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虎沒糧,但獨眼豹有,獨眼豹既然敢送到自己面前來,自然也敢送到病虎面前,隻要有糧,到哪兒找不到賣命的人?
他臉色一陣變化莫測,過了一會兒,才咬牙道:“行,我給你五千兩,一半給你糧食。但我隻出這麼多,而且後續不管如何,你不能攀咬出我。”
“你放心,我獨眼豹還是講道義。”
見交易談成,獨眼豹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之後又約好交付糧食的時間,他再度隱進人群裡消失了。
莫朵哈拉道:“你還真打算給他五千兩和那麼多糧食?你就不怕他拿了東西不辦事?”
“獨眼豹不會!”毛蘇利想了想,道,“這次死的人裡有一個是獨眼豹的親弟弟,眼睜睜看著親弟弟被斬首於市集,這個仇獨眼豹不會不報。而且他仇家那麼多,若不借著機會拉夠人馬,很可能他自己也是慘死下場,所以他一定會把這件事辦了。”
“銀子也就罷,他還要那麼多糧食,你到哪兒弄那麼多糧食給他?”
“我沒有,但族裡有。”
莫朵哈拉當即變色,喝道:“好你個毛蘇利,你竟敢打族裡的屯糧!你難道不知那些屯糧對族裡的重要性?!”
每到真正的嚴寒來臨之前,每個族群屯莊都會屯上一批夠吃到破冰時節的糧食。
可以這麼說,這些糧食就是人的命,屯的數量有限,拿出一批就代表著屯裡有人會挨餓。
這一次,毛蘇利顯得尤其強硬,冷笑道:“獨眼豹有句話說得沒錯,若我毛蘇利倒了,你們阿爾丹氏也落不了好。這事你當不了家,回去問問你爹吧,想必嶽丈大人一定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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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琦自從嘗到那一鍋鮮美的野雞後,就心心念念還想再吃一鍋。
他纏著福兒給他做,福兒說那雞是薩倫山送給她男人的,她男人都沒吃一口,全給了他,已經沒有了,她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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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衛琦又去找薩倫山。
薩倫山正羞愧自己當日的懦弱,差點壞了大人的大事,見大人的弟弟說想吃野雞,還要親自去打。
他自然就帶衛琦去了,於是連著幾日,衛琦帶著薩倫山往山裡鑽。
而這邊,福兒自打老爺子把她要的東西帶回來後,就找了間空屋子折騰了起來。
這幾天衛傅也忙,自打那日公開處斬那批馬匪後,當地百姓大抵是覺得這個新安撫使大人真打算造福於眾,於是前來告狀的人蜂擁而至。
他忙著處理這些瑣碎案子,還要忙著組建起能讓前衙公務運轉的班底。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當地讀書人太少,連運轉前衙公務的人都湊不夠,很多事隻能他自己上。
不過這事也急不了,隻能慢慢來。
這天好不容易忙完,衛傅去找福兒。
發現她不在正房,問過之後才知道她還在那小院裡折騰。
到了地方,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微微泛酸的酒酸味兒。這味道乍一聞,其實並不難聞,但多聞幾下,免不得皺眉。
進去之後,發現整間屋子都彌漫著白色的煙氣。
而那股酒酸味兒,正是那煙氣帶來了。
至於福兒呢,隻若隱若現能看到她鼻子上蒙著一條方巾,站在那兒看鍋裡的東西。
“你這是在做甚?”
福兒沒有說話,拉著他先出去了。
出去後,發現她白嫩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跟平時大郎玩髒了沒什麼區別。
福兒嘟著嘴,皺著眉,似乎十分苦惱。
煩躁地摘下鼻子上的方巾,鬱悶道:“我在試師傅留給我的一個方子,但怎麼試都不對。”
“什麼方子?”
福兒這才把來龍去脈告訴他。
原來福兒在來之後,就琢磨著靠什麼賺點銀子,賺錢的點子她倒有不少,但賺不了快錢。
例如釀酒釀醋之類的方子,她師傅都有給她留,但這種東西,想要做成賣出去,至少得大半年以上。
可衛傅這偏偏正是前期需要銀子的時候,她琢磨了又琢磨,把主意動到師傅留給她的一個再造酒的方子上。
這個再造酒的方子,師傅寫在釀酒的方子之後,也是在那個小冊子最後一頁,很不起眼,似乎師傅也沒把它放在眼裡,隻是順手給加上了。
冊子上說,若是釀酒不成,又或是覺得酒不夠烈,可用此法進行再造,以此來加深酒的濃度和烈度。
南人多喜歡喝諸如果酒、黃酒這種相對平口的酒,甚至皇宮裡的宮廷佳釀,也多是此類的酒。
但是越往北走,當地人喝的酒越烈,因為喝烈酒不光是追求那股燒嗓子的刺激感,還是為了暖身。
當時看到這個再造法,福兒的腦袋瓜子就轉上了。
她心想燒刀子這類的酒,夠烈夠辣也夠勁兒,就是不好下口,若是她用南人喜歡的果酒黃酒,再造一番,讓酒擁有烈度的同時,口感也沒那麼辣,會不會能在外面大賣呢?
就像當初衛傅在被流放的路上,他明明不愛喝燒刀子,但為了暖身,咬著牙也讓自己喝。
是不是其實北人也不喜歡這種辣口的酒,隻是沒辦法,才不得不喝,以至於後來都喝習慣了?
為此她還特意問了問她爺和她姐夫,兩人都是打小喝的就是燒刀子,燒刀子確實難喝,但是能暖身啊。
既然想,她就幹上了,特意讓老爺子去墨爾根時,讓他幫忙帶了一套家伙什。據老爺子說,福兒要的東西太稀奇古怪,買是沒買到的,隻能找工匠做。
由於不能用鐵,隻能用銅,所以他在墨爾根花的那近四千兩銀子,其中有一千兩,都是給福兒做那個奇怪的罩子和銅管,以及給她買酒。
東西拿到手,福兒就開始折騰上了。
可她折騰了幾天,買回來的酒被她糟蹋了一半,也沒把再造酒弄出來。
“為什麼沒弄出來?難道工匠做的尺寸不對?”
衛傅跟著福兒進了屋裡,為了能讓衛傅看清那套東西,福兒特意把灶裡的火給熄了,又把屋門大開,等那股白煙子散出去。
“師傅留的有圖,我是照著圖讓爺找人做的。”
怕他不相信,福兒還專門去把冊子找了來給他看。
兩人一邊對比著圖,一邊研究著那個奇怪的鍋罩子,衛傅甚至圍著灶臺轉了一圈,挨著摸那罩子摸了一遍。
“不如把火燒著了,再看看?”
於是二人又去燒火,等灶中的火燒大燒旺,鍋裡很快就煮沸了,而隨著鍋裡沸騰的同時,大股大股的白煙從鍋裡冒氣,很快又籠罩了整個屋子。
屋裡再度變得看不清人,同時那股酒酸味兒也出來了。
“你是說酒放在這裡面蒸煮後,會順著這根管子,流出新的酒?”
福兒無奈地點點頭:“師傅的冊子上是這麼說的。”
隻看眼前情形,她就知道又失敗了,若不是知道師傅不可能騙她,她真懷疑這再造酒之法是不是蒙人的。
“既說蒸令氣上,結凝露從管中流出,你這氣都順著鍋跑了,怎麼凝結成露?”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衛傅突然指著這滿屋白煙道。
福兒一愣,眼睛又一亮。
第99章
兩人再試。
這次福兒去找了些白布來,把白布放在水裡煮了。
煮完後,把白布在鍋四周圍了一圈,把冒白煙的那些地方都堵起來,再加大灶火蒸煮鍋裡的酒。
衛傅道:“王御廚應該給你留的是個蒸酒的方子,隻是他留的方子,跟我看到過的不一樣。”
“你還懂得蒸酒?”福兒瞪圓眼睛道。
每次她瞪圓眼睛時,衛傅就覺得可愛無比。
尤其有了大郎後,大郎慢慢會說幾個字,懂一點事,每次碰到聽不懂或聽不明白的話,也是這樣瞪圓大眼睛,一臉懵懂詫異地看著你,就更顯得她這樣可愛。
衛傅摸了摸她腦袋:“我看過的書可比你想象中的多,你忘了燕人是從遼邊入關的?宮裡以前也喝烈酒,隻是烈酒少有好酒,漸漸才改喝中原人的酒。”
“原來是這樣。”
她的‘原來是這樣’,讓他十分有自豪感,不禁挺了挺腰。
“可你也沒說你為何懂得蒸酒啊?”
這讓衛傅不禁懊惱,自己竟隻顧得意疏忽了這個。
“宮裡既然喝烈酒,下面司醞司也試著改良過,還尋過民間酒坊的蒸酒方子,但蒸出來的酒,要麼不好喝,要麼白費功夫,此事自然無疾而終。”
也就是說,民間不是不懂蒸酒,隻是蒸出來的酒不行?
那她這法子蒸出來的酒能行?
現在說能不能行,尚有些早,畢竟還沒蒸出來。
福兒跑去燒火,衛傅見她專心致志的模樣,挪了個小杌子,坐到她身邊。
“即使這酒做不成,也沒什麼。你不是還種了洞子菜?”
“洞子菜要種,酒也得做。”
菜賺的畢竟是小錢,指望靠賣菜賺銀子給他養私兵,那要賣到何年何月?
“那石炭礦的事,我讓人在打聽,已經有些眉目了。”衛傅又道。
福兒坐得有些累,往灶裡填了把硬柴,歪在他肩頭上靠著。
“是哪家這麼大的膽子,敢在地方上開私礦?”
衛傅聽得出福兒故意忽略了烏哈蘇在其中的作用,隻提了當地勢力。
其實想想也是,烏哈蘇在龍江,暫時他那邊態度尚且曖昧,自然還是先看當地勢力才是明智之選。
“是江東的謝家,其實這事在當地也捂不住,畢竟東西要往外頭運。不過對方背後有人,再加上開了石炭礦,也有助於當地百姓冬日取暖。”
就是因為石炭在黑城賣得極為便宜,才有毛蘇利扔一屋子石炭一點都不心疼的事情發生。
“所以此事幾乎是臺面下的公開事,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說起這謝家的來歷,就有些遠了,據悉是我太爺爺時期的事,當初南北交戰,有不少前朝的官員食古不化,暗中作亂,抓到後就被流放到了極北之地。”
現在寧古塔和當時的黑城相比,也算是好地方了。
因為當時黑城這一片,完全是一片蠻荒區域,隻有無盡的寒冷和一片又一片的深山老林。
可以這麼說,現如今的黑城人,有一半都是當年流人的後代,還有一部分是近些年遷徙過來的部族,以及極少一部分原住部族。
同時也是這部分流人給這裡帶來的生機,像煉鐵、燒窯、種地、蓋漢人的房子以及教這裡的原住民說漢話等等,都是這些流人教的。
諸如謝家這樣的族群,在當地還有數十家,多是以漢人姓氏為屯名。最開始不叫屯,而叫某某家窩棚,慢慢改成了屯。
“那當地有沒有以王氏為姓的屯莊?”福兒突發奇想問道。
衛傅一愣,道:“還真有,有個王家屯。”
“你說我爺會不會是這個屯裡的人?”
“應該不是,若是的話,爺為何不回家?”
福兒想了想,覺得也是。
“我爺那麼本事,怎可能是個小屯子出來的人。”
衛傅失笑道:“你可別覺得人家叫屯,就以為人家是個小村子,其實當地稍微大點的屯,跟一座小城無異。據說每年冰封後,黑江被凍住了,就會有羅剎人趁機過來襲擊劫掠百姓,所以每個屯莊都設有高高的圍牆,有些類似靖安堡,而且每個屯都有自己的屯兵。”
福兒又瞪圓了大眼:“那那個毛總管不管管?”
“他?”衛傅輕嗤了一聲,“我也是了解過後才知道,他也就在黑城裡威風了些,仗著官身欺負普通人,拿著貢貂制訛這些屯莊,反正訛的也不多,大多也都當被狗咬了一口,不想因此招惹朝廷。可若真動起真格,一個稍大的屯莊就足夠拿下他。”