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期待著的,吳笙能聽得出來,但正是因為聽出來了,才更覺得對方惦記的點很神奇:“發了又怎樣,能讓關卡的難度降低?杯水車薪罷了。”
“……”徐望剛起的“好好聊天”的萌芽,被一句懟回土裡。
他不反對務實,但務實不等於聊個天都要從實際出發句句潑冷水啊,那破地方不發工資不給上保險,就獎勵算是個盼頭了,展望一下都不行,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哎,等會兒你去隔壁,把小況換回來吧。”
“嗯?”
“和你聊天折壽。”
“……”
從吳笙所處的角度,隻能看見徐望的後腦勺,但就這麼個後腦勺,已經足夠讓吳笙領會“體育委員和班長話不投機,班委會面臨解散”的危機意識了。
沉默的十幾秒後。
已經心灰意冷的體育委員,聽見背後傳來班長特真摯、特好奇、特團結友愛地詢問:“你覺得會是什麼文具呢?”
體育委員心情舒暢了。
體委:“肯定是更奇葩更有意思的東西!”
“嗯……”拖長的嘆息裡,洋溢著班長的求生欲,“我也這麼覺得。”
徐望心滿意足,很好,班委會還能合作五百年。
貼好最後一條膠布,吳笙拍拍徐望後腰:“行了。”
徐望被拍得有點痒,“哎”地叫了一聲。叫完就有點後悔,因為百分之百會收到諸如“你是豆腐做的啊”或者“戲過了”一類的吐槽,不料等半天沒動靜,一回頭,吳笙已經走到衛生間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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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感應,已經一條腿邁進衛生間的吳笙忽然停住,回過頭來又定定看向徐望。
四目相對。
空氣凝結。
枕著小手的徐望在這一刻福至心靈:“謝謝。”
吳笙眉眼舒展,輕輕擺手:“不用太感動。”
如果不是累得抬根手指都費勁,徐望絕對一拖鞋飛過去。
吳笙衝了個澡,快二十分鍾才出來,本以為徐望已經睡到九天仙界了,結果走到床邊,發現隔壁床的同學眼睛瞪得雪亮,正仰望著天花板凝眉沉思,仿佛那裡有人生的終極奧義。
“想什麼呢?”吳笙上了自己的床,一邊抖落開被子,一邊好奇地問。
“為什麼沒消失呢?”徐望開口,也不知道是回答還是喃喃自語。
“消失什麼?”吳笙有聽沒懂。
徐望索性翻身側躺,目光炯炯地看著隔壁床隊友,一副徹夜長談的架勢:“文具,為什麼沒消失呢?”
“曹衝稱象?”吳笙知道它用不了的事,很自然往這個方向猜,“不能使用的原因很可能是沒達到使用條件,比如交卷成績不夠,關卡不對,或者別的什麼限制。”
“我不是說這個,”徐望搖頭,“我是說我也頭疼了,可是進到‘鸮’裡,文具盒並沒有清空,也沒有任何文具消失。”
“你報警了?”
“沒有,是零點阿姨過來的時候,我有過開門的念頭,想讓她發現這一切,然後幫我們報警。這麼一想,頭就疼了。”
“你最後不還是沒開門嗎,”吳笙也側身躺下來,和徐望隔床相對,“想和做還是不一樣的。”
“但是也有主觀故意啊,這和小況還有孫江的報警,本質上沒有什麼不同,而且我也被頭疼警告了。”
“他倆頭疼之後依然堅持報了警,你沒有堅持開門吧?”
“呃,那倒沒有。”
“這就是本質上的區別,”吳笙說,“在程序裡,一個指令發出了就是發出了,沒發出就是沒發出,程序不會因為你‘想發’而去執行某個指令。”
徐望白他:“你那是程序員思維。”
吳笙打個哈欠:“你怎麼知道‘鸮’裡的世界就不是一個大型程序呢?”
“程序?”徐望吶吶重復了一遍。
“隻是個比喻,”吳笙說,“任何世界都有運行邏輯,我們這裡靠自然規律和社會法則,鸮也一樣有它的邏輯,隻是我們暫時還沒摸索出來。”
“瘋了。要闖關,要摸索規則,要和‘同行’鬥智鬥勇,現在還得研究它的邏輯……”徐望重重嘆口氣,連悲憤的力氣都沒了,“買彩票從來不中,這種倒霉事兒我真是一攤一個準。”
本以為吳笙會附和,結果隔壁床遲遲沒動靜。
徐望納悶兒看過去,發現吳笙神色平和,不見一絲不平與氣憤。
“你不覺得倒霉嗎?”徐望很認真地問。
吳笙沉吟片刻,同樣很認真地答:“還行。”
徐望懷疑自己聽錯了:“還行?”
“雖然生活被嚴重打亂,作息徹底顛倒,工作奮鬥被迫中斷,但……”吳笙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微笑,“還行。”
不可思議地看著吳笙臉上的笑,徐望消化吸收了近一分鍾,終於相信,這人是認真的。
這讓他想起高中時候的一次測驗,吳笙抱怨那套卷子題目出的太簡單,考前隨便看一眼都能答滿分,體現不出真正的學習水平,也讓考試過程極其沉悶無趣,無法寓教於樂。
雖然徐望不懂怎麼用“寓教於樂”,但顯然老師把這話聽進去了。為了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尖子生”一些挫折教育,第二次測驗卷子的難度直接從青銅變王者,最後一道大題徐望連題幹都讀不明白,吳笙也沒在考試時間內解出來,最後交卷,這一題同樣沒得分。
後來老師在講卷子的時候,到這最後一題,先不講答案,而是先進行敲打教育,說什麼學習好也要謙虛,要穩重,不能好高騖遠等等。哪知道還沒說完,吳笙就舉手,說這道題他解出來了,然後就在老師無可奈何的“邀請”下,上黑板寫了三種解法,最後一種還特別標注,用的不是“已學公式”,這一解法僅供參考。
徐望到現在都覺得,老師沒拿教鞭懟他是真的師德如山。
“又想什麼呢。”吳笙眼睜睜看著徐望跟自己聊著天還能走神,這叫一個心情復雜。
徐望拉回思緒,衝吳笙嘆口氣,難得語重心長:“我在想,你怎麼就那麼喜歡解難題闖難關,輕輕松松活著不好嗎?知足常樂懂不懂。”
“其實我一直挺不理解這個詞兒,”吳笙特真摯地問,“都滿足了,還有什麼樂趣?不知足才總有努力方向,總有攀登樂趣吧?”
“……算了,你們高智商的世界我不懂。”徐望放棄討論,翻身過去,背對吳笙躺,以免多看一眼都鬧心。
“不需要懂,”背後傳來隔壁床的善解人意,“仰慕我就好。”
徐望:“晚安!”
第27章 獎勵
落日的餘暉灑進房間, 火燒雲的顏色。夕陽的暖意悄悄爬上床榻,染上酣眠中的眼角眉梢, 像個頑皮的孩子在吹氣, 熱熱的, 痒痒的,打定主意擾人清夢。
吳笙在一個翻身之後, 悠然醒來,抬眼, 便看見對床那張熟睡中的臉。
徐望朝這邊側臥,騎著被子,睡得深而香甜。傍晚的日光將他臉上的輪廓勾勒得更分明,平日的機靈隨性仍在, 卻還多了幾分乖巧文靜。
吳笙躺在那兒, 靜靜地看著,心裡像一片風平浪靜的大海,蔚藍, 開闊,安寧,踏實。
不知過了多久……
“你幹嘛呢?”
徐望醒半天了, 睜開眼睛就瞧見吳笙定定看著自己,可看就看吧, 他還神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美事兒,焦距飄忽的眼底深處, 真真切切都是喜悅和歡欣。
吳笙心裡一個激靈,回過神,然面色未動,沉著地與徐望四目相對:“你剛剛說夢話了,我在考慮要不要叫醒你。”
“夢話?”徐望半信半疑地挑眉,“我說什麼了?”
吳笙面不改色心不跳:“班長,救命……”
徐望心情復雜地眯起眼,警惕地審視著陳述者,心裡一萬個不願意相信,可又找不到證據……
“班長,我沒你不行。”陳述者又補了第二句。
徐望舒口氣,在這句完全不是自己風格的“夢話”裡,一顆心落了地:“吳笙,你知道什麼叫崩人設嗎?”
班長正陶醉於自己的“劇本”呢,聞言愣住:“嗯?”
徐望嘆息地看了他一眼:“下次再說瞎話的時候,別用自己口吻編臺詞。”
清晨五點睡,傍晚五點醒,睡足十二小時的兩個人簡單洗漱完,神清氣爽,總算滿狀態復活。隔壁沒什麼動靜,徐望擔心那倆隊友還沒醒,便先在微信群裡發了條信息——
旺旺:醒沒?
隻有四人,名為“倒霉孩子”的群裡,秒現回復——
愛錢:沒有。
茶聖陸羽的小迷弟:醒了。
徐望哭笑不得,正要回復,有人比他手更快——
笙哥:老錢,你繼續睡,我們先去吃飯了。
隔壁仍是秒回,不過這一次是語音了:“誰睡了?我都穿好衣服了!去哪吃?”
十分鍾以後,四人在走廊會合,奔赴餐館。
傍晚的北嶽廟村很熱鬧,樓房下面都是玩耍的孩子,各處平房都升起了炊煙,汽車、電瓶車、驢馬車,和平共處地在一條馬路上走,夕陽把它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熙攘,安逸。
四人這一次走得遠了些,找了一個看起來頗像樣的陝菜館,一走進去,就是撲鼻的紅油香。因為想好好聊聊天,他們便要了個包廂,剛一落座,錢艾便說“這頓我請”,於是等服務員拿來菜單,他理所當然成了點餐主力。
三下五除二點完菜,服務員離開,包廂裡就剩下他們四人,錢艾向後靠進椅子,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這一晃又晚上了,幸福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啊。”
他點菜的時候是活力四射的,可這會兒,聲音裡又透出一絲無奈和疲憊。
“我們以後要一直這樣日夜顛倒了嗎?”況金鑫單手拄著臉,歪頭問。
“應該是。”徐望幾不可聞嘆口氣,拿起水壺,想給隊友們倒熱水。
況金鑫見狀,連忙說:“等一下。”接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小袋獨立分裝的茶葉,打開後給每個人的杯子裡都倒上一些,然後才拿過徐望手裡的水壺,給四個杯子裡注入水。
嫋嫋熱氣自杯口升起,似有若無的清香。
“綠茶,”況金鑫嘿嘿一笑,“提神解乏。”
俗話裡想誇一個人厲害,總說跟著他有肉吃,但這話放到況金鑫身上,“肉”就得改成“茶”。
徐望和吳笙已經習慣了,錢艾卻是第一次見,驚訝道:“你還隨身帶茶葉?”
況金鑫有點腼腆地撓撓頭:“我們家種茶,我大學也是學這個的。”
“還有這個專業?”
“嗯,茶學。”
“長見識了,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錢艾點點頭,然後就沒詞了,對於這種未知領域,實在是想沒話找話都不得其法。
沉吟兩秒,他衝著半開的包廂門外面親切詢問:“服務員?菜好了嗎——”
他還是在餐飲領域混吧。
八成是錢艾那一嗓子直接傳到了後廚,很快,服務員就開始上菜,最後竟陸陸續續擺滿了整張圓桌。
徐望看著一大桌子菜,又看看錢艾:“這些……都是你點的?”
“沒事兒,”錢艾一拍胸脯,“說了我請客,絕對不逃單!”
徐望心累:“這不是重點,問題是點這麼多,咱們能吃完嗎?”
二十分鍾以後,徐望非常後悔自己幼稚的詢問。
“好了,biang biang 面已經吃完了,接下來吃哪個,我聽你們的!”
“水盆羊肉?泡馍小炒?花幹雞蛋夾馍?”
“啊,感謝‘老陝在海南’送的火箭,那我就吃水盆羊肉了哈哈——”
“吸溜——吸溜——”
“他這個湯特香,特醇,但是又不膩,而且沒有一點羊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