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山略微思索了下,有些感嘆道:“東家說得有道理,倒是小的有些淺薄了。”
福兒安慰他道:“你不是淺薄,你是在替我操心,不過你也不要擔心洞子菜的事,左不過還有酒鋪撐著,這點耗費也不算什麼。就算種的菜我們都吃不了,也能送給那些差役們,讓他們拿回去換換口,別人瞧見了,也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想買的自然會找著買。”
其實後面這句不過是福兒的安慰之言。
自打把酒鋪交給李如山後,他便當做是自己的生意一般盡心盡力、勞心勞力,每天時間裡,有一大半在酒鋪裡,今兒若不是一大早下雪,他可能早就去鋪子裡了。
這些福兒也都看在眼裡,怕他因洞子菜賣得不好而上火,才會故意如此寬慰他。不過送給差役這法子,她倒覺得真行。
就當是籠絡人,畢竟這是衛傅手下第一個班底,多籠絡總是沒錯的。
這菜在外面少見且貴,但在福兒這卻不算什麼。
其實若是換做以前,福兒肯定要跟著著急上火,但今時不同往日,有做酒的買賣墊底,洞子菜能不能賺錢,福兒已經沒那麼在意了。
不過到底是門生意,還是得想個法子才行,隻是這事一時半會急不來,還得慢慢想。
.
等福兒從小院裡出來時,雪停了。
有差役正在給各處鏟雪,最少要清出一條路來,這樣走路才方便。
福兒回到正院時,正院裡也在鏟雪,卻是衛琦在幹。
大郎被小丫鬟拉著站在廊下,見到娘來了,趕緊叫了聲‘娘’。
小丫鬟著急地說了幾句話。
這是她們草原上的話,福兒也聽不懂。
Advertisement
話出口,小丫鬟才意識到自己該說漢話,磕磕絆絆又道:“少爺要去玩雪,我怕他著涼……”
這小丫鬟叫烏珠,是當初老爺子帶回來的那群部落人中唯一的女孩。
因為年紀小,再加上生得瘦小,做了男人打扮,當時沒被人認出是女人,就沒被帶走,而是一直混在那些漢子裡。
還是來到這裡後,被人發現了。
福兒見她手腳勤快,人也老實,就把她弄到了身邊,平時幫忙做點零碎活兒,或是看大郎。
福兒先對兒子道:“你叫幾聲娘,也不管用。”又對烏珠說,“你做得對,別讓他出去,在這兒看看得了。”
正說著,突然傳來一陣笑聲。
卻是衛琦一手拿著鐵锹,一邊對著大郎笑。
笑了還不算,他還特意用鐵锹揚雪。
雪花被揚起,又飄落而下,這對小孩子來說,簡直是極致的誘惑。
大郎又氣又急,道:“叔,壞!”
衛琦洋洋得意道:“沒聽你娘說,你隻能看看。”
正笑著,一個雪球扔了過來,砸在他頸子上。
他穿了件薄棉袄,領口也沒裹緊,雪球順著領口滑了下去,頓時把他冰得跳了起來,鐵锹也給扔邊上了。
“叔,壞,娘打!”大郎拍著巴掌道。
“好,打他!”
福兒就勢彎腰,又搓起一個雪球,砸了過去。
她打雪仗的架勢一看就是老手,有些不會打的人抓起雪就扔,雪太散,有時飛到半空中就散了,砸在身上根本不疼。
她則是把雪給捏實了,一通砸過去,壯如衛琦,也得抱頭鼠竄。
“守財奴,你拿雪砸我,你給我等著!”
一句話的功夫,又是一連串雪球過去。
這種雪仗打得就是先機,誰先佔了優勢,就可以從容地攢雪球,砸兩個攢一個,越攢越多。
手裡的‘彈藥’充足,後面的人隻能被動挨打。
“有本事你來啊!”
福兒今天穿了一身鑲白狐毛的大紅鬥篷,此時得意起來,不禁叉腰大笑,笑得又明豔又俏麗。
衛傅和老爺子早就來了。
瞧著這場面,衛傅失笑,老爺子則看得搖頭不已。
“這就像打仗,誰佔了先機,誰佔優勢,若不夠冷靜,一通胡亂來,隻會兵敗如山倒。不如沉靜下來,細細思索,尋出漏洞和破綻,方能找到一線生機……”
聽到這疑似指點的話,衛琦當即靜下心來,也不著急反擊了,而是硬頂著挨了幾下,連搓了兩個雪球。
終於在挨了一通後,第一次把‘還擊’砸到了福兒身上。
因為砸在鬥篷上,福兒也沒感覺到疼,她卻靈活地跑到衛傅面前。
“不玩了!不玩了!”
又抱怨老爺子:“爺你怎麼教他砸我啊?”
老爺子笑道:“我可沒教他,我是在和衛傅聊兵法。”
“你明明就是在教他。”福兒嬌嗔。
老爺子哈哈大笑。
衛傅也在笑,一邊笑一邊用手把她發髻上的雪掃落。
福兒拉著他的手道:“走走走,我們不跟他們玩了,他倆現在是一幫的。”
衛琦終於搓了一懷的雪球來了。
“來來來,守財奴我們再戰!”
福兒翻他白眼:“誰跟你戰啊。”
這時,門房上的一個小子來了。
“何事?”衛傅側身問道。
“回大人的話,門房上來了幾個人,說是找老爺子的。”
這小子不大,隻有十四五歲,一邊猶豫地說著,一邊朝老爺子看去。
找老爺子的?難道是王家人?
“我去看看。”
老爺子斂住笑容,抬腿便走。
“爺,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由於此事突然,幾個人都跟來了。
誰知到了門外才發現,確實是王家人,但卻不是福兒想的王家人。
而是她奶來了。
不光牛大花來了,王鐵栓也來了,還有王興學和王多壽。
“爹、奶、二哥、多壽,你們咋來了?”福兒詫異道。
幾人俱是看向牛大花。
牛大花則看著老爺子,未語淚先流:“老頭子啊,我……”
“行了,進去說。”老爺子道。
牛大花當即不吭聲了,就是看著老爺子的眼神眼巴巴的。
從車上往下卸行李時,福兒才發現她爹他們坐的這車跟普通車不一樣,還是馬拉的,卻沒有車輪子。
“這是扒犁①?”
王興學取下頭上厚厚的帽子,一笑一口白牙道:“沒想到福兒竟還認得這東西。也幸虧有這東西,不然咱們可到不了這。”
第109章
進去後,福兒才知道怎麼回事。
原來自打她爺走後,她奶就開始心神不寧。
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沒多久人就瘦了一圈。
她爹怎麼勸都沒用,反正她奶就是心神不寧。開始問了還不說,後來才說老爺子的老家可能是黑城的,怕老頭子來了就不回去了。
到底同床共枕多年,牛大花就算再傻,也知道老頭子不是尋常人,當時她撿到他時,他身上受得不是普通的傷,衣裳也不是普通的衣裳,更別說那塊玉佩。
後來她死纏活賴嫁給了老頭子,老頭子平時還好,但每隔一兩年就要出門一趟,每次一趟就要走幾個月,說是走鏢,可去哪兒走鏢?
牛大花看著不像走鏢,倒像回家去了。
她也不敢問,怕老頭子說,是,我是回家了,我那邊家裡還有一個婆娘呢。
一開始這事十分困擾牛大花,後來又想就算他家裡還有一個,哪又怎樣?她也是三媒六聘娶進門的。
她就纏著男人多生兒子,她就尋思男人不在乎她,難道還不在乎自己的種?
不過這麼多年過下來,倒也證明她當時是亂想的,老頭子除了早些年隔陣子要出去‘走鏢’一趟,倒也不像是那邊家裡還有一個。
當然,這些心事牛大花肯定不會對別人說的。
但她最怕老頭子出遠門,隻要老頭子一離家,她就心神不寧。
那兩回去找福兒,陪衛傅進京,那是她知道是往南邊走了,如果是往北,她絕對是要鬧的。
這回鬧了也沒用,老頭子還是走了。
牛大花就尋思,他肯定生自己的氣了,以後不回來了。吃飯睡覺都不香不說,還見天抹眼淚,說要來找老頭子。
當兒子的王鐵栓即使知道老娘這是在胡鬧,又能怎樣?
畢竟這是親娘,又看他娘確實可憐,他這個當兒子的,還是知道老娘是離不開老爺子的,一不再跟前,魂兒都跟著丟了。
牛大花又說,兒子不送她去,她就自己去。
可她一個老太太,王鐵栓能放心她一個人出門,走那麼遠的路?
最後把一家子都召集起來,連出嫁的王大秀王二秀都回來了,最終商量出由大兒王鐵栓陪著跑一趟,帶上王興學是因為他出的遠門最多,陪著放心。
王多壽則是自己跟來的,反正他也沒什麼事。
四人一路往北走,走的就是衛傅他們來時的那趟路。
不過這四人就比衛傅他們當時莽多了,當時衛傅一行人急著趕路,是怕水面結冰。
這回也是因為牛大花堅持,說水路走不了,他們就走旱路,若是下雪了就慢慢走,反正那陣子她跟魔怔了似的,誰都拗不過她。
等他們到了安廣,果然水面結冰了。
但並不是沒有辦法趕路。
這時候水面已經凍得十分結實,雖不能行舟,但可行車,也就是他們來時坐的扒犁,在當地又叫狗車。
這種扒犁可用馬、骡、牛、驢來拉,也可用狗來拉,主要是用來冬日運送貨物,當然也可以拉人。
就是貴,包一輛車要十兩銀子,還隻給送到龍江城,因為這家冰車行,也就隻管從安廣到龍江城這一趟的。
又跟他們說別擔心,到了地方,當地也有冰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