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飛機升空那一刻,我仍舊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故事一下子就朝著懸疑的方向發展了呢。
我在一座美麗的小城暫住,手裡頭有錢,再加上許嘉銘違反勞動法賠給我的一筆巨款,請了個傭人瑪麗,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我不是格局小的人,自己過得舒坦了,也非常關心國內外大事。
聽說男主最近挺慘,由於被爆出勞動糾紛,公司的形象不佳,股東會上許嘉銘被批得狗血淋頭。
他一不爽就會找人撒氣,大半夜給我發微信。
「江慎現在滿世界找你,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輩子。」
「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訴江慎你懷了他的種的時候江慎是什麼反應。」
無聊。
我直接把這個話癆塞進黑名單。
江慎能有啥反應?無非是:女人,下列幾種死法你選一種吧。
我摸了摸愈發圓潤的肚皮,不禁感慨:「崽崽你爹是個變態,你可千萬要遺傳媽媽的善良美麗聰慧大方啊。」
是的,孩子沒打掉。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說我的體質太差,流產有風險,陰差陽錯,這孩子不留也得留了。
從此,默念十遍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成了每晚必備的胎教。
這娃也乖,從不鬧騰,但多多少少有點影響我的桃花運。
Advertisement
譬如住在隔壁的混血大帥哥,渾身散發著與這座破落城市格格不入的男性魅力。
每次看到我都會臉紅,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變得黯然。
這天我產檢回來,混血帥哥滿臉羞澀地站在樓下,身旁還跟著房東黃大媽。
黃大媽熱情地拉起我的手。
「你還這麼年輕,就不打算給孩子再找個爹?」
混血帥哥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臉紅耳赤地開口:「前段時間溫小姐給我補習中文,在不知不覺中我就被溫小姐的美麗真誠所吸引。」
我想起來,本著給娃賺奶粉的目的,確實給他補過半個月的中文,不過這帥哥笨得要命。
一個單詞翻來覆去問我好幾遍,我嫌煩,就讓瑪麗將人拒之門外。
「溫小姐能不能給個讓我照顧你……和孩子的機會?」
帥哥話音落地,肚子裡的孩子突然踹了我好幾腳。
即將多了個爹,瞧把這孩子給高興的。
黃大媽把我拽到一邊,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小宋在國外有好幾處莊園,特有錢,而且我聽說外國男人,那方面都厲害得很。」
黃大媽擠眉弄眼地沖我笑。
噎得我差點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算了吧,我家死鬼男人生前就小氣得很,要是知道我這麼快就另覓新歡,爬也會爬上來把新歡掐死。」
帥哥一臉失落:「那就讓我請溫小姐吃頓便飯吧,這次可以不要拒絕我嗎?」
我一時於心不忍便答應下來。
知道我懷孕不能喝酒,帥哥特地為我準備了果汁。
還挺貼心的,我拍拍肚皮。
「小崽子別踹我,等你出生立馬給你找個爹。」
我晃晃杯子,這什麼飲料還挺好喝的。
「哦,迷藥味橙汁。」
帥哥笑容燦爛,一口漢語比我這個地道國人還地道。
特麼的,我被迷暈了。
6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成粽子,嘴裡塞著臟兮兮的布條。
周圍昏暗陰冷,環境莫名熟悉。
這不是我家地窖嗎?
真囂張啊。
「呦,醒了?」
宋瑞抖了抖手中的煙,偏頭朝我看來,笑容散漫輕佻,和當初那個羞澀靦腆的混血帥哥簡直天壤之別。
偽裝得夠厲害。
我搖晃著腦袋嗚嗚亂叫。
他扯掉布條,漫不經心地挑起我的下巴:「想說什麼?」
「把煙滅了,我都懷孕了你還抽煙,有沒有公德心了?」
顯然道德綁架這一招對綁匪並不管用。
宋瑞掐緊我的臉,瞇眼輕笑:「你懷的是我的種?」
「差不多行了,還指著用這娘兒們換錢呢。」坐在暗處的一個同伙粗聲粗氣說。
宋瑞不情不願地掐滅煙,陰陽怪氣地睨了我一眼。
「溫小姐臨危不懼讓我很是敬佩,那溫小姐不妨想想,你在江慎眼裡究竟值多少錢?」
他用鞋尖抵住我的肚皮,緩緩用力,眼裡說不出的陰鷙。
「不知道,這又在江慎那裡價值幾何呢?」
原來是要敲詐江慎啊。
「那你們失算了。」
我努力忽視小腹傳來的墜痛,故作輕松道:「江慎恨不得殺了我泄憤,你們拿我要挾他,算盤打錯了。」
綁匪們沒搭理我,三個人為到底朝江慎勒索多少錢起了內訌。
「先打電話吧,」宋瑞下了命令。
過了一會。
「沒打通。」
宋瑞挑眉:「再打!姓江的在她周圍安排那麼多人保護,我就不信他忍心看著心愛的女人受苦。」
我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江慎心愛的女人,說的是我?
又過了一會,打電話的綁匪一臉菜色。
「還沒人接?」宋瑞咬牙切齒。
「不是,我打聽到江慎……好像快死了。」
「……」
「消息可靠嗎?那贖金找誰要?這個女人怎麼辦?」
「慌什麼!」
宋瑞扯著嘴角冷笑:「就算江慎死了也不會放著他的寶貝不管的,青梅竹馬的情誼足夠江家拿出一個億的誠意來。」
我面露詫異:「你了解的真多。」
連我和江慎是青梅竹馬這事兒都調查到了,職業素養不錯。
江瑞大笑,冰涼的手指掐著我的脖子慢慢收緊,像一條蟄伏已久的毒蛇吐出獠牙。
「不妨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熟悉嗎?」
我忍著疼睜眼細瞅。
開了眼角,墊高鼻梁,顴骨內推,幾道整容疤痕掩蓋在厚厚的底妝下。
滿是科技與狠活的一張臉,實在勾不起我一絲回憶。
「溫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
宋瑞正欲開口,地窖鐵門被輕輕叩響。
是我的瑪麗!
我眼睜睜看她諂媚地給宋瑞一伙人送菜送飯。
宋瑞輕嘲:「死到臨頭還指望你的傭人救你?」
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瑪麗退到宋瑞身邊,羞愧道:「抱歉,但他們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在我痛心疾首的目光下,綁匪們吃得有滋有味。
宋瑞擦了擦嘴,高低正要再嘲笑我幾句。
還沒張嘴,兩眼一翻,啪地暈死在地。
他身後的兩個同伙也應聲倒地。
瑪麗吹了聲口哨,從暗處走出來三個壯漢將宋瑞等人捆得結結實實。
「對不起夫人,讓您受苦了,」瑪麗邊扶我起來邊解釋道。
我豎起大拇指。
「這招諜中諜幹得漂亮,這幾位大哥也是你喊來的幫手?」
瑪麗略沉默了一瞬。
「其實,我們都是江先生的人。」
我也沉默了。
敢情是諜中諜中諜啊。
瑪麗摸摸鼻子:「江先生一直派人在暗中保護夫人,要求我們務必讓您在孕期過得舒心、安心。」
我整個人都麻了。
江慎一早就知道我懷了他的崽?
逃了這麼久結果逃了個寂寞?
7
「綁匪說得沒錯,先生現在昏迷著生死未卜,夫人您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瑪麗語氣沉痛。
「行啊,」我答應得幹脆。
至於她口中的江慎生死未卜?
哼,這種謊話騙不到熟知劇情的我。
但我平生最恨,把我當猴耍的人,哪怕是反派我也絕不認慫!
瑪麗高高興興地拖著綁匪們往外走,順道打電話呼喚同伴們一起回C市。
「夫人好!」
看到面前一溜排開的二十個彪形大漢,我驚到說不出話來。
「你們平時都在我身邊潛伏?」
「不是的夫人,我們還有八個兄弟在醫院附近駐點。」
牛啊牛啊。
「夫人,這幾個綁匪要帶過去給先生處置嗎?」
宋瑞還昏迷著,被小雞仔似的丟在地上,滿身臟得像抹布。
「交給警察處理吧。」
帶回去還得多花三張機票錢,他們配嗎?
至於回去,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來時孑然一身,走的時候滿載而歸,身後足足跟了三十個肌肉男。
我本以為瑪麗在誆我,沒承想江慎真病倒了。
在醫院昏迷了一個星期都沒醒。
各項生命指標都沒問題,可人就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兒。
閉著眼的江慎一點也沒有反派的暴戾恣睢,反而乖得要命,纖長卷翹的睫毛排排坐,襯得那顆小紅痣愈發可愛。
「唉,你說說你,要是沒長歪該多好。」
好好飾演深情男二,哪怕做女主備胎也比當早死反派強啊。
我兀自託著下巴,守了好久也沒見江慎有醒來的跡象。
「再不醒,你的崽就要喊別人爸爸了!」
我惡意湊到他耳邊,把孩子新爹的人選篩了三遍。
床上的江慎睜眼了。
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眼底似翻滾著洶湧的海浪。裡頭有濃到化不開的情緒。
我訕笑著往後挪挪凳子。
「我剛讓肚子裡的崽崽和你打招呼呢。」
江慎眼疾手快地握緊我的手腕。
眼底的濃霧散開,他蹙眉看我,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茫然、防備。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記得我是誰嗎?」
他緊緊地盯著我沒吭聲。
我樂壞了。
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喜滋滋地按響呼叫鈴,醫生急匆匆趕過來。
醫生圍著江慎各種問話,要在往常,江慎一早就不耐煩了。
可現在躺在床上,醫生問一句答一句的江慎,好像一個乖寶寶。
「溫小姐,經過我們的診斷,江先生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記憶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錯亂。」
「能治好嗎?」
醫生斟酌道:「我們會盡力的。」
床上的江慎似乎沒聽懂醫生的話,安安靜靜地在助理的照顧下,一小口一小口喝著粥。
時不時會掀起眼皮看我一眼。
我來了興致,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
「小朋友,想不想吃棒棒糖呀?」
「喊聲阿姨,就能吃到甜甜的棒棒糖哦。」
江慎放下湯匙,瞄了一眼五彩繽紛棒棒糖,又側眸去看他的助理。
「溫小姐。」
助理痛心疾首:「您不能在這種時候欺負江總。」
「誰欺負他了?」
我不服氣地撕開包裝紙,把糖炫自己嘴裡,咬得嘎嘣作響。
饞死江慎!
可惜沒一會我就困了,隻能在瑪麗的攙扶下回休息室。
約莫是心裡惦記著江慎,我醒得格外早,想著趁助理不在,可以好好逗弄失憶的江慎。
沒想到推開門,正瞧見江慎坐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書。
聽見聲響,他朝這邊看過來,神色平靜。
我的心裡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在看見我的那一刻,江慎合上了書。
「寧寧,過來。」
8
「你……你記憶都恢復了?」
我扒拉著門框,心底拔涼拔涼的。
這什麼醫院,偶像劇裡男主得失憶二十集,怎麼到江慎這裡睡一晚就好了?
「寧寧不進來,是想要我過來抱你嗎?」他作勢掀開被子。
可以,但沒必要。
我耷拉著腦袋磨磨蹭蹭走到床邊。
「怎麼,看到我恢復記憶了,寧寧不開心嗎?」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論,江慎一直對我挺好。
小時候會牽著我的手帶我去學校。
放學後我嗦著他給我買的冰棍坐在花壇邊撲蜻蜓,而他自己勤勤懇懇在教室幫我做值日。
他的零花錢全部用來給我買吃的玩的。
高中秋遊時大巴出車禍,所有人都慌亂不堪,是江慎冒著危險沖進車內救我出來,緊緊把我摟在懷裡,一下又一下地拍著我的背安撫我。
那一次他被灼傷了胳膊,手臂上至今還留著難看的疤。
他真的把我當成妹妹一般寵愛。
正因為如此,那一晚發生的事,讓我更加沒有臉面出現在他面前。
我摸了摸肚皮,裡面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這種感覺陌生又新奇,卻一點也不討厭。
「江慎,那一晚我們都喝醉了,一場誤會,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嗎?」
「什麼都沒發生過,」江慎緩緩重復著這句話。
「你希望進那間房的是許嘉銘吧。」
江慎抬起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戰慄。
我沉默。
這些事實隻要他想調查,簡直輕而易舉。
「寧寧,看著我。」
他雙手捧著我的下頜,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病態的笑。
「寧寧好單純。」
「喝醉的人是不會對你做出那些事的。」
江慎垂首,在我額頭落下輕輕一個吻。
一觸即離。
我呆住。
額頭像被火炙過一樣。
清醒過來立馬推開江慎逃離現場。
跑到門口處,我鬼使神差地回頭——
江慎被我推倒在床上,遙遙地朝我笑。
完蛋。
失憶癥好了。
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