他說自己才是池映雪,你生氣嗎?”
池映雪愣了下,好像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眨眨眼,靜心感受了一下自己心情……
“還好,”他淡淡道,“可能是習慣了。”
“我也還好,”況金鑫誠懇道,“騙人不對,但我大概能懂他為什麼要撒謊。”
池映雪笑了,舒展的眉眼,在某個剎那,有月光般的清澈:“他想取而代之。”
況金鑫沒否認,但換了個說法:“他怕自己消失。”
一個看得見的做法。
一個看不見的原因。
池映雪沉默下來,望著況金鑫,看了良久,末了,抬手輕輕摩挲他嘴唇:“再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話是商量著的,可話沒說完,身體已經靠近過去。
然而剛到半路,手指就被人咬了。
況金鑫這咔嚓一口,咬得不算輕,少說也是能留下一圈牙印的力道。
池映雪立刻皺眉,原本正在靠近的身體,也停住。
況金鑫松開牙關力道。
池映雪毫不留戀,果斷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