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裡跟衛傅抱怨,轉頭卻吩咐烏珠,讓廚房裡準備些好菜,等衛琦回來用。
誰知她沒等來衛琦,倒是等來了從外面回來的二哥王興學。
王興學最近忙著賣毛皮的事,毛皮這東西不像吃食,也不像其他季節性的東西,一季收購卻可以賣全年。
但由於他們手裡的貨壓得實在太多,福兒哭窮可不是假哭,是真把手裡的活銀都佔用了,王興學就尋思著把東西賣出去,也好兌點活銀出來。
整個黑龍江,龍江城是毛皮貨市的集散地,盤踞在此的貨商很多,不乏關內晉、徽兩地商人。
所以王興學首先去的就是這地方。
連著談了兩家商號,都是談的時候挺好,對方聽說是大貨宗,待王興學十分殷勤客氣,但一聽說是從黑城過來的貨,就連連搖頭,直說不要了。
第一家時,王興學心中就起了疑,等到第二家還是如此,他便追問對方。
對方後來也跟他說了實話,說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不準收黑城過來的貨,若是敢收,人會不會出事是其次,貨肯定是運不出去的。
王興學不死心,又找了一家試,還是如此,他心裡明白了。
本來設立收購所之前,衛傅就與他通過氣,說如此做可能要得罪許多人。
明裡暗裡的,可能都有,讓他心裡要有準備。
王興學不以為然。
他就不信,手裡拿著貨,難道還有賣不出去的?哪個商人不是見利忘義,能一口吃下這麼多貨,幾年賺的利都有了
現實告訴他,還真有賣不出去的時候。
人家也跟他說老實話了,不是不想要他的貨,很想,流著口水都想,但在這地界做買賣,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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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得罪,以後這買賣就不用做了。
這趟王興學來龍江城,是帶了一部分貨過來的。帶的也不多,大約有二十分之一的樣子,算是給人家看個貨品。
貨不能一直放在船上,就找了個倉房存放。
就在他連番被人拒絕,尋思既然在龍江城賣不出去,他索性把貨運到建京去賣,他存貨的倉房被人燒了。
貨沒被燒,倉房的牆都被燻黑了,偏偏貨沒燒。
他心裡本來還慶幸,誰知第二天有人找上門來,以極低的價格要收他的貨,那個價格低到以前黑城商人收皮毛,就是這麼個價格。
王興學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就是故意威脅他,但又舍不得燒他的貨,想壓價吃進。
他沒有再逗留打聽這人背後是誰,運著貨又回了黑城,想定好計策以後再做下一步打算,免得對方惱羞成怒真把他的貨燒了,損失得可是自己。
衛傅想到會得罪人,但沒想到情況會如此嚴重。
能讓整個龍江城都沒人收他的貨,還放話運不出黑龍江這地界,這背後之人的能量非同一般。
難道是烏哈蘇?
如果是他,倒也真能做到如此地步。
殊不知衛傅冤枉烏哈蘇了,這一次的事可不是他做的。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兒難搪。
說的就是閻王明理,且心裡有數,心裡有數的人一般都懂得忌憚。而小鬼兒通常不知天高地厚,但當他們真為難起人來,還真讓人十分難受。
“我就不信還真運不出了!等衛琦回來,我讓他帶著咱們的騎兵押送,你再出一封公文給帶上。來武的我們就跟他們動武,來文的有公文在,我就不信還真有人敢攔。”福兒一拍桌子道。
衛傅看她這山霸王樣兒,忙把她拉著坐下。
“有些事不用硬碰硬,這隻是最後一步的辦法。”
“那你說還有什麼辦法?”
衛傅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你別忘了,我們這裡可不是真正的大山裡,並不是別人封了我們的路,我們就出不去了,你忘了還有一條江?”
“你是說從江上運出去?”福兒的眼睛頓時一亮,“是啊,我們可以通過船運出去,順流而下到吉林。”
“我就怕順流而下經過的水路,也被人封了。”
王興學卻並不樂觀。
畢竟從黑城順流而下,水路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出黑龍江。而沿路都有設卡,別人未嘗想不到他們會走水路。
“還是先試試,若是不成,再換別的法子。”
.
與此同時,吉林烏拉城裡。
吉林將軍卓坤剛收到朝廷的一封公文,命他給黑城送一批物資。
其中包括了五門紅夷大炮,若幹把火銃,以及一些錢米絹布,後者是朝廷對立了軍功之人的賞賜。
卓坤看到公文後,摸著下巴的短髭笑了笑。
一名女子從一旁偎了上來。
“將軍在笑什麼?”
卓坤也沒避諱她,將手裡的公文遞給她看。
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手指纖白而細長,宛如青蔥也似,就是體態稍顯纖弱了些。
相反卓坤卻生得異常高大健碩,一隻手臂就快有女子的腰粗了,女子偎在他懷裡,更顯出幾分嬌弱。
見公文上面說的地方是黑城,女子目光閃了閃。
“將軍是在笑,朝廷越過黑龍江將軍,而把東西交給你這邊送到黑城?”
卓坤不置可否。
“從水路到黑城,確實方便些。”
雖說卓坤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此女會想啊。
給黑城的賞賜是朝廷發下來的,既然是朝廷發下來的,就是正武帝準許的。那正武帝為何要交由卓坤代為轉交?是為何意?
這一個舉動,裡面到底有幾層意思?
是不信任烏哈蘇,還是因為其他別的原因?
女子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來,不過她跟了卓坤這兩年多來,她倒是看出了,卓坤是正武帝的心腹。
可能是比建京的鄂畢河更為心腹的存在。
“若我記得沒錯,你曾說過在流放的路上,受過這位的夫人的恩惠?”卓坤瞧了女子一眼道。
說話時,他一直把女子的另一手放在大掌上盤玩著,顯然對此女甚為寵愛。
對於自己的經歷和遭遇,甄芩並未瞞過卓坤。
“是啊,當初若不是他們,恐怕崇兒就沒了。”
卓坤一拍大腿道:“既然他們對你有過恩,那就悉數全給送去,那三成我就不要了。”
甄貴妃,如今叫回本名的甄芩錯愕。
見她露出錯愕之態,卓坤戲謔道:“你該不會不知道,這東西到了地方,先要被刮三成。不然你以為朝廷為何要從吉林送?就是知道走正常程序,層層收刮,層層扒皮,等到了黑城,指不定就剩三瓜倆棗。”
所以正武帝讓卓坤轉送,就是為了不讓東西被收刮?
可這也不對,正武帝為何要怕送給黑城的東西被收刮?若是為了做個名,他隻管把名做到就行,就算被收刮,也不是他的事。
甄芩怎麼也想不通,卻又不敢問卓坤。畢竟她身份敏感,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她還是知道的。
不提這裡,連著十多日,王興學都在跑水運貨物的事。
不出他的預料,果然人家在水路上也設卡了。
前往黑城的船本就不多。這是由於下遊水流湍急,偏偏又是逆流而上,小船走不了,大船多是官船。
民船行隻有一家,而這家根本不接從黑城出來的貨物。
王興學舟車勞頓跑了幾日,回來把消息告知衛傅和福兒。
福兒氣道:“這是逼著我們自己造船啊!”
都知道她這是氣話,造船可不同做家具,需要專門的船廠,而且還得手藝,一艘船從開始造,最起碼也要半年。
即使他們有銀子有工匠,也等不得。
衛琦回來就聽說這事了。
聞言,道:“我就帶著人跟姐夫走一趟吧。”
這小子聽說這件事情後,跟福兒是一個思路,就是來硬的。
衛傅道:“你別添亂,來硬的是最後一步的打算。”
“現在還有別的法子?”
正說著這事,有人來稟,說城外江面上來了兩艘官船,是從吉林那邊來給黑城送軍備,以及這次大捷朝廷發下的賞賜。
軍備和賞賜是從吉林過來的?
這事讓衛傅也有些錯愕,但話不容多說,前衙還有吉林那邊過來的軍官等著要見他,衛傅忙整了整衣衫就去了。
福兒給衛琦使了個眼色,讓他跟過去看看。
衛琦道:“我才不去,有什麼好看的。”
福兒氣道:“那你覺得什麼好看?成天就隻知道吃,真以為我讓你去看看,是讓你去看船的?我是讓你去看看情形,若是可以,咱們把這兩艘船借了,幫咱們把貨運出去!”
衛琦也氣了。
他離了那麼久回來,她也就給了他兩天好臉色,剩下都是嫌棄。
但氣歸氣,他還是臭著臉站起來了。
福兒連連揮手,一副很嫌棄的樣子,讓他快去。
王興學對這二人像小孩兒似的相處,已經見怪不怪了,卻還是失笑了一下,站起來道:“你這法子不錯,我也跟去看看。”
第137章
此時城外碼頭上停了兩艘巍峨高大的馬船。
一看就不是民船,也非普通的官船。
由於船上所運之物,乃朝廷所賜,隨同而來的還有聖旨,自然不能等闲視之。
衛傅親自來到江畔,備了香案等一應接旨所用物什,官衙的差役列隊,由這次帶隊而來的軍官,代為宣讀了聖旨。
聖旨不過制式內容,大意就是對衛傅這個經略安撫使,以及立了軍功的一幹官兵民壯的褒獎,其上還順便提了對這次軍功一應的獎賞。
過場走完,衛傅協同帶隊而來的範協領等一幹人入了城內,之後擺酒款待自是不必細說。
另一邊衛琦看了船回來,跟福兒說是兩艘很大的船,看著像馬船。
“馬船?馬還能拉船?”
但想想狗拉車,馬能拉船好像也不稀奇,所以福兒的口氣略微有些遲疑。
衛琦露出鄙夷神色。
“還說我天天隻會吃,連馬船你都不知道?馬船是官船的一種,可以運送馬匹,也可以做戰船,後來專做為軍隊運送辎重以及水戰之用。”
福兒被鄙夷了,但一點都不羞愧,叉著腰道:“我為何要知道馬船是幹什麼的?我若真全知全能,還會在這給你做飯吃?走,大郎,我們不理你小叔,他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