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寒江又見這熟悉的題目,尊上始終留著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書。
似乎是今日讓尊上看到自己的另一面,又似乎覺得今日的尊上與往日不同,殷寒江心裡隻當眼前這人是聞人將軍而非魔尊尊主,大著膽子問了一句:“此書究竟有何玄機?”
他還記得,尊上就是得了這本書後,才離開玄淵宗,格外關注一名叫百裡輕淼的正派弟子,多加照顧。
尊上隻當百裡輕淼是晚輩,殷寒江也不自覺地關注起這名心中隻有情愛的女子來,還生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想法。尊上如此看中她的資質,還說兩人前世有因果,甚至有收徒之意,百裡輕淼竟隻想與賀聞朝雙宿雙棲,而賀聞朝……
即使殷寒江很少對尊上以外的人有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此時也不得不承認,賀聞朝不值得。
百裡輕淼還算是個單純善良的正道弟子,賀聞朝就真的有些令人厭惡了。
殷寒江是認定一人就絕無二心的性子,怎能看得慣賀聞朝這邊愛著百裡輕淼,另一邊睡著舒護法的行為呢?
“此書講了一個關於情愛的故事,”聞人厄簡單地描述了一下,轉念又道,“此書令本尊重新認識了殷護法。”
殷寒江又是一呆。
“風大了,”聞人厄收起書道,“殷護法在這個小鎮中還有什麼秘密,不如趁此機會,一並告訴本尊吧。”
“屬下……還常去酒樓聽戲和書,”殷寒江道,“那些戲和說書人把故事改得很離譜,不過聽起來也不錯。”
“帶本尊也去聽聽吧。”聞人厄道。
殷寒江順從地引著聞人厄來到一家酒樓,起風後外面的人少,酒樓裡的客人倒是多了,一樓已經客滿,殷寒江要了二樓一個昂貴的包廂。
上清派山腳下的茶樓買的是有些靈氣的好茶,來往客人喝的是茶,吃的是精致糕點,聽的是詩文。邊塞卻是另一番風貌,兩人才坐在位子上,小二便端上來一個熱氣騰騰的鍋子,一大盤切好的牛肉,一大盤羊肉,一壇燒酒,兩碗羊奶茶。
不比中州地帶的精致茶盞,邊塞酒樓裡的杯子比中州的碗還要廣闊,店小二二話不說便為兩人倒滿了兩大碗燒酒。
殷寒江對著豪放場景略有些不好意思,剛要讓小二換個小些的杯子,卻聽聞人厄道:“何必拿碗裝,燒酒不該是直接用壇子喝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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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一擊掌道:“就知道客官識貨,我這就再拿一壇子來!”
聞人厄單手拎起壇子,喝了一口酒,酒漬順著唇角蜿蜒而下,還未等滴下便消散不見,不知這度數有多高。殷寒江第一次見穩重的尊上這般豪放的樣子,不由咽了下口水,竟也覺得壇子裡的酒香醇起來,舉起壇子猛喝一口,辣得眼睛通紅,仿佛受了委屈般盯著聞人厄。
聞人厄朗聲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原來殷護法當真不會飲酒,境虛期高手竟被這區區燒刀子辣成這般可憐的模樣。”
“是尊上酒量好。”殷寒江道。
聞人厄搖搖頭:“第一次喝時,學著父兄大口灌,險些辣死自己,那時不明白酒為何要這般烈。母親告訴我,邊疆戰士受了傷,指著這烈酒救命呢。”
一直到聞人氏誅滅九族,聞人厄也未學會喝酒。倒是百年前,在這小鎮上,與邊疆戰士打成一片,學會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時他還有肉身,縱然已經闢谷,偶爾吃些煙火食也沒什麼關系。
現在……
聞人厄望著熱氣騰騰的鍋子,涮了片羊肉給殷寒江,自己卻一口未動,一味喝酒聽戲。殷寒江隻當尊上不愛吃肉,也學著喝起酒來。隻要適應了燒酒的辣,境虛期高手是不會醉的。
一樓大廳中立著個說書人,操著一口濃重的邊塞口音,講了個小鎮潑辣女子套了個漢子回家的故事,故事裡的女子性格率直,敢愛敢恨,絕不拖泥帶水,聽眾聽得連連叫好。
“這才是情愛該有的樣子。”聞人厄聽後連連點頭,“本尊若是犯了情劫,那人若是也喜歡本尊,我定要將那人綁在身邊;那人若是無心,我便放手,黏黏糊糊算什麼樣子。”
一巴掌將《虐戀風華》拍在桌子上,這裡面無論百裡輕淼還是聞人厄,都走上了一條錯路。
殷寒江見一灘酒灑在封皮上,聞人厄似乎並不是多珍稀這本書的樣子,酒意之下露出好奇的神色。
聞人厄道:“這是百裡輕淼與賀聞朝的情愛話本,講了百裡輕淼將自己變得無比優秀後,交由賀聞朝糟踐的故事,你說可不可笑?”
對殷護法,聞人厄認為是可以將此書的部分內容告訴他的,也免得殷寒江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真怕這孩子憋壞了。不過後面那些聞人厄身死、殷寒江發瘋的事情,就不必說了。
“本尊得到此書時,也隻當是個話本,誰知研讀下來才發現,這竟是一本泄露天機的書。”聞人厄緩緩道,“關於正魔大戰之事,此書中便略有記載,本尊也是靠著此書,才料敵先機的。”
殷寒江面露驚訝,卻忍住沒有發問,靜靜地聽聞人厄講述。
聞人厄簡略地講了下書中百裡輕淼與賀聞朝的虐戀情深,略去自己也喜歡百裡輕淼以及後來為她身死的事情,而是將其解釋為:“本尊在此書中,受過前生先天神祇的恩惠,幫過百裡輕淼數次。所以我才會想要收她為徒,引百裡輕淼走無情道,擺脫賀聞朝的影響。”
“原來如此。”殷寒江心中疑惑漸漸解開,心中更是升起自豪感,尊上果然深謀遠慮,就算是一本情愛話本,也能利用其中線索布線,借助正魔大戰之力與天道博弈。
“本尊知曉雪中焰存在也是靠此書,”聞人厄道,“書中還提到,殷護法有一機緣在金海岸崖,那裡有破嶽隕鐵,剛好可以拿來給你煉劍。”
其實破嶽隕鐵是聞人厄的機緣,他微妙地改了下,將其說成是殷寒江的機緣,免得殷寒江又感激涕零得要為他生為他死,聞人厄不太愛看他那樣子。
亂葬崗抱起殷寒江,邊陲小鎮徵戰沙場,聞人厄自己也受益匪淺,不需要殷寒江如此感恩戴德。
“恰好正魔雙方此時都在休養生息,玄淵宗大概也沒什麼事,本尊就隨你走一趟金海岸崖。”聞人厄自然地說道。
玄淵宗……沒什麼事嗎?殷寒江皺皺眉道:“尊上,玄淵宗群龍無首,屬下怕尊上離開太久,右護法與壇主們會生二心。”
“無妨,”聞人厄飲了一大口酒,“全打死更省事,左右正道現在也打不起來,魔道留那麼高手也沒用,多生事端。”
殷寒江崇敬道:“尊上說的是。”
聞人厄曲起手指,敲了他額頭一下,不悅道:“本尊並非全知全能,也有說錯做錯的時候,殷護法什麼都順著本尊,本尊會難以發現自己的錯處。你偶爾也動動腦子,遇事幫本尊想想。”
“屬下遵命。”殷寒江摸摸腦門,低笑了下。
邊塞之行仿佛拉近了兩人的關系,聞人厄與殷寒江不再是過去那種僵硬的主僕之情,多了絲羈絆。
兩人共喝了十壇酒,驚得掌櫃都上前請教二人尊姓大名,準備在酒樓留個酒仙之名。
聞人厄拒絕留名,帶著殷寒江離開紅塵俗世,桌上熱氣騰騰的鍋子,聞人厄一口未動,倒是殷寒江吃了不少。
趕在宵禁前離開小鎮,聞人厄道:“還是由殷護法御劍帶本尊去金海岸崖吧,這魔劍也沒幾日可用了,拿到破嶽隕鐵,便將它一起煉了。”
赤冥劍抖了抖,似乎在向聞人厄抗議什麼。
殷寒江不疑有他,御劍與聞人厄一同趕往金海岸崖。他御劍速度不及聞人厄遁光快,金海岸崖路途遙遠,飛了一個日夜才到。聞人厄計算時間,就算百裡輕淼回了門派,此刻應該也沒有抵達金海岸崖。
金海岸崖位於中州大陸極東之處,岸邊滿是金色細沙,故而被成為金海。
海岸邊有一懸崖,斷崖面也皆是金色巖石,便是金海岸崖了。
殷寒江於懸崖上降落,此處便不能再御劍了。相傳金海岸崖藏著一處仙靈幻境,修真界但凡有仙界或神界遺跡的地方皆會壓制修者修為,而且越是修為高深者受到的限制越多,反倒是元嬰期以下的修者可以活動自如。
不過聞人厄就算修為被壓制也比一般人要強,而且他曾練過武,身手比普通修者輕盈矯健。殷寒江自幼練劍,身手也相當不錯,兩人順著斷崖腳踩巖石而下,踩得很穩。
書中百裡輕淼多次掉下去,被聞人厄抱回來;再掉下去,再抱回來。說來也怪,她背著聞人厄爬九鼎山時一次也沒掉下去過,來到金海岸崖卻總是踩空滑落,可能是金海岸崖常年受海水衝刷,巖石比較松動?
殷寒江就沒有這個困擾了,他腳步穩健,爬得飛快,聞人厄不管找得有多快,他都能跟上。
原書裡找了大個月仙靈幻境,完全是因為百裡輕淼每隔幾千字就要扭一次腳,傷一次肩膀,變著花樣受傷,總要停下來療傷。
聞人厄也不知仙靈幻境具體在哪裡,《虐戀風華》記載,百裡輕淼有一日被毒蝙蝠咬傷,昏死過去。聞人厄抱著她,在百裡輕淼奄奄一息之時找到了仙靈幻境入口。雪中焰是百裡輕淼要凍死的時候找到的,肉靈芝更是百裡輕淼昏迷後自己跑出來的。
等等,難道這些天材地寶出現的原因,是百裡輕淼奄奄一息嗎?
找了三天後,聞人厄腳步停下來,難道百裡輕淼不在,仙靈幻境就不會顯形?
聞人厄有些為難了。
“尊上?”殷寒江見聞人厄停下來,掛在崖上深思,快手快腳跟過來。
“本尊似乎……”聞人厄剛要說話,眼角瞥見一個青黑色的東西撲向殷寒江,立刻長袖一揮,手臂化為一道血霧,將那個東西包裹在其中。
沒過一會兒,那蝙蝠便在聞人厄的血霧中融化成血水,一滴滴落入海水中。
“尊上,你的手……”殷寒江看著聞人厄消散於無形的手臂,聲音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