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咱們今兒就要死在這兒了。
“他生得體格消瘦,但個頭很高,劍眉挺鼻,下巴微尖,生得很俊,但又沒有陰柔氣息……”
扎哈魯一拍大腿,他們大人還真長這樣!
什麼劍眉挺鼻,這些太籠統了,但他們大人就是生得比娘們還俊,但看著就是不顯女氣,很有男兒氣概的那種。
“是大人的親戚了。把他們都弄上車。”
扎哈魯一聲令下,車上下來幾個漢子,把衛璠三人抬上車。
抬上去時,扎哈魯問道:“難道這兩人也是我們大人的親戚?”
衛璠還來不及想難道那個衛大人真是衛傅,以為對方是不想多救人,忙道:“這是我弟弟。”
看到裴洋時,他想到對方沒自己跑而是拖著他和衛兆一起走,又道:“這是我堂弟。”
“都抬上車去。”
扎哈魯大手一揮,又瞧了瞧後方:“娘的,後面的人追上來了。”
“肯定是追這三個人的。”
扎哈魯一巴掌拍過去:“什麼叫這三個人?這是大人家的親戚,既然是大人的親戚,就是你的親戚,我的親戚。”
並揚聲對後面的車上道:“伙計們,這三人是衛大人家的親戚,卻在來黑城的路上,不慎被人拐到謝家黑炭礦裡了,現在謝家的人追過來了,你們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也沒人多說話,因為實在冷,但紛紛都跳下了車。一共二十多個漢子,從車上夾層裡,或是摸出刀,或是摸出弓箭。
拿刀的在前面,拿弓的退到後面,擺出對敵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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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謝家王家,就算是這兩家人想來搶大人親戚,也幹他娘的!”
也不過十幾息,那些火光就到了面前。
是十來個騎著馬,手持著火把的漢子。
正是炭礦上的那些守衛。
“你們是什麼人?知道我們是誰嗎?這種天氣在後面追我們,是敵是友,自己報清楚來路。”扎哈魯分外不客氣道。
不同於其他地方,黑城這地界因為以前馬匪多,隊伍和隊伍之間,即使是趕路,也要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這種形式的追趕,其實已經可以算是不懷好意了,即使扎哈魯當即領著人打上去,對方也是沒話說的。
“你們是誰?我們是謝家的。”馬上一名漢子道。
“什麼謝家的王家的?我們是黑城官衙冰車隊的,你們若是趕路,我們給你們讓道,但別跟在後面。尾隨人後,非奸即盜。”
這時,扎哈魯顯出他不同於方才的機靈來,先下手為強,倒打了一耙。
當然並不是他突然就聰明了,隻是黑城人一貫生存方式就是如此,不怕事但也不想惹事,若對方識趣,自然不會為幾個擄來的煤黑子跟他們起衝突。
而且早在這些人到來之前,他就命人用平時給菜保暖的草席將那三人掩了起來,除非這些人上來搜車,才會發現那三人。
但搜車就意味著冒犯,直接可以兵戈相見。
對方不過十來個人,而他們有二十多個,還是官衙的人,就不信謝家真猖狂到與他們對上。
果然扎哈魯想的到的問題,這些守衛也能想到。
守衛的領頭,是個四十多歲的精瘦漢子。
他面色不顯地掃視了下那七八輛冰車,皮笑肉不笑道:“我們並非故意追趕,隻是礦上跑了幾個人,順著腳印追過來的罷了。”
果然用燈一照,一排黑漆漆的腳印,順著來路一直到了這裡。
但是——
扎哈魯繼續裝傻,問身邊的人:“你們有沒有看到其他人?”
眾人俱是搖頭,說沒看到。
扎哈魯當即道:“我們沒看到什麼人,我們趕著回城,突然發現背後有人追趕,這才停了車。”
守衛領頭身邊有個人道:“你們有沒有看到,讓我們搜一下車不就知道了,腳印是到這裡,你們分明是……”
不待他話說完,扎哈魯便猙獰一笑。
他本就生得跟熊一樣高大,左臉因為捕獵時受過傷,留下偌大一個疤,一笑起來猙獰無比。
他抡起刀來,指著對方。
“你在質疑老子的話?你頭兒屁都沒放一個,輪得到你來放屁?!伙計們,這些人要搜咱們的車,還記得當初劉大人說的話嗎?”
“敢打咱們冰車主意的人,一律幹他娘的!”
劉長山要是知道自己私下教這些漢子時說的兵痞子的話,會被人奉為至理名言,估計要氣死。
無他,現在他怎麼說也是個守備官了,總要注意點形象不是?
“幹他娘的!”
十多個漢子揮舞著錚亮的刀,敲擊著車欄杆,敲得鐺鐺直響。
後方幾個手持弓箭的漢子,已經持起弓箭,箭在弦上。
瞅著這些人的架勢,守衛領頭到底退卻了。
“既然真沒看見,那就算了,你們走吧,我們不會再追你們了。”
扎哈魯二話不說,揮手讓大家上車。
但手裡的兵器都沒放下,弓箭手依舊保持著射箭的姿勢,站在車尾,虎視眈眈地盯著提防這些人耍詐。
車隊很快就離開了,留下一眾滿臉不甘的守衛。
“就不該放他們走。你看這腳印子,明明就是在這停下了,人肯定在他們車上。”
守衛領頭陰著臉道:“他們有弓,人比我們多,人家就是不交,你還真跟人打起來不成?”
“那黑城官衙現在好大的威風,小小的一個冰車隊,竟敢跟我們叫板起來了!想當初那位毛總管在時,見到咱們謝家的人,也得畢恭畢敬著。”有守衛不甘不願地說。
可今非昔比,誰能想到也不過數月,黑城這地界的勢力已不知不覺經歷了一番洗牌。
那位新來的安撫使大人,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馬匪掃蕩了一遍,又把黑城近郊的屯子收攏了大半。
不過一個洞子菜,就把城裡大半百姓和那幾個雜姓屯子跟他捆綁在了一起。
方才那個扎哈魯,守衛領頭的眼熟,似乎是後東山屯的人,那地方在東山背後,遠離人群,一個窮得隻剩了人的破地方。
可那地方的人也最莽撞憨直,若別人說要動手,他還要質疑下是不是耍詐,可這群人他不敢賭。
“不過是三個無關緊要的煤黑子,就當死在礦坑下了。”
守衛領頭環視了一下眾人:“這事鬧大,對我們沒好處,不想受罰就閉緊嘴。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幸虧人都追回來了,這三個就跟死的那幾個報成礦洞塌方,砸死在下面了。”
“是。”
“走吧,回去。”
.
衛傅在聽到這聲音後,也是渾身一震。
但此人著實看不清面目,不光衣裳上是黑漆漆的,頭發臉上也是漆黑一片。在福兒的示意下,有人去端了盆溫水來,給那人擦了擦臉。
一盆水下去很快就黑了,人也隻出現了個輪廓。
隻能繼續換水擦,擦了三遍後,此人的面目終於顯露出來。
“三……衛三竟然是你……”福兒詫異道。
一聽說大人竟真認識此人,扎哈魯也松了口氣,他還真怕是救了個不相幹的人,或是個騙子。
見此他忙帶著人下去了,給大人和夫人留下說話的地方。
衛琦也聽說有他哥的親戚找來了,就在後面跟了來。
剛踏進門,就聽見守財奴詫異地喊衛三。
走進來一看,竟然是衛璠。
“居然是你!”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衛璠臉色異常復雜道。
衛琦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極為復雜的神色。
是啊,他也沒想到他能活著。
“你怎麼弄成這樣了?”
衛璠咬著牙,將自己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
原來一開始,他們確實被流放到了尚陽堡,那地方雖苦,要幹苦役,到底日子還能過。
可忽然有一天,來了人,要了一批流人去寧古塔。
從那個時候,他們的苦難才開始。
寧古塔比尚陽堡可就要苦寒多了,關鍵是那地方遠離建京,下面的人就格外肆無忌憚和猖狂。
沒地方說理,沒有王法,管著他們的差役,就是他們的天。
什麼苦活兒重活兒都是他們幹,這也就罷,關鍵當地女人奇缺,李德妃和張賢妃就被人盯上了。
有一陣子為了保護兩個女人,衛璠和衛兆去做苦役時,都要把二人帶上。可那地方太冷了,他們又沒有足夠保暖的棉衣,於是就形成了兩種狀況。
要麼留在窩棚裡,可能不知哪會兒就被人玷汙了。
要麼跟著出去,凍病或者凍死。
可以說那段時日,是衛璠和衛兆最覺得暗無天日的時候,哪怕後來陷入炭礦,都沒那時絕望。
後來兩個女人怕拖累了兒子,雙雙懸了梁。
兩人把母妃埋了後,實在沒忍住心中悲怒和憤恨,把當時說風涼話的差役以及逼迫他們的差役都殺了。
再然後他們就被弄到了更北的黑江。
聽說李德妃和張賢妃為了兒子懸梁而死,三人不禁都露出唏噓之色。
大抵是這唏噓之色刺激到了衛璠,他突然面孔扭曲起來,眼睛也變得血紅,瞪著衛傅:“我用不著你可憐,你之所以能站在這,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不過是因為你娶了個好女人罷了,不然你的下場一定比我更慘!”
“還有你,”他又瞪向衛琦,“當初陳淑妃拋下你走時,你也就剩了一口氣,不是被人救了,你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關於陳淑妃的事,哪怕福兒這麼大大咧咧,以打擊衛琦為己任,她都不敢當著衛琦面提。
沒想到這衛璠仿佛被瘋狗咬了似的,先咬衛傅,再咬衛琦。
福兒惱了,罵道:“你這人講不講理,是我們的人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圖報,在這兒扎誰心呢?咋了?你會罵人你厲害是不?我們過得好,讓你眼紅了?衛傅也就算了,你倆以前是對頭,不指望你能說句好話,但小五兒招你惹你了,你這麼說他?”
本來衛琦已經捏緊了拳頭,誰知福兒先跳出來罵了衛璠一頓。
他望著護在他前面的女人背影,松了拳頭,嗤笑了一聲。
“行了,守財奴,你別理他,他這人就是這樣,在誰面前慘都行,唯獨不能在二哥面前慘。十幾年的老毛病了,一時半會改不了,就他這慘樣,你罵他也不解恨。”
“可不是!”
福兒順著話頭損衛璠:“髒得像石炭堆裡滾過似的,跟你說話我嫌晦氣。有那些狠氣衝著關你進炭礦的人使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走了走了,回去睡覺,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